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2章 入寺
菩青有些意外, 她与于白萍水相逢，于白竟然肯陪她往白塔寺走一遭，她目光落在于白身上, 神色淡淡，片刻后又移开了。
白塔寺是江南最有名的国寺, 听说人间的帝王曾多次前来，远眺过去楼宇巍峨，金屋碧瓦, 一重重门中传来浑厚的钟声与僧人们的诵经声。
谢侃引他们前行, 越往内走, 菩青神色越冷。
这佛门之地，这诵经之声, 这僧袍袈裟, 本是她最厌恶之物，可她的目光落在谢侃身上时，却又不一样起来。
有妖告诉她, 情是这世上最美妙之事，这句话菩青一直记在心里。
谢侃在白塔寺似乎声望颇高，他自行做主给他们一行人安排下了厢房, 不过男女有别, 于白就得和她相公分别居住了。
“正好，这些日子我多陪陪你, 免得你害怕。”于白似乎对这样的安排并无异议, 甚至还很高兴与她待在一起。
菩青却想, 这倒乱了她的计划，不过一开始太过冒进，也不是一件好事。
“圣僧。”
在谢侃即将离开之际, 菩青出声唤住了他。
他转过身，冷峭的眉目实在令人心动，朝菩青略行一礼道：“何事？”
菩青款款上前两步，看似弱柳扶风，她道：“我实在眩晕得厉害，圣僧可否现下便帮我看看？”
她的主动令谢侃意t外。
坦白说，他并非没有怀疑过这女子，总觉得她那张脸太过靡丽，已经超出了凡人之相，可那吴勉的娘子却也是这样一副绝世之姿，照于娘子所说，若这称作小青的女子与她真是姐妹，好似也不奇怪。
于娘子是人非妖，这一点谢侃很确定。
“随我来吧。”谢侃出声。
若真是妖，又怎会主动踏入这佛门禁地，又怎会主动请他帮她查看？谢侃总觉得是他多想，他出师多年，还从未看差过。
“两位请在此稍候吧。”
在菩青走动的时候，谢侃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对于白与吴勉二人道，菩青垂下眼睫隐住笑意，这岂不是正遂了她的心意？
两人出了厢房，谢侃似乎正欲引她往一处静室去，白塔寺修得再好，也免不了会有石子路，免不了会有道路崎岖。
菩青跟着谢侃走了一段，随后在一处鹅卵石道路上，轻呼一声半跪了下来，一脸痛苦之色。
谢侃果然转身，只是他那双眼里断无波澜，只是淡淡看着她：“小青施主，你无事吧？”
菩青摇了摇头，她歉意道：“我前日才因那该死的狼妖伤了脚踝，昨儿足足在家歇了一日，今日刚好些，不想多走几步还是有些勉强。”
她想，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谢侃没道理将她置于此地不管吧？
果然，谢侃近前一步，问：“我去僧医来。”
他说话的声音冷冷清清，真是好听。
菩青伸手：“用不着那个，圣僧扶我一把便好，我姐夫便是大夫，圣僧却要当着他的面再请大夫，当真是不明白这凡俗中的人情世故吗？”
谢侃看着她，却没有伸手，只移开了眼道：“吴大夫并不似施主口中那般为人。”
菩青苦笑，她摇了摇头：“圣僧是不知寄人篱下的滋味了，我自然知道我姐夫是心善之人，自然知道他不计较，可如今毕竟我姐姐与他才是一家，我作为一个外人，岂能还想着添麻烦呢？”
“圣僧若真去请了大夫，难道我姐夫心中就真的不会介怀半分吗？我平日为着男女之防，甚少与他亲近，连多说句话都不敢，他又岂知我是怎样的人，又岂会不揣度我的心思呢？”
她似是说到伤心处，真情流露，眼底泛起隐隐的泪光来。
谢侃微怔，沈默了一息终究还是伸了手，却没主动去碰，只像一根杆子般停在那里，等着菩青自己来扶他。
如此，已是极好。
菩青眨了下眼，扶住他的小臂站起了身，她的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惹谢侃以为她又未站稳忙伸出另一只手去扶，这另一只手便直接贴在了菩青臂上。
此时，菩青适时擡眸，轻言了一句：“多谢。”
谢侃忙松了那只手，另一只手却因菩青还牢牢扶着，不敢贸然移开。
可她说话声那轻薄的声息却像活物一般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微微带起了一片热。
“我自己走，有劳圣僧了。”菩青这才慢慢收回了手去，只是前行时面色依然隐忍发苦，像是每走一步都在痛楚。
谢侃不似方才那般领先一步，而是就近了大半部，几乎走在她身侧，频频侧目落在她身上，担心她走不稳又跌一跤。
然而从始至终，菩青虽走得缓慢，却极为稳妥，像是实在不愿给人多添麻烦一般。
