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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月浓(一)

司喻说出口的这噩耗被林中簌簌落下的绿色重重打在地上,恨不得将这消息狠狠碾进泥里。

祁怀晏猛地勒马,灰白的小马矫捷停下,连带着回身。

“什么时候的事?”他素来冷峻的星眸射出凌厉的光,伸手接过司喻递来的书信。

连竹也不淡定地说:“咱们这丶这才走了多久?十来天前这丶这来来信说搬得顺利,怎么转眼就丶就被偷袭了。”

司喻沈着脸,耐心等待祁怀晏读完信后的回应。那人不过须臾,神色凝重地陈述:“就是前三四天的事。”

“你有头绪吗?”

祁怀晏眸色透着阴狠,“信是老镜寄的,江南约莫还剩下几百人,这笔帐我迟早要跟他们算清楚。”

“可丶可他们,他们全都死了!”连竹染上些悲怮,拳头想要狠狠砸下去,却不知道究竟还能如何发泄,终究别过头去,眼里氤氲的雾气叫徒留风声的林子弥漫着一股悲情。

司喻手抵着下巴,作沈思状,“我们是不是得想想,何人所为?”

“呵。”祁怀晏随手将信甩到司喻身上,“你好好看看,知道我们在凛北一时赶不回去的人还能有谁,不过是想趁火打劫,当真是来个猝不及防。”

“可我们现丶现在还真是回丶回不去。那怎么办?”

祁怀晏将马头掉转,“回不去,那便不回。”

“可那上百条人命怎么办?你当时可是答应了......”

“你有办法吗?”祁怀晏再次停下马,这次却没有回头。

“我......”司喻哑口,却无力辩驳。

祁怀晏又说:“我何尝不知道恨,我既然答应了对玄寂司负责,就会对上下几千条的性命负责到底,这个仇定是要讨回来的。”

这话一出,另外两人便再无过多可说的,气氛一度沈寂下来。

而纵观一切的明瑜却无法宁静,她最初觉得这一切都同她无关,可这事出的蹊跷。

玄寂司在江南的力量并不弱,从他们的话里大抵能猜出他们有北迁的打算,那又是谁会在玄寂司江南分支势力最薄弱的时刻偷袭呢?

明瑜心不在焉地骑着马,绫芜倒是始终没听出头绪,也不屑于听,直接趴在明瑜肩头小憩。

究竟还有谁敢对玄寂司下手?

祁怀晏好似心知肚明,其实人选本身并不多,玄寂司是除了朝廷以外最有权势的存在,一家独大也是仗着和朝廷的合作,或者说是祁怀晏和皇帝的合作。

莫非是皇帝反水了?

在明瑜心里,那位皇帝实在是阴险可怕,变脸极快之人。

可既然合作,又为何会背叛祁怀晏,指使他远离江南而后反过来攻打玄寂司?祁怀晏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年以后,他经历了什么?

她忽然发觉自己竟从未真正了解过祁怀晏。

昭玄十四年的第一声蝉鸣是在她们赶路的马蹄声里悄然响起的。彼时她们正沿着连竹那点对偃岚域的记忆一路南下。

离开月湖州已有一月馀,明瑜曾粗掠估算。若是日夜兼程约莫能在仲夏时节抵达偃岚域内界,只是现下气温渐升,到了正午实在敌不过烈日的蒸烤,何况现在当务之急是给绫芜单独备一匹马。

可顺着连竹的路线,她们一直穿行在林中,好处是林荫遮蔽能免除大量日光灼烧的难忍,坏处显而易见,行至三十馀日始终未见一座城门,连林中小乡也不见。

“好嘛,你这纯粹是,完美的躲开了所有乡镇嘛。”绫芜倚靠在树荫最繁茂处,仰头大口大口灌着凉水,毫不掩饰地调侃连竹。

明瑜一边给小黑顺毛,一边小心地牵着自己的小黑马喂水,力图让它舒服些。

“你懂什么?你也不丶不瞧瞧,咱们现在离北边界多丶多近。”连竹摊在一棵树荫繁茂大树靠上的一根粗树枝上,百无聊赖地用司喻的扇子扇着风。

明瑜适时拿出地图,昨夜她透过月光再度将地图折叠,指尖顺着来时的方向比划出一条蜿蜒的线。尽管如此,她不得不承认连竹的方向感极佳,避开了几乎所有弯路和难走的路段。

甚至还特意寻了一条孤身一人极易迷失的路段,连竹曾在某天傍晚悄悄同她说,是祁怀晏特意叫他找的,说是要甩开某人跟踪。

明瑜当即便知晓那人是谁,无非是急切跟着想要暗害她的陆星离。

但她不知的是,陆星离自那夜和祁怀晏打斗后受了重伤,反倒没再跟上来。那一夜祁怀晏好似将对陆星离所有恨意和隐忍全部发泄在他的剑上,招招刺向要害。

这些他从没让明瑜知道过。

“嘿,该下来了吧?别把我扇子用劈了。”司喻的吼声令翻着图的明瑜一震,连竹靠着的树杈一下晃动个不停,险些叫他从树上摔下来。

他不满地扫了一眼立在树下的司喻,扶着树干,矫捷地翻了翻腿,一下改成面对着树干的姿势,顺势将扇子丢下去,正中司喻手中。

“成天到丶到晚说丶说不清一句完整话。”连竹翻了个白眼,冲拿着扇子转身的司喻吐了吐舌,却引来绫芜毫不掩饰的大笑。

坐在树下的少女仰头望向正上方的连竹,笑得花枝招展,忙用手扶着树干才免于笑弯了腰,“你也好意思,明瑜,你说现在我们这几个人里,说不清一句完整话的到底是谁啊?”

