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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月浓(九)

金叉上转眼又多了枚冰荔枝肉,而嘉宁的唇瓣开合,迟迟不落在荔枝上。

“因为那支金簪。”嘉宁甜腻地唇缓缓说着,左手不知从哪摸出一支珠玉尽散的鎏金簪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位叶公子几个时辰前,在我这榻上碾坏了我的金簪。可本宫素来心善,不忍责罚这样漂亮的孩子,可怎么办呢,这只簪子可是本宫最喜欢的。”

于是便用她来换?

嘉宁似是听见明瑜所想,放下金簪抿唇笑了。

“恰好本宫边上缺了个这样长相的,端茶倒水瞧着也赏心悦目,故而便将其留下。可巧,听闻狱里关押的老头子里有个是他爹,他倒也孝顺。可本宫……”她轻笑出声,“最是讲原则。”

这下明瑜明白了。

叶怀宁想救他父亲,奈何自己无能,便只好将明瑜卖了,来换他父亲的自由。

明瑜低着眸子,嘴角却浮上一抹暗笑。

“若是你不能治好本宫烦闷了多日的顽疾,自然要你去替了他爹。”

她随口说着,好似对结果已然笃定。毕竟连百姓都不曾信任女医倌,她一介公主又如何信任她?

甚至在场的所有人瞧着明瑜的眼光,好似料定她将会在牢狱中待到公主不知何时能病好的那一日。

叶怀宁始终不敢擡眼看明瑜,他心知明瑜现在定是恨极了自己,可他不敢,为了爹爹,他只好在面对公主时报出明瑜的名字。

房内安静了一瞬。

明瑜对全貌并不尽知,但唯一知悉的……她绝不能下狱。还有路和……人在等她。

“民女领命。”明瑜清澈的嗓音划破安静地略显诡异的氛围,她这一次擡了眼,干净明亮的桃花眸里,尽是坚定的焰色。

嘉宁短暂的诧异片刻,心中这才意识到她是来真的,唇边的笑意更浓,眼尾上扬的弧度显得那笑也更加妩媚。

“你可仔细着,将才我记得明医倌说……站在那五步外便能诊出,可还当真?”

“自然。”

如此,嘉宁便无话,顺口叫来屏风后一壮实男子,他结实勃发着肌肉的臂下,捏着一支精美的荷花团扇。嘉宁接过团扇便慵懒的靠在榻便,似乎较方才更为放松舒适。

明瑜眯了眯眼,在五步外隔着纱帐细细瞧着嘉宁的一举一动。大到臂膀活动,小到摇折扇的轻快劲。

这无疑是她多年来遇到的最大的挑战,仅凭将才嘉宁的心气和姿势来看,似乎说身子不爽利倒像是骗人,可某些细微处,明瑜分明察觉到,但终究无法判断。

她在这五步开外走动,回想着师父曾教她的,如何能凭她细枝末节的举动来大致断定出病出何处。

“在被疾病折磨时,症结所在处往往会表露出异样,哪怕只是些微,也足以断定。”

“有些人或许碍于面子刻意伪装成无所谓的模样,虽较前者更具难度,但你只需细瞧她何出表现得更为愉快,那便是破绽。”

明瑜脑海里回忆着师父的这两句话,驻足,定定地凝视嘉宁的动作,思考她某一瞬的态度,而后一笑。‘

将才高傲的嘉宁同现在有何不同?适才她躺下去异常舒适,那又是因何物导致的?

短短片刻,嘉宁公主身边不过多了个叶怀宁。为何叶怀宁一靠近于身侧便连靠在软榻边缘也是舒适的?

明瑜即刻便将眸光锁定在他腰际更为浓烈的……那只残药香囊。

她在白日曾说,这香囊因其中恰到好处的草药残渣,故而其中木质香气有些安神的效用。

想来那便是令嘉宁安稳的缘故。

明瑜正欲行礼,恰在胳膊还未擡起时,嘉宁像是料定她这么久也未曾看出端倪,沈寂片刻的薄唇轻启,说的那句话令明瑜欲擡起的手僵在了原地。

她说:“若是不行便尽早下去,本宫这么些个时辰也困乏了。得亏还是个女子,竟还有人愿收女子作徒弟,瞧着这样的徒弟,那师父也定是老得不成样子的半吊子功夫,连头脑都不清晰了。”

嘉宁慵懒着揉了揉肩肘,执着团扇的手随意一挥,纵是打发她下去的意思。

明瑜眸色一凛,还未等有侍卫上来,她便照旧作礼,只是说出来的话再不似将才那样恭敬。

“殿下何知我不会?且不论我断定与否,您又是从何知悉我师父如何?何况我本就知……您这并非身子不爽,全然是精神紧绷直至断了弦,附加天气燥热带来的暑气郁结于心,所致终日烦闷不堪。您平素骄傲跋扈,正是那头病叨扰。洛州名医皆会医身看气脉,我想并没有哪位细细观察过您的心神,但既您如此看不上我,看不上我师父,想必殿下也不屑由我来医您。”

