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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月浓(十七)

山风摇曳,深林里缓缓一片叶飘落。

拔剑的那一瞬,有深影自浓荫淡绿的密林闪过。

祁怀晏擡手挥剑,银刃挣开剑鞘的瞬间同一直坚硬的短箭在空中碰撞迸发出一道锐利的利声。

山间刺骨的寒气随利刃交锋时陡然袭来,原先匀称弥漫在他们上方的山雾被劈开,雾散。

明瑜只听得一声碰撞,猝不及防地有两个黑影自稀碎的薄雾中走来,与之纠缠的是祁怀晏阴翳着脸的抵抗。

祁怀晏一身紫金长袍飘肃,剑法凌厉如刀,一下下抵抗着突如其来黑衣人的围攻。

“老大!”

后知后觉立马变换了神色的连竹眸色暗下来,手中瞬息间便多了根长鞭,细看去,那长鞭上细细密密地布满青刺,倒着缀在长鞭上,仿若一旦接触血肉便可剜下一大块来。

他左手抚马,右手攥着长鞭狠狠向地一甩——“刺啦”长鞭及地的瞬间,土壤烙下一道深深的长痕。

明瑜目观全局,细数忽然出现的黑衣人数量,从始至终她竟没发现有这样一群人始终跟在身后。

从何时跟上的?

她定定地思索,忽地一凛,想起昨夜山脚下的帐外有疾风簌簌呼啸,却又只是一阵,想必自那时便一直蹲守在洛州城外那片深林,而后随着她们的步伐一直潜藏在雪山那幽黑的山林。

绫芜却忽地一声惊呼:“这是……”

两位少女始终在他们身后,那三人面对这群偷袭者像极邀功,个顶个地用尽招式,似乎在宣泄一月馀未动手的筋骨,也暗戳戳地比试彼此解决黑衣人的数目。

司喻展开那把平素鲜少拿出的折扇,随折扇挥舞间有银色短刃一簇簇地迸发,直直射向四面八方的黑衣人。

他们戴着面具,叫人辨不清身份,而明瑜却面露险色,她看见……这群黑衣人穿着的黑袍上个个绣着锦纹。

这些是暗卫。

明瑜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皇帝,莫非是他的锦佩暗卫来刺杀他们?

可这一次她却难得的犹豫了。

嘉宁公主的话萦绕在她脑海里,令明瑜难得的产生怀疑。

不免再次怀疑起这群黑衣人的动机。假使……她猜错了,这些人不是皇帝派来的,还能有谁?

明瑜试图回忆嘉宁那番话,而恰在这时,眨巴着眼睛观战的绫芜传来一声惊叫。

她侧眸望去,那一瞬有一支冷剑自将才的无人处向她砍来,执剑的锦佩暗卫面色藏匿在面具下,剑锋的冷光映在绫芜瞳孔正中。

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威胁?

这剑最初只在那三人间挥动,不知如何向着绫芜的方向刺来,电光火石间,有另一只极快极锐利的银刃刺入这暗卫的皮肉,剑端与绫芜只差几厘时,面具男骤然倒地,发出一声闷哼。

他倒下后,绫芜看见了他身后舞动折扇堪堪瞥了绫芜一眼的司喻。

青衫的司喻任是在打斗中也面不改色,以最为优雅的招式刺伤敌寇,招招致命。

“这……这究竟是何人?”她语调带着些颤抖,还未从一阵后怕中缓过神来。

明瑜没有作声,眼见十数名暗卫身形敏捷,躲闪极快,哪怕有人倒下,剩下的似在消耗祁怀晏三人的体力。

她手抚上腰间始终系着的小布袋,想帮上些什么忙,指尖却只触到些冰凉细腻的小瓷瓶,“叮当”一阵乱响。

急切中,她摸到那有独特触感的皮包。

长形,边沿圆润,不需多想,她立马意识到这是属于她自己的一排针。

那是一排鋥亮的银针,用来医人,可治百病的银针。某个瞬间她甚至想要用它御敌,甚至往前数的很多次,她都动过这个念头。

可她不能。

明瑜在最初摸到针的那时,师父便要她发誓,发誓这一生,永不用这些针来害人。

医者的医法,永远是为救人而用。

所做每一味药,每一招的初心都是为令伤者摆脱病痛。

故而,她指尖在碰到的那一瞬蜷了回去。

她焦急地舔唇,手猛然一抖,有一只小瓷瓶自布袋中掉落,恰好跌进她掌心。

一阵冰凉莹润的触感自掌心丝丝缕缕涌入五脏六腑,这感觉好似有些熟悉。

她捏起药瓶,拔开最上的塞子定睛一看——里面幽幽飘散开的味道是她数日前随心调出的,还有待完善的药剂。

之所以有待调和,是因那之中少了些关键药材,她原是想在路上捡些,没成想被困在慕莲楼那些日一直被耽搁了,险些就忘了还有这回事。

但……

这汤药香味刺鼻,仅仅望一眼也能被那味道熏出泪花来,药性极苦,虽只是一调养气血的补药,但眼下它或许能发挥别的用处。

明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将它的塞子拈在指间,颇是随意的任凭它掉在地上,发出一阵脆响,于刀光剑影中格外清晰,成功引来几人的目光。

