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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月浓(十一)

金丝帘虚掩着窗,大片大片的日辉洒进嘉宁的软榻边,将软榻上粘在一起的两人映的泛光。

明瑜面不改色地待二人分开后,才将袖中的材料拿出。

嘉宁挑眉,许是见她神情无半分嬉闹,才难得摆正态度正视她。

“过来吧,你是第一个允许近本宫身的医倌。”

明瑜毫无波澜,随意启唇道:“那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嘉宁冷眼瞧着她这番所言,却是轻哼一声便再未说话,直到明瑜抽出一根银针,疑惑道:“这是何物?先前那些老头子从未拿出这样的东西,用针?”

明瑜点点头,她双眸微眯,凝视针尖浸透的茵绿,淡淡一笑:“其实,先的那些医倌先生并非无所作为,譬如被您关起来的那位叶老先生。”

“叶?”嘉宁嗤笑道,“莫非是那小子的爹?”

明瑜没有否认,继续道:“叶老先生在头疾上颇有造诣,然,败在并未深刻知悉您的病结所在。但他配出的药倒能作为引子,那药是良剂,但还需一些别的。”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嘉宁依旧不屑,指腹轻轻划过唇畔,极尽华丽的衣裙在阳光下粼粼泛着金辉,眸光被映的有几分慵懒。

她并未回答,捏着那根银针回忆着师父所教,而后轻轻揽过嘉宁白皙的小臂,放在织锦软垫上。

她其中半边胳膊还搭在健壮男人的臂上,轻纱遮住明瑜觉得刺眼的日芒,恰好逆着光流转着腕间,将银针借着手上的转动带来的力精准而恰到好处的施在嘉宁身上。

嘉宁感受到此举,神情变了变,将才放在男侍身上的手一震,面露诧异地望着施展医术的明瑜,旋即挥手命男侍离开。

“你是何人?”

明瑜一怔,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歇。“回殿下,明瑜不过一普通民女,不足挂齿。”

“既如此,宫中独特的针疗手势,你是如何知晓的?”

“宫中?”明瑜蹙眉,并不理解嘉宁所言。

嘉宁轻轻笑开,“你这姿势,分明是宫里御医们使用的,从未传至宫外,这小小洛州怎会诞生同样的医术?”

明瑜却楞了,这针灸变幻出的独特医术,分明是她师父教与她的,她不过是在师父的基础上结合公主的病稍作改变而已,怎会是……宫中的?

“殿下说笑了,这术法实乃我师父所传授,明瑜……对宫中事务一概不知。”

嘉宁细细瞧着她的身段,却一言未发。过了良久,才道:“你师父,究竟是何人?”

回应的是无边的沈默,再次开口时,明瑜手中的动作也随之停下。

奇的是,嘉宁竟真的觉得,那阵子困扰了良久的郁火平息了不少,只是目光仍旧在明瑜和银针末端徘徊,若有所思。

“我也不知道。”明瑜倏地开口。

“什么?”

“师父他是个极优秀的医倌,但其它的……”

慎平从没告诉过她。

明瑜或多或少也曾猜到什么,但眼下面对公主的询问,她却只能哑口。

“殿下。”恰在明瑜沈默时,自她身后的房门忽然进来一侍卫,托着剑冲嘉宁轻唤一声。

公主收回露在衣袖外的小臂,眉心微蹙,“怎么了,这样火急火燎的?”

侍卫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眉眼却是犯难的模样,回她的话:“回殿下,地下的人问,那牢里的丫头何时能放出来?她……把几个看守的饭都吃了。”

明瑜正思量着他所指何人,嘉宁却“噗哧”一声银铃般在她身后笑开:“都吃了?四碗饭?”又连连拍手,似是从未听说过这样好笑的笑话,“放出来罢,你便同她说,洗个澡,若是还饿,来我这里吃。”

“殿下,您身子如何?”明瑜恭敬道。

对方挑眉,左手拨弄着金簪上的红玉,似乎极满意:“还不错,你那术法属实不错。竟比宫里还妙。”

“既如此……请殿下为我师父正名,他非您昨夜口中的无能狂妄之辈。”她做礼,半蹲在地上,而嘉宁显然神色慌乱,手中捏着金簪的手不自觉攥紧。

要她道歉?她堂堂一介公主。

怎能当众同一介民女道歉?

明瑜静静蹲在原地,却迟迟未等来公主正色的一句歉意。而后道:“殿下,您自然可以稍作思索,但我只想说,”明瑜顿了顿,“其实您的身子并不是顽疾,可对?”

嘉宁被她的话一惊,明瑜又说:“洛州名医中无一人可辨您的所谓顽疾,除了一定程度上当真是犯错或是医术匮乏之辈。可像是叶老先生那般的,有一部分原因不过是您心中不愿,不愿医好,甚至不愿接受他们。”

明瑜说着,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低声道:“殿下,我想,其实您贵为公主却总在四方游玩,常年不回宫的原因,便是这顽疾的来由所在吧?”