明瑜话音的不敬令在场所有人皆深吸一口气,自这公主出世,何人曾凶过她半分?从先皇到太后,无一不骄纵宠爱,这高傲的性子也从未遇见过敢于与之呛声的。

明瑜要惨了。

嘉宁听完她这一遭,捏着扇子的指尖发白,她楞了楞,却还是笑道:“胆子可真是不小。既如此,瞧着你那气焰十足的样子定是乏了。看在你同那群人说了些不同话的份上,我便只叫你去那屋子里头好好想想。该不该给我治!”

明瑜始终寒色,并不曾对她所言有如何的波澜。

辱骂她,她皆能隐忍。

可嘉宁却侮辱她师父了。

她这条命是师父捡回来的,她绝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她师父。

待在那空无一人的雅间里气氛反倒舒畅不少,虽说空气中总有叶怀宁那香囊类似的气味,但好在没有那过多旖旎的甜腻味。

她一下扑倒在那只梨花木床上,不屑仔细听便知门外安插了侍卫看守。这同软禁有何区别?

明瑜本已决意放下仇恨,去尝试医救公主,可她如今,还如何劝说自己?

明瑜顺势一翻身,整个人仰躺在绵软的床榻上,长舒一口气。

可如今她又该如何破局?眼下明瑜无法医好公主,她被软禁不说,就是连他们也断然踏不出这慕莲楼半步。

即便他们口中皆道寻物非紧急之事,莫非就能如此悠闲长歇吗?

如此思量,明瑜觉得神经酸胀,那公主傲慢得语气却是令她十分不爽。便只好坐起,将那散发着药香的捣药皿放得稍远些,可在嗅到这药味时,她那老毛病又犯了。

其实将才在公主面前她只粗粗诊断出一二,她并未想起应用何方去医治,甚至她几近的……发难了起来。

顽疾之所以称顽,绝非她所言那样简单。明瑜深知洛州名医并非徒有虚名,定然是看出什么,却也仅仅只是看出什么。

然,即便她自己多有排斥,可心底那点医倌的信仰令她止不住得去思索,她心中所想的解药,卡在了何处?

明瑜在殿时,曾设想过千百种草药的搭配,挨个自脑中闪过又都如微弱的一缕,瞬间被摒弃掉。

按寻常之法配药,是断不可行的。

她觉得……好似遗忘了什么,眼前又有什么呼之欲出。

馀光不经意间瞥见将才被他放远的那一只药杵上。而恰在她起身凝神去思量那药杵中残馀的药渣时,恰好靠近房间一角,她好似,幽幽地听见了哀声。

明瑜指尖一顿,素白手就那样停在半空,久久不曾落下。

因她似乎听见,阵阵啜泣好似是从……嘉宁的寝房而来。

声线颤抖好似极力压抑着什么,又因忍不住而如断断续续的细线一般,幽幽入耳,但明瑜却仅仅只停顿了片刻。

稍后轻叹。她难料嘉宁的哭泣是抱着何样的心绪,明瑜见过很多场合的哭声,却是头一次听见这样隐忍又……极弱小的哀音,全然不像将才那位骄纵公主。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明瑜垂下头,努力叫自己不再去关注这道声线。或许是下意识的反应,也兴许是惦念师父心切,她忽地开始想,若是师父,他会如何做?

明瑜师承慎平,仰慕师父功法,这些年来,每每遇到难题,她总会问一句,若是师父,他该如何做?

而后再按照师父的所选去施行。

可正是知晓师父现下会如何去做,明瑜自己才退缩了。

她知晓的,若是师父站在这里,他定不会计较嘉宁的轻视甚至诋毁,骂骂咧咧地医好她,也是医。

可话又说回来,明瑜毕竟不是慎平,纵然她被那少女哭声打动,也无法像师父那般不在意。

将此语反覆念了三遍,她下定决心封起自己的耳朵,而后拿起那只药杵,鼻尖刚凑过去时房门猛然被闯开。

明瑜倏地转身,只见破开门的侍卫一脸的漠然,视线放在角落的明瑜身上,见她并无任何荒唐的举动后不加任何感情地敛眸。

明瑜眉心紧紧皱起,对这样的行为极是不满,却听那哭声戛然而止了。

而这些侍卫凛声,只是如同冰冷的传话冷物,道:“公主殿下传话,与您同行的那位绫芜姑娘,几个时辰前出言不妥触犯殿下威仪,故而押入冷狱。”

他念着最后几个字的音调骤然升高,那句“冷狱”重重地打在明瑜心上。

“什么?”

“殿下说了,若想将她放出来,还请明瑜姑娘掂量应当如何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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