她轻轻一笑,趁着祁怀晏刚刺过一人,那群暗卫拢在一处时,她一把将整瓶药水倾泻而出,一滴不落地洒在那些人脸上。

“啊——”惊叫瞬息间回响在空灵山间,只见他们纷纷被迷了眼,垂着头颤颤巍巍地抚上眼。

她淡淡的笑意对上那些人的反应,噙上些得意。明瑜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他们眸色中带上惊色,诧异地望着黑马上端坐的明瑜,少女却是淡淡拍掉手中灰尘,紧盯着那些人的反应。

她在透过他们的反应,判断自己的药的外用效果。

这补药若是不配全……果然可怖。

四人不由得缩缩脖颈,瞧着明瑜满意的面容,决意今后还是少招惹她。

司喻和连竹趁着他们调整之际,猛地出招纷纷将其撂倒,可不经意的一瞬,其中一面具暗卫却从袖剑掏出一把极短小的断剑。

明瑜的神情在看见那把断剑之锋时骤然变色,那剑上泛着于寻常剑身不同的光泽,明显的发暗分明昭示着——这断剑上被淬了毒。

趁着祁怀晏解决右侧暗卫的功夫,那执毒剑的人猛然擡肘,直直刺向祁怀晏的左臂。

明瑜来不及喝止,口中急促的叫停刚逸出一个“祁”字,却被那阵刺破血肉的声音打断。

断剑之锋没入他的左臂,祁怀晏眼神倏然翻涌出阴鸷,那独属于祁少主动了杀意时的阴狠。

长剑以几乎不可见的速度刺入那偷袭者的胸膛,握着断剑应声倒地再无生气。

祁怀晏却急促地喘着气,随意瞥了一眼左臂上涌血的伤口,顾不得那阵刺骨的疼痛,回头确认他们的安慰,索性司喻连竹手脚麻利,借着明瑜扰乱暗卫的机会将那剩下几人尽数剿灭。

这阵偷袭风暴才终于告一段落。

“老大,你怎么样?”臂上满是伤痕的连竹焦急地跑到祁怀晏身旁,只是轻轻举起他的胳膊都引来祁怀晏一阵隐忍的闷哼。

他一言未发,似乎对受伤早就习以为常,目光冷冷扫过倒地的十数馀人身上。

司喻面露难色,脚嫌恶地踢了踢身旁暗卫的脸,端详一番道:“的确是暗卫。”

“他们竟丶竟能跟来山上。”连竹一阵惊诧,一边呲牙咧嘴地忍着自己身上的痛,一边作势要为祁怀晏解毒。

却并未发现祁怀晏黯淡下去的脸色和发白的唇。

“等一下,连竹。”明瑜忽地叫出声,止住连竹手上的动作。

她也纵身下马,绕过倒地的众人来到祁怀晏身旁,唤开连竹,仔细凝视那断剑留下的伤口。

“先休息下吧,他这伤得及时清理。”明瑜想了想,凝重道。

绫芜方才刚从被偷袭的恐惧中回神,却见了眼前的场景,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地听见明瑜唤了她一声。

“绫芜,帮我从小黑背上那只包里找一只淡金的瓶子,要瓶身有花的那个。”

忽地被唤到,她后知后觉入小鸡啄米般点头,在布袋里翻找着。

“快些。”明瑜催促道。

金瓶可清创,明瑜半跪在祁怀晏身侧,冷静地一下下处理那边缘已然开始发紫的血口。

断剑比起寻常的剑更难做的是,断剑带来的伤深浅极不规则,若是带上毒,清理的过程便更是难上加难,明瑜一把撕开他被刺破的衣袖,望着那骇人的血痕,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

倒不是她不会医,她处理过许多中毒的伤患。

只是眼前这人健硕的左臂上,自肩膀处蔓延到肘间,大大小小的疤痕无数,有些留下的印痕已十分久远,有些甚至还是数月前的新伤。

祁怀晏感受到她手上动作顿住,却是扯开一抹笑,显得漫不经心可又神色淡淡,因毒意漫入而气若游丝的声线此时像极了低沈的耳语,磨人地回响在明瑜耳畔。

“别看别处,你尽情施展,便好。”

她意识倏地回笼,眼神不自觉地躲闪,抑住心中的轰鸣,一下下施力在祁怀晏伤口处。这毒需先锁住毒性,防止过度蔓延,她往上洒了些金瓶中的白色药粉。

“疼,你便忍一忍。”她轻轻开口。

祁怀晏眼含笑意,点点头,悄声道:“我知道的。”

连竹自知自己那些功夫拿不出手,瞪大眼瞧着两人的举动,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第一个想法是……老大当时唤明瑜一道,果然是为了有个神医在旁啊!

故而他忍不住撅嘴道:“明瑜,你怎么不替我医一下嘛?我也受伤了诶……”

绫芜瞪大双目,调侃道:“连竹,你一个大男人,一点皮外伤也怕痛?还成日自诩武力过天……”

连竹不满地白了她一眼:“丫头片子净胡说,男人怎么了,本大爷武力高强就不能怕疼啦?”

这话倒将现今的气氛调得松快不少。

司喻在死去的暗卫身旁来来回回思量,而后默默问道:“这些人……是全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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