第24章 chapter 24 我觉得我的炎症……
外面的日头很足, 热烈的阳光透过会所上方的彩色水晶玻璃照进昏暗的室内,照在白琰身上,一簇光并没有光顾他人, 除了白琰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沈浸在昏暗里。
像一件艺术品呢。
尤加在这时上前, 她的掌心轻轻贴在白琰微微发颤的腰间,询问:“你还好吗?亲爱的。”
“你丶您结婚了!?”老板吃了一惊,他心虚地瞥了尤加一眼, 不知道这个女人知不知道他昨天把她的丈夫推进别的女人的房间这件事。
“不像吗?”尤加弯眸, “而且我们快要有宝宝了。”
尤加和老板的寒暄并没有进到白琰脑子里, 他得抓住它,抓住那个杀人机器。
按照目前的信息来看, 这个杀人机器似乎只会对被它锁定为伴侣的人出手, 但说到底它也只是一堆没有思维的数据,万一呢?
万一他昨天的行径惹恼了它,万一它要开始报覆呢?
“原石我会没收。”白琰冷冷地道。
“不!这怎么行!我只是代为保管的!”老板大惊失色, “要是那位客人回来了,她可是会找我要的!”
“如果它来,就让它去刑侦局找我。”白琰再次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他想, 这颗原石应该是弥足珍贵的,否则不会到现在还挂在全球最高警署的悬赏名单里, 既然是这样的东西, 说不定那个杀人机器会回来取。
不是哦。尤加盯着白琰的侧脸否认, 这块破石头,本来就是她留给白琰的证据。
从它交到白琰手里起,它就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从会所出来之后, 白琰正准备把原石带回局里,刚到车上,就接到一个电话,是局里打来的。
白琰点了外放。
“少校,下金关又出事了。”
白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问:“什么事?”
“……您还记得赫本吗?她失踪了。”
白琰当然记得,也就是在此时此刻他突然断定,这几宗案件都是同一个人所为。
或许从奥古涅开始,这场屠杀就开始了,白琰至今没有查到任何关于奥古涅的消息。
白雪……
“谁报的警?”白琰问,他这么问是因为知道自从上次直播事件之后,赫本和洛佩尔就回家了,再也没有在学校露过面。
可如果赫本是在家里失踪的,按照那些财阀的尿性,是绝对不会打电话报警的。
果然,那边回:“是下金关中学,赫本的班主任,昨天早上赫本去办了转学手续,大概在上午八点就离开了学校,但是据赫本家里人所说,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赫本,也没有收到她的任何消息,到现在为止已经超过24小时了,校方觉得事态严峻,有必要报警。”
“我知道了。”白琰回,“你带一个小队去学校,我马上到。”
命令下达之后,对方却没有马上挂断,白琰问:“还有什么事?”
“少校。”下属声音犹豫,“如果这个叫赫本的学生再遭遇不测的话……就已经是第三宗连环命案了,如果不尽快侦破……”
“我知道。”白琰打断了对方的说话。
尤加挑了下眉,不尽快侦破,然后呢?为什么不让对面说?她都有点好奇了。
通讯中断,车里安静了几秒钟,白琰道:“我先送你回家好吗?尤加。”
尤加摇了摇头,她握住白琰的一只手,说:“我想陪着你。”
“对不起……”白琰说,他闭了下眼睛,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所有的事突然都堆到了一起。
本来在计划的休假彻底泡汤,他连陪尤加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以后分开了……尤加再回想起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光,能够想起的应该也只有连续不断的命案吧。
“没有关系的,白琰。”尤加出声安慰,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后面的惊喜还多着呢。
十分钟后,白琰赶到了学校。
不出意外,赫本家的人也在,他们听见警车的鸣笛声后就皱起了眉,骂了一句:“真晦气,这群该死的鬣狗又来了。”
尤加下车的时候,刚好听见了这句,她看向白琰,白琰的表情很平静,像是对这一切都已经司空见惯。
显然,他们和陈家一样,根本不想让警方插手。
白琰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并没有去与赫本家族交涉,而是直接向校方咨询情况。
“一群废物beta,真不知道每天都在神气什么,我们交的税就是用来养这群废物了吗?看看这些寄生虫,拿着我们的钱生活得很好啊。”
断断续续的像苍蝇一样的声音。
“瞧瞧那个为首的,你们知道他是少校吧?这种低级的beta居然能做到少校呢。”
“谁知道是用什么手段爬上去的,看着就一副被人干过的样子,beta除了爬床还能有什么出息啊,去红灯街看看,大部分都是beta呢。”
嗡嗡叫着,一字不落地传进尤加耳朵里。
她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平静的眼神,原本平静着,渐渐像是能渗出黑色的水。
“事情就是这样,警官,学校没有拍到赫本出教学楼的画面,她应该没有离开学校。”班主任心力交瘁,这是她班上的女孩子,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她可要怎么办呢?怎么跟她家里人交代啊。
白琰安慰了班主任几句,表示他们会尽快找到赫本,随后他发现今天的学校很安静,就问:“学生都去哪儿了?”