等到了目的地之后，她面色微微发白，更添憔悴了。
谢侃不由想起她方才的话，她果真是不愿多添麻烦的人，这段路不算近了，她竟当真从头到尾咬牙坚持下来，方才她走得鼻尖上都冒了细汗，谢侃都看在眼里。
他以为，她会再开口叫他扶她一阵，他甚至想好了推辞，想着如何说才会更有礼些，但她从始至终都未开口。
“师父！”
“师父！”
守在静室旁边的两名弟子低头向谢侃行礼，谢侃示意他们开门，静室的门打开，菩青缓缓行过他身边，垂眸走了进去。
不知为何，谢侃忽然觉得心上一空。
“师父，这位女施主是……”年轻的僧人不解地看着谢侃。
“城中有一只狼妖。”谢侃道，“那狼妖伤了她。”
他如此一说，两人旋即了然，在谢侃进屋之后便关上了门。
这是一件静室，里面只有一张桌案，两个蒲团，以及一面窗户，菩青转过身看着谢侃，等着看他究竟有些什么手段。
她看向谢侃是，谢侃也正看着她，那双冷峻的眉目好似下过雨后的高山。
他说：“我手中有一物，可窥见施主身上妖气，若施主不是妖，便毫发无伤，若施主是妖……”
菩青问：“是妖如何？”
“便会现出原形。”他答。
“好啊。”菩青敛目，“既然毫发无伤，请圣僧尽管试吧。”
她还真是不信，她近千年的修为，会比不过谢侃一个凡人？
谢侃见她这般坦然，心头不由减轻了几分疑虑，他摊开掌心，那串佛珠便自他腕上脱落，转成几颗金珠来，散发着刺眼的光芒。
菩青为这宝物一照，便觉得浑身滚烫如在火上炙烤一般，五脏六腑都痛得穿心，她强力压着，一边感叹谢侃此物竟然这般厉害，一边又筹谋着若她当真显出真身来，该如何一口吞了眼前的和尚。
可除此之外，她还有一道障眼法。
须臾，谢侃便看见菩青周身黑雾重重，浓烈的妖气笼罩周身，他本是面色一变，随后又看出——这是他刚刚收服的那只狼妖的妖气。
看来她说的是真的，她果真为那狼妖所伤，身上竟然留下如此深重的妖气。
谢侃停了手，菩青那流淌于经脉血管中几乎要被付之一炬的痛苦才骤然消失。
她睁开双眼，面色平常自然，看向谢侃开口：“圣僧，结果如何？”
谢侃道：“施主身上果真留有那狼妖的气息，从今日起，每日午时四刻你便来此地找我，我会为施主驱尽妖气。”
“多谢圣僧。”菩青微微一笑，笑容明艳夺目，宛如满山的芳花都黯然失色。
她靠近那狼妖时，便采撷了诸多那狼妖的气息，她就知道，未雨绸缪，早晚用得上的。
得知结果后，菩青并未逗留，谢过之后便打开了静室的门，阳光洒进，她站在门口尚未踏出时，又回了头。
“圣僧。”她道，“我身子弱，每日须午睡片刻解乏，若哪日来迟，烦请圣僧多等我一等。”
谢侃回话：“施主放心。”
菩青这才转身，慢慢朝厢房的方向离去了。
一离开所有人的视线，菩青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扶着一颗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姣美的面容上露出几分狰狞的兽象来。
好一个谢侃，她今日所受，一定要从谢侃身上悉数讨回。
菩青回到厢房时，见于白正在房中等她，见她回来便急忙开口：“高僧怎么说？”
“他说我身上的确有狼妖气息，让我每日去找他。”菩青如实答了，看着于白担心的眼神，道，“应是无恙的。”
于白松了口气。
“姐姐。”菩青再次开口。
她这样亲近的称呼，让于白一楞，二人都知道于白那句姐妹关系，其实只是对外人的说辞，当不得真。
可当菩青真的这样叫了，于白又忍不住心热起来，她有些莫名的感动，不知缘由。
“你知道这位圣僧的法号是什么吗？”菩青问。
“他没有法号。”于白说。
菩青惊讶：“没有？”
“是，似乎是他的师父，还是师父的师父，捡到他的时候说他不宜称法号，似乎是有什么命理之说，我也是很久之前听说的了。”
“是吗。”菩青心中冷笑，又问，“那姐姐知道他的名讳吗？”
“谢侃。”于白道，“这是他的名字，不过自从他成为白塔寺住持后，便无人再这样叫他了，小青，你也不要这样叫他。”
“我知道了，多谢姐姐。”
谢侃么，这个名字，倒与他很不相称。
这一夜风清月明，在确认于白睡熟之后，菩青便开始潜心修炼，她今日在谢侃那里险些受了重伤，还须尽快调理好才行。
“救命！救我！救命！”
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菩青的耳朵。
菩青睁开了眼，有些不可置信：“狼妖？你竟然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