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2章 春寿死了
夜里起了大风, 宾客尽散了,华雨生的酒量并不好,被人搀扶着往后面走。
走着, 走着,华雨生突然觉得身子越来越重, 他的脸好痒,像是被什么搔着。
“啊,少爷好沈。”扶他的小厮嘀咕了一句, “春寿, 你是不是没使劲?”
春寿没应声, 倒是华雨生开口,嘟囔了一句:“好沈……好沈啊。”
“少爷, 您丶您这背怎么一直往下躬啊, 您这样我不好扶您。”福延一边努力搀着华雨生,一边怒骂,“春寿!你小子是没吃饭吗!使劲啊!”
“啊!啊!!”华雨生的吆喝渐渐不对劲起来, 像是变得极为痛苦。
“好重啊!背要被压断了!别压我!别压我了!”华雨生求饶。
福延顿了顿,看了看华雨生那空荡荡的背,那上面不是什么都没有吗?少爷这是醉得压根走不动了吧?
“春寿, 你扶一把, 我背少爷走。”福延松开手,弯下身让华雨生趴在他背上, 继续往新房那边走。
刚开始两步并无异常, 可几步之后, 福延觉得自己仿佛背着一块千斤巨石,浑身又重又冰。
“少爷,您今儿这是吃了多少啊。”他说, “春寿,赶紧给我搭把手,我不行了!”
然而没人回应他,福延背上的华雨生越来越重丶越来越重,他一个重心不稳被压趴在了地上。
“哎哟!”福延大骂,“春寿你个狗日的玩意!你是眼瞎不成!不中用的东西!”
可他骂了两句,渐渐觉得不对,背上的华雨生像是没了呼吸一般,一动也不动。
“少爷?”福延反手往背上摸,他好像没摸到少爷,而是摸到了湿湿滑滑的东西。
这手感让福延抖着脖子打了个寒噤,顿时不敢吱声了。
春寿应当还在旁边才对,福延慢慢回了头,可原本春寿所在的位置哪里还有人?空荡荡一条,只有梁下的红灯笼一个接一个挂着,被风吹得摇摇摆摆。
福延瘆得慌,他想翻起身,可试了几次都不行,直到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搔到了他脸上。
福延伸手一摸,摸到一缕脏污的头发。
“啊!!啊!!!!!”
一声惨叫响彻了半个华府。
新妇柳萍萍正在房中等自己丈夫归来,她已经坐了好几个时辰,下.身都僵硬了,可她仍需端坐着,等丈夫来掀她的盖头。
华府家大业大,她一边等,一边想着自己以后少奶奶的日子,应是会无比滋润。
可等了许久,等了一夜,等得柳萍萍都睡了过去,等她再次惊醒,却发现华雨生还是没回。
这不对劲。
“喜子。”她唤自己的陪嫁丫头,“外面的酒宴还没散吗?”
喜子走了进来,面色也惶然,她说:“半个时辰前门前的两个丫头被叫了去,没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柳萍萍茫然,这新婚之夜,还能出什么事?
“你去打听打听。”她说。
喜子转身走进了夜色中。
柳萍萍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她掀开一角盖头,看着桌上的桂圆大枣,忍了又忍,忍不住上前抓了一把往嘴里塞。
她实在是太饿了。
过了一会儿,喜子从前面走了过来,面色惶惶地说:“姑娘,少爷身边的春寿突然吊死了。”
“什么!?”柳萍萍大惊,脸色都变了。
“那个叫福延的,一直大叫,好像是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喜子满脸紧张,悄悄关上了门。
“那丶那少爷呢?”柳萍萍问。
“好像说是睡着了,现在正在老夫人屋里躺着,人全在那儿。”
柳萍萍打了个寒噤,她把盖头全掀了上去,在新屋里来去走了两转,心头被不祥笼罩着,她怎么觉着,这华府里头有事?
华府死了个小厮的事被瞒得死死的,但这事太大,再加上华府人心惶惶,还是有些闲言碎语流了出去。
传到了邵英平耳中。
“哥!华家怕是又闹鬼了,你等着瞧,不出多久,他们又得请天师做法。”
邵英平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紧了紧,还是告诉弟弟:“怪力乱神之言,莫听莫信。”
邵英才十五岁,正是万事好奇的年纪,他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哥,你说,要不是因为闹鬼,那小厮究竟跟华雨生有什么仇什么怨,要在他新婚之夜吊死?”