“就快高考了。”班主任回答,“学校组织了动员活动,其他两个年级的都去参加,现在他们都在礼堂。”
“活动还有多久结束?”白琰问。
赫本既然是在学校失踪的,那么有目击者的可能性很大,还是得询问排查一下的。
“快了!”班主任看了下表,“大概不到十分钟。”
“走吧。”白琰带走了尤加和小队的人,不管是陈家的人还是赫本家族的人,对他们的恶意都很大,空气很压抑,他不想让自己的下属们待在这里。
礼堂的门开着,里面不时传来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已经像是在做总结了,后排的学生们已经开始吵嚷。
他们在等活动完全结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爆发性的尖叫声突然在礼堂里炸开,嘭地一声,有什么被缠紧从上空坠了下来。
是一具人体。
之所以说是人体,是因为看到她还在挣扎。
浑身被缠满了红线,缠得很紧,猛然从t高处坠落,喉咙的位置精准地落在钢丝上被瞬间切开,鲜血喷涌而出,她挣扎了两下,连一秒钟的时间都没到,瞬间死去。
是赫本。
所有人都完完整整看到了这一幕,包括白琰他们。
礼堂瞬间炸开,学生们尖叫着跑出,但也有人在不停对着尸体拍照,什么样的人都有。
警员们冲了进去,一边疏散人群以防出现踩踏事故,一边第一时间赶到尸体旁边保护现场。
而尤加,她站在礼堂大门的正中间,银白色的眼瞳中充满欣赏——真是一件完美的艺术佳作!
多么富有创意的作品啊,计算精准得分毫不差。
尤加记得,她成为白雪站在天台上的时候,想要推她下去的人是赫本。
萨纱说她不是自.杀。
完美的闭环,完美的杰作,完美的设计师。
在尤加漫步上前,想要近距离欣赏一下的时候,她看到了白琰的表情。
他的表情很难过,他擡头望着尸体,那样的眼神一时让尤加无法形容。
礼堂出现命案的事很快传遍了,赫本家族的人冲了进来,赫本的父母看着女儿的尸体失声痛哭。
他们迸发了杀意,带着猩红的目光仇视地盯着白琰,好像这一切都是白琰造成的。
人类的动作是很缓慢的。至少在尤加看来是这样。
她清楚地看着赫本的母亲举起了枪,失去理智一般对准了白琰的胸口。
尤加下意识想发笑,她在想这个愚蠢的人类真是贴心……如果她替白琰挡了这一枪,如果她因此受伤了的话,那白琰绝对会对她死心塌地的。
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因为她没有痛觉,完全就是别人送上来的礼物。
可是,可就在尤加都准备要这样做了的时候,她清楚地看见那个女人扣下扳机听见枪响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却挥之不去刚刚那一幕——刚刚白琰擡头望着尸体的样子,他的表情很可怜。
他居然在真真切切为这个毫不相干之人的死而难过着。
子弹穿透了一把椅子,白琰被尤加拉开了。
她没有去挡,她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阻止了她,总之她没有去挡。
“你们这些该死无能的警察!为什么没有阻止她的死!为什么!!”发现失手的女人咆哮着,她恶狠狠地盯着尤加,仿佛任何一个目标都可以是她的敌人。
失去孩子的母亲狰狞地表露着自己的悲恸。
尤加面无表情地盯了回去。
她甚至咧开嘴,对着女人露出一个轻佻的笑,然后用唇语告诉她:“恭喜啊。”
女人盯着尤加,她开始发疯,她开始用所有最恶毒的字眼谩骂着,她用手指着尤加,癫狂而扭曲的嘴脸丝毫不像一个保养得当的贵妇人。
很快,白琰把她护在了怀里,他伸手捂住尤加的耳朵,带她离开这里。
没有一个词能够刺激到尤加,她知道那是无能者溃败的哀嚎。
在装什么呢啊,尤加冷笑,赫本在学校的所作所为,这么久了,难道她的父母会一无所知吗?
