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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鸦声(十)

须臾,明瑜的脸颊飞上一抹红晕,而祁怀晏脖颈往上早已弥漫着浓浓的绯色。

她掩饰着细细的喘息,低下头在满地药瓶中寻觅什么,始终不敢擡头看他。

那最初分明只是一个让他安静的吻。

祁怀晏亦将目光四移,看看地上的月华也较之将才更加温柔,他更加不敢看那个姑娘。

他将才已非常抑制……努力回想着自己是否逾距,却又不敢细想。

直到看见明瑜腕间系着的红绳,轻轻笑了。

她这是……原谅他了吧?

一时间谁也没开口,明瑜手中不经意触到他左臂扯破的袖中,惹的祁怀晏倏然嘶声。

“怎么了?”

她面色变得凝重,轻轻拨开脏污的衣片却看见触目惊心的一幕。

祁怀晏的左臂,被血浸得通红,稍一触碰肩膀处就能引他痛得发汗。

他左肩本就有旧伤,后来在雪山上丶偃岚域丶青州,那处的伤痕不断叠加,又不曾终视过,明瑜回过神来才发现祁怀晏的唇出奇的发白,并非是后背上的伤痕,而是肩上的……

“你怎么从来不说呢……”明瑜忍不住的觉得难过,手中不断翻找着有何解决之法,直到她看见了那只玉制的瓶子。

万能药……

祁怀晏则顾不得这些,依旧沈浸在小鱼儿原谅他的莫大喜悦中,苍白的唇依旧笑吟吟的。

他星眸亮亮的,嘴上极认真地说:“明神医在身侧,我向来不必忧心的。”

明瑜思衬着,万能药最初的根本是止血止痛,后来她添了许多清伤草药。手中已无别的可取之材,唯有这万能药,可她又怕……

想起师父所说,世上没有万能药。

似是察觉她的纠结,祁怀晏耐着心思,仔细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明瑜,不必害怕,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好,因为你就是壁国的药。”

是我的药。

她攥着那枚冰冷的玉瓶,里面万能药只剩下最后小半瓶,她带着一丝迷惘地对上祁怀晏的眼睛,最终下定了决心。

万能药是冰凉的汤药,她小心翼翼地淋在鲜血淋漓的左肩上,紧张地不敢呼吸。

祁怀晏看着她的眼神柔和异常,牙关咬紧,努力不叫左肩传来的疼痛逸出。

最终等来的却是宛若清泉的细腻抚慰。

有用!

那药对他有用!

明瑜看见那快速结痂的伤痕和即可便止住的血,长舒了一口气。

严格来讲,祁怀晏是她万能药治好的第一个人。

兴许也是唯一一个人。

因她决定不再执意做出这种东西了。

铁门被急促地自门外叩响,连竹低声催促道:“明瑜,还没好吗?好像有些不对劲。”

她回过头来,询问祁怀晏:“你身子还撑得住吗?”

他如是点点头,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力气多得无处使……

“小鱼儿,或许我们无法平静地走出去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嗜血地杀意,完好的右臂将明瑜拉至身后,顺势抄起那把被禁锢在墙上的宝剑。

话音落下,那扇牢门被猛地打开,司喻急切地回望了他们一眼,不远处的转角已聚集起大半典狱。

他们操着刀,寒光透过宽大的刀刃映处他们面露狠意的侧脸。

“果真是劫狱的啊。”那钥匙被偷的典狱对上穿着官服的明瑜,将刀举起,刀尖直对向她。

“别废话了,老大,你怎么样?”司喻偏过头看见他惨不忍睹的左臂,问道。

祁怀晏摇摇头,“冲出去。”

话尾短促有力,刚一落下几人便如离弦的箭般向那群狱吏厮杀开来,连竹的青鞭在人数多时极有优势,兴许该说他们太虚弱,几十名狱吏一眨眼的功夫便悉数败下阵来。

不等明瑜反应过来,他们便来到最外道,距离京兆狱的大门只有最后十馀步,祁怀晏右手拔剑,纵身上有伤也并未影响他的动作。

“连竹,你再忍忍,等回了院子我就为你医,可好?”明瑜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疼得呲牙咧嘴的模样。