“书读完了吗?问东问西,课业完成了没有?”邵英平板起脸。
“……哥你真是无趣。”邵英才无奈,“知道了。”
弟弟走后,邵英平不禁又拿出那两页报纸,他把有关张氏的记载裁了下来,随身带着。
并非邵英平迷信,正是因为他不迷信,才百思不得其解,那天在华府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正迷茫之际,有人登门拜访,来人是邵英平读书时的好友——梁秋山,如今的警署署长。
“英平。”梁秋山长得斯文,就算穿着警署制服,周身也是掩不住的书卷气。
邵英平起身,给阔别多年的友人来了个拥抱。
“多年不见,你小子可算肯回来了。”梁秋山笑着说。
邵英平道:“不必跟我客套,直说吧,你警署署长百忙之中找我干什么?”
梁秋山笑了笑,双方都不是拐弯抹角的人,闻言也就直说了:“是华家的事,我们确认过了,确实是死了人,不过华家不肯交人,我们上头有规定,得正规叫仵作验了尸。”
现今的小厮不同往日的奴才了,不是一条贱命由主人家随意打死了便了事,人人的名录都是记载在册的,出了什么事,管你是谁,都要经过正式调查才行。
梁秋山:“当然,我们也能跟华家来硬的,不过华家在凤城势力不小,我们跟他们对上没有好处,可英平你不一样,你与那小少爷是年少知交,他们总要给你这个面子。”
梁秋山的来意算是正中邵英平心思,他正想再去华府查探一番,苦于没有门路,现在门路自己送上来了。
邵英平:“我可以陪你去,不过人家给不给面子,我保证不了。”
华府在凤城西,那边过去是老城,最繁华的地界,不过近年来新城区建了起来,人口慢慢迁居,城西便没落不少。
秋风萧瑟,街上的商贩比以前少了一半。
邵英平与梁秋山来到华府门口,说明了来意,小厮去传了话,没多久让他们进门。
“我说什么来着?”梁秋山笑,“数你面子大。”
他们是小辈,来迎他们的是华雨生,他们三个从小到大上的是一处学堂,尽管梁秋山与华雨生关系不那么亲近,但也有同学的情分在。
“你们来了!”华雨生拱了拱手,“见谅,此事毕竟晦气,我爹娘是好面子的人,不肯路面。”
梁秋山笑笑:“哪里的话,肯叫我们进来就很好了。”
“喝茶?”华雨生擡手就要让人招待。
“不了不了!”梁秋山公事公办,“尸体在何处?带我们去看看吧。”
华雨生挠了挠头,引着他们往后院走。
邵英平开口问了一句:“雨生,这个春寿与你关系如何?”
华雨生道:“一个春寿,一个福延,都是我的贴身小厮。”
也就是说关系亲近,邵英平也直觉春寿上吊,总不会真是为了报覆。
来到一间柴房,春寿的尸体正用白布盖着,梁秋山一把掀开了白布,只见春寿面容青紫,颈间的勒痕深得像是要把他头从脖子上拽下来,应该是已经被人为处理过,眼睛和嘴巴都闭着。
邵英平看了一眼,梁秋山便让人进来,将春寿的尸体擡了出去。
“案发地点在何处?”梁秋山问。
华雨生转身:“跟我来。”
从前院到华雨生的厢房,有一段长长的走廊,廊下挂着红灯笼,华府的几个小厮正在从那边一个个往下拆。
“为什么拆了?”梁秋山问。
华雨生摇了摇头,“出事之后,府上人心惶惶,嚷嚷着这灯笼可怕,夜里看着像人头,传得很瘆只能摘了。”
站在廊t下的邵英平擡眸,觉得好笑,这灯笼怎会像人头?
然而就在他擡眼的这瞬间,与他一拳之隔的栏杆上,突然多了一个人。
鲜红的嫁衣已经残破不新,又黑又长的脏污发丝垂下,正对着邵英平的是一张惨白的脸。
她就这样低着头,双目圆睁与邵英平对视,然后咧开嘴冲他一笑。
邵英平猛然退了半步,心脏骤停。
那张黑漆漆的嘴里,没有舌头。
“英平?”梁秋山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眼前的鬼影一空,消失不见了,邵英平的面前什么都没有。
他怔了怔,借口:“只是睡得不好,还在倒时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