现在只不过是赫本死了而已,和萨纱一样被赫本推下天台的人不也死了吗?
在尤加的终端里,大约一个月前,有一条这样的搜索记录:下金关高中,三年来坠楼案。
有三起坠楼案。
高三的赫本,究竟是在凭着什么肆无忌惮的呢?
凭着她猪狗一样活着的父母啊。
做得好。
做得真好啊,小萨纱。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呢。
白琰牵着尤加往外走,一边走,他用温柔的声音告诉她::“刚刚的那些话不要听,我会解决今天的事的。”
“刚刚见到的,也不要想。”
他又在道歉:“对不起尤加,对不起让你看到这种东西,我……”
嘭地一声,再次。
在他们马上就要走出礼堂,站到阳光下的时候,一个鲜红的生命坠落下来,重重地砸在了他们面前,发出巨大的声响。
连基本的抽搐都没有,在坠地的那一刻就瞬间毙命。
由于二次创伤,她的颅骨撞得粉碎,但是依旧能看清她的脸。
那是萨纱。
警鸣声再次响起,有很多东西被带离了现场。
收队,到达警局的时候大约是在中午,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正赶上梁岳从食堂出来。
她看见白琰回来,笑了笑道:“少校!今天上午萨纱给我打了电话。”
尤加不由看向她。
“萨纱说,她现在已经完全放下那些事了!您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吗?我说我觉得萨纱恋爱了,您不相信,我现在倒是觉得,一定是她暗恋的人让她走了出去!”
她笑得很开心,但是很快她又发现,回来的所有同事们脸色都很难看。
所有人被阴郁的情绪笼罩着,就像阳光照不到这里。
“……怎么了?”梁岳问,“是赫本出了什么事吗?”
人们沈默着,没有人回答她。
“不止是赫本。”白琰说,他的声音又沈又哑。
几分钟后,梁岳亲眼看到了萨纱的尸体。
都来不及说一个字,在看到尸体的瞬间,梁岳就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不可能。不丶不可能的!”梁瑶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不可能的少校,萨纱绝对不是自.杀,您还记得上次吗?她丶绝对,绝对不是……”
“我们排查过了。”白琰道,“楼顶天台上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而且,他们在萨纱的终端里发现了日记。
日记里记载着从始到末的整件事,从她被霸凌开始。
9.1 晴
开学了,升了高三年级,今年会很累吧?不过学校办了开学典礼,很开心。不过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女生,我道歉了,但是她看我的表情好可怕。
9.2 晴
被撞到的女生来找我了,她抽我耳光,堵在墙角让两个男生在我脸上吐口水,我吓坏了,怎么办?我该不该告诉老师?
9.3 晴
她又来了,我好害怕,我转身就跑,可我跑不过那几个alpha,他们在喝冰镇汽水,然后把冰块塞进我的内衣里。
9.4
怎么办,我不敢去上学,求求,为什么今天才周四。
9.5 晴
昨天谎称自己不舒服,妈妈给我请假了,我没有去学校。
躲过了一天,可我依然感到惶恐,是不是今天我好好道歉就没事了?
9.6
他们昨天又来找我了,我好想转学。
可家里没有认识的人,我转不了学。
9.7
是周日,可明天就是周一了,我好恐惧。我决定把一切告诉老师。
9.8
这世界烂透了。
后面有很多断断续续的话,没有日期,有的只是一些词语,更多的是鬼画符,或者一些被涂得漆黑的画。
萨纱没有了日记的习惯,直到这个月开始。
12.10
我活着回到了学校,我以为那会是一次结束,可是没有。他们还是找了过来。
可是今天,有一个女孩子出面帮了我。
她出言挑衅了他们,可我觉得她就是在帮我。
12.11
他们的视线离开了我。我感到很高兴。但我又无法完全高兴起来。
我开始忍不住看她,但是她神出鬼没的,我很少能见到她。
12.14
她好酷,我讨厌她。明明都是omega啊。
12.15 晴
你说这个世界上oo恋多吗?我这样懦弱的人,她不会喜欢吧?