口口声声说知悉宫内的医术,但嘉宁本人或许已经良久未回宫居住了。传闻公主喜乐,纵是被娇惯,但也不至于长久的居于宫外。

宫中有何抗拒之事?

明瑜注视着嘉宁苍白的脸色,大抵知晓一二,却未再往前踏一步。

“殿下,绫姑娘带来了。”气氛被那侍卫的高声打断,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喋喋不休的清音。

绫芜满脸烦闷的跟在侍卫身后,却在看见明瑜的瞬间高声:“明瑜,你究竟犯何事了?我莫名奇妙被……”

“放肆!见了公主殿下为何不跪?”侍卫的剑阻挡了绫芜前进的步伐,将她拦在同公主十步外的地方。

绫芜瞧了那剑并无惧色,“怎么,若你想解决了我将才在底下便提早解决了!”

嘉宁被明瑜将才那番话说的全无血色,这会才刚恢覆些平素的跋扈,用金丝扇遮面,挥袖令他人退下,缓声道:“你便是那个说本宫一手遮天的?”

绫芜抱臂,“如何?殿下不觉得你像是暴殄天物一样吗?虽您身娇体贵,但这慕莲楼您自己也享用不过来,况且……牢狱里的饭可是难吃的很。”

难吃的很你不也吃了好几碗……明瑜无奈,她曾经怎么没发觉,绫芜这样能吃?

“这丫头素日亏待你了?”嘉宁觉得好笑,朝明瑜那方扬了扬头,对绫芜问道。

“没有,但饿就是饿。”

嘉宁再拍拍手,身后冒出的几人里,个个端着些珍馐果盘,“捡喜欢的吃,足够多。”

绫芜却驻足,她眼神扫过那一碟碟的佳肴点心,却是怔住:“殿下,您的赏赐,只有这些?”

嘉宁被问得有些恼,“还不够你吃不成?”

绫芜却不知该如何再开口,她也没有上前拿任何一样糕点。

背手站在一旁的明瑜理解了她的意思,却是道:“殿下,在您眼中,您为逼我行医将绫芜送下狱,现在不过是在补偿她。但您为令全洛州名医皆为您服务时,困住的却是洛州全州的百姓,您又该如何弥补他们呢?”

仅仅是美酒佳肴,便可吗?

绫芜闻声点点头,看这那些点心心里倒是安神不少。

“你们的意思,本宫莫非还要做件大善事给洛州那么多人赔罪不可?还是说金器玉石,尊贵佳肴?”嘉宁俯身,昂着头,用最不可一世的语气却是说了些最谨小慎微的话。

明瑜倏然一笑,“不,现今暑热,有一事最为妥当,只需殿下您一声令下。”

洛州全境街巷再度活跃起来了。

当他们一行人再度踏上洛州街道时,那街上再不是荒无人烟的模样,连同众多医堂都擦得窗明几净,里面生意倒再不似前几日,连街上的人也变得忙碌起来。

“还真丶真是奇妙。”连竹挠挠头,走在街上。于他而言,不过是完完整整的睡了几日,对二楼发生的一切一概不知,仅以公主的病好了作结。

哦,还有一事。

洛州传统的莲朝节被延至今夜开始,虽由于嘉宁的缘故耽误了些时日,但好在最终赶在仲夏当天开始。

按照洛州传统,节日共有三日,而今晚凝结了所有最热闹的项目。

但明瑜却没有心情准备享受,她满心便是那座山。

刚被放出来时,她曾问过祁怀晏,何时上山?可祁怀晏却说:“再等两日,看过莲花再去。”

祁怀晏心里担忧,他觉得这事并未结束。

当日他们一行人在南城门被拦下时,那侍卫唤的分明就是他祁怀晏,可公主到现在都未见他,倘若知晓他这人造访洛州,还想要上那座山。

公主究竟会如何选择?

“哇——”绫芜忽然驻足,以致身后同样思考着什么的司喻一下子撞在绫芜身上,颇为恼怒的看着她。

“你……你干嘛这样瞪着我?你自己瞧嘛,擡头!“他们顺着绫芜手指的方向望去,渐黑的夜幕里由远到近逐渐亮起比星子还要明亮的灯笼,一盏接着一盏,逐渐蔓过他们头顶,五彩斑斓的夜空即是如此。

明瑜望着这场景一怔,已经有多少年,未曾见过这样的画面了?

一时间她擡着头,痴痴的看着满目的华灯,却是无言。而祁怀晏的思绪从将才的出神尽数落在少女身上。

自昭玄十年那件事以后,他再也没有见到小鱼儿眼里流露出这样的色彩,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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