这人素来怕疼,稍有点小伤便一副委屈状,虽下次斗争时也不见他收敛,战斗时手里迅猛的样子与战后这副疼地毫无姿态可言的模样总惹的绫芜……惹得他们发笑。

“行。”连竹爽快答道,一抹鼻子就作势要往外冲。

祁怀晏那句“不妙”还没说全,直到他们冲出京兆狱,看见外面整整齐齐满目的铁骑,才彻底怔住。

明瑜心底一凉,这是……

“呦,可算是出来了,祁少主,让我们好等。”最前面一身黑甲的禁军统领作恭候态,面目狰狞地看向细细喘着气的祁怀晏,讥诮道。

整整百人,皇宫禁军竟悉数围上京兆狱。

太后……她早就知道了。

莫非是那块玉佩?

统领目光挪向明瑜,邪笑道:“姑娘好手段,竟能偷到玉佩……可小太子的玉佩是不足以代表娘娘的,你猜到了吗?”

她狠狠眯起眼,玉佩外观一模一样,怎会被发觉的?

正当她疑惑之际,禁军队伍后款款绕出一纯白身影。

斐安!

明瑜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位冷眼瞧着他们几人的公子斐安,想不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斐大人,看来她们并不懂礼数,烦请大人解释一番。”统领撤后一步,斐安却不曾改变眸色,如淬冰的视线落在与明瑜挨在一起的祁怀晏身上,扯起一副讥讽神情。

“祁少主,没成想再见你竟是在这样的地方。”他一尘不染的衣裳此时像极极地鬼魅,每一个字都让明瑜觉得不安。

“那日在宫里你曾提点我,要断清局势,跟该跟的人。”

她们紧紧盯着他,直到他轻笑开:“太后娘娘德高望重,乃贤德之人,亦颇具仁心。可当今帝王却怯懦无德,囚于女色而迟迟不露面,你觉得谁会更得人心呢,明瑜?”

她不理解,这人怎会这样想?

“你……”

“你当真以为我只是软弱的太师孙儿吗?”斐安难得的凶色像被压抑许旧。

作为太师之孙,哪怕他做的再好,亦会被冠上走了捷径之名,即便得了去凛北教习小太子的官位,那位太子也只会嫌他无趣,成日与他说祁小叔的英明神勇。

“我怎就配不上了?”白衣公子近乎癫狂地背对一众黑衣禁军,最终锁定祁怀晏,“何时需要你提点我了?祁怀晏!”

祁怀晏一脸凝重,看着斐安像彻底没救的态度,他没料到斐安竟会这么想。

明瑜忍不住说:“没有人去……”

“小枝,”他打断明瑜的话,迈近几步后在看到祁怀晏挡在她身前时狠狠顿住脚,说:“你何尝不厌倦我,小枝。”

明瑜无法反驳,那股莫名的抵触却好似有迹可循。

厌恶不是天生的,但又是无迹可寻的。

它必然会有个原因,或许是小到回忆不起来的原因。仅仅一句话丶一个动作也能让一个人开始讨厌起另一人。

“可太后不会,娘娘仁善,她从未诋毁过我,亦将我与我祖父剥离开对待,娘娘亦有何不可成壁国掌权之人?”

他声调高昂,白衣贴合,天上隆隆作响,像在刻意回应他的癫狂。

斐安第一次将心里话悉数吐出,他觉得痛快!

“你……究竟是怎么偏颇成这样的?”明瑜清冽的声质倏然响起,与震天的惊雷作对。

斐安挺直的身板猛地愕然道:“你说……什么?”

明瑜从祁怀晏的保护中缓步走出,逐句缓声道:“你说我厌倦你,我的确厌倦你,非常非常讨厌。”

斐安一向持温润的面容第一次崩塌,听她亲口承认后仍是有几分错愕。

“我曾一度想不通我究竟为何总记不清你的名讳,又不解为何会抵触你。直到将才见你说那些话,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她从容地开口:“小时候你我一同上学塾,有一次在下学路上见了一只落荒的猫儿,我要用阿娘给我的吃食喂,但你把我扯开了。”

“那又如何?”

“那只猫的模样我到现在还很清晰,是一只幼猫,瘦骨嶙峋,只需一滴牛乳也能叫它再多活哪怕一个下午