明瑜轻掩住唇边的弧度,伏在小黑的背上,接过绫芜递来的水专心灌着。咽下最后一口才缓缓道:“唔......我想现在倒是应该担心,若是那根树枝被压断,你们俩这位置倒是不知谁躲得比较快?”

连竹闻声赶忙爬起,又险些掉下来,紧紧抱住树干又因头发被缠住而烦躁的乱叫。

绫芜瞪了看好戏的明瑜一眼,一个动作便跳起来躲开那棵树底下的危险区域,却一不小心撞上正喝水的司喻,他水壶一抖,即将流入口中的水一股脑全洒在手里夹着的扇子上。

“啧。”

绫芜听见司喻那声微不可察地啧声,扁扁嘴一个激灵转身,嘴里极小声又极快速地念了声“抱歉”,也不管那人听见与否,正欲溜开,脖颈处的衫却被一把拎住,整个人像小鸡一样被拎回原地。

“哎呦......”她垂着头,嘴上止不住地抱怨,馀光落在司喻手中湿透的折扇,心下难免愧疚。与其等待风暴,不如直面风暴,绫芜一下扬起头:“那个,要不你把扇子给我,待会我在马上展开晒晒,说不定就......”

“干了”两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司喻锐利的眸光盯得一句话说不出口,只得干笑了两声,最终还是决定破罐子破摔。

司喻瞧着她,皱了皱眉却忽然说:“你......”

“哎哎哎,你丶你们别聊了,前边有丶有湖!”

明瑜目光一下被树上抱着树干的连竹吸引,他此时站在树杈上,闪着眸光直直看向远处,可明瑜站在树下,却只能看见一片幽深树林。

“当真?”闭目小憩的祁怀晏倏地开口。“湖边有山吗?”

连竹紧紧贴着树干,眯眼确认了一番,忙点点头,“还丶还真有!湖很丶很宽,后边那棵树好高!但是怎么......瞧着云里雾里的。”

明瑜仔细听着连竹的描述,立马展开将才收起的图纸。祁怀晏肯定道:“看来我们离北边界不远了,我曾经偶然路过时便记得北边界那座高山下有一条长河,而后是......”

“有河?”绫芜一听,喜笑颜开立马忘却了人还被司喻抓在手上的窘迫。

“不知为何,每次一提到河就觉得......很开心。”

绫芜出神的说着,司喻抓着她衣襟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松了松,面容怔了一瞬,却被令一阵巨响扯回神绪。

“嘶——”连竹那根树枝终于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整个身子狠狠摔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不是,你们几丶几个没有夥丶夥伴爱的......”连竹揉揉腰腿,可怜兮兮地望向沈思中的祁怀晏,“老大,你怎么看丶看都不看我。”

被点到名的男人则摇摇头,“连竹,自己抹药时力气小些,别再按得更严重便是好。”

明瑜听后一下笑出声,旋即上马,听见目标能看见边缘,心情一下变得甚好,“出发出发!绫芜上马!”

那姑娘一脸狐疑地瞧着明瑜,“你这丫头怎么忽然这么......”

恰巧有微风经过,林中树叶沙沙的响起的风动卷走了一地沈泥,明瑜记得曾在口口相传的,关于偃岚域的某些传闻中听过一二。

偃岚域北边界是座巍峨高山,高度和险度都令人望而却步,可进入偃岚域的种种方式里,翻过这座山反而是最容易的。

可难并不意味着不可能,上过此山的人也并非为零,不过是孤身上山极难应付环境。

偃岚域并不是荒无人烟的,有人说其中有零星散民,可能居住在其中的也定不是凡人。明瑜虽辨不清真假,但与之相悖的传闻却尚未有之。

何况他们此行目的不也都在偃岚域里吗?

虽然她好奇师父的故友为何住在那样的地方,可转念一想,师父的过去本身也是个迷。希望这一切她都能在偃岚域......和眼前这个紫袍男人身上中找到答案。

渐进黄昏,他们终于走出那片漫无边际的深林,映入眼帘的即是那一方宽阔长河,横跨在他们站立的这片空草地和彼岸间。

“那边就是偃岚域的山吗?”明瑜暗叹远方山峦之高,可山的影子浮现,却并不真切,河与山之间还有些什么。

绫芜忍不住惊叹:“那是什么?”

他们循声望去,河对岸有点点微光,随着入夜,对岸的灯火星星点点一簇一簇地亮起,并越亮越多。

像星星一样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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