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在意过天气了。
12.16 阴
我好想一直这样跟着她,可我发现,我只有在跟着那些人的时候,才能看到她。
12.18 晴
他们把她关进了开水房里。
我拿着撬棍跟了上去,可那些人居然说喜欢她……哈哈,真是疯了。
12.19 雪
我还是走不出去。我闭上眼睛,就会感觉到那些手,落在我身上的感觉。我梦里全是他们围着我的样子。
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已经成为她。
我很久都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雪了。
12.21 晴
她该死。
12.24 晴
她也该死。
我想你们什么也不会查到的,学校里,每一个监控被破坏的角落我都了如指掌。
白警官,我知道那件事需要证人,但他们都被封上嘴巴,不会有人愿意为了我赔上自己的人生,谢谢你救我。
洛佩尔家有一间猪肉加工厂。
我想她骂我母猪的时候应该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日记在这里结束了,梁岳看了,尤加也看了。
萨纱没有说出那天被她找的事,萨纱明明知道她说的完美犯罪是什么意思,她还是选择以这样的方式交出了整个连环案件的罪犯。
认领尸体的时候,尤加看到了萨纱的母亲,一个beta母亲,瘦小的身形像是随时会被大风吹走。
她沈默着,布满细纹的眼眶深红,她拿着笔在确t认书上签字,她跟着人去见女儿的尸体。
一天之内,尤加见到了第二位情绪崩溃的母亲,她带着莫大的哀恸,却没有任何狰狞。
目送萨纱的母亲离开后已经是深夜,尤加回到白琰办公室,隔着门,她听见白琰在汇报工作。
“所有案件的经过就是这样了,长官。”
“哈哈!真的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今年你们局的运气太差,会影响到我年底分红的业绩呢!现在看来一切顺利!have a nice day!”
尤加站在走廊上,她没有很快进门,因为她听到在电话挂断后,里面传来很压抑的哭声。
她没有向往常那样破门而入,抱着白琰说一些什么她爱他之类的谎话,她只是留在走廊上,然后平静地点了支烟。
香烟透过她的身体,再被完全排出,什么都没有留下,以往尤加只觉得抽烟只是无聊的人在多此一举地排放有害气体,可是现在,她好像突然明白了那种心情。
这个世界烂透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在尤加把烟头掐灭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开,白琰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很正常,皮肤上都看不到一点泛红。
“尤加。”白琰牵住她的手,“很抱歉今天工作到这么晚,明天我会休息在家陪你的。”
其实不用如此频繁地说抱歉的。
尤加没有回应,她安静地握紧白琰的手,一同走出了警局外。
下雪了,很细很小的飘雪,落在地上就变成水,把整个地面都弄得湿漉漉的。
他们开车回家的时候经过了闹市,到处在放着欢快的音乐,红色丶绿色丶白色与金色的装饰品到处都是,楼宇的电子屏上用红底白字大大写着:merry christmas.
挂断电话前上司那句“have a nice day”突然进入白琰脑海,他后知后觉想起,今天是平安夜。
“平安夜快乐,尤加。”白琰说。
尤加看着他努力露出笑意的样子,她觉得白琰这样很可笑。但她又不想看白琰再这样笑。
“我今天晕头转向的……都忘记给你准备礼物了。”他的眼神在发颤,“对不……”
尤加按住他的后颈吻他,从浅到深,白琰向前探着身子迁就着她,然后被一点点拽过去,拽到了副驾驶上,座椅靠背被放倒了,尤加压着他仔细地接吻。
他身上很温暖,她把她冰凉的手放进了衣服里,白琰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这样默许了她的举动。
外面不断传来吵嚷声,有音乐声,人群的嬉闹声,各种促销广告的声音,只是这条街很安静,让那些声音很远。
中间接了一通电话,说他们在洛佩尔家的猪肉工厂里找到了她的dna。
空气好像只是凝滞了一瞬,本就存在的沈重情绪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然后白琰看着她的眼睛说:“今天有觉得累吗?”
“没有。”尤加跨坐在他身上,“怎么了?”
白琰:“我觉得我的炎症好得差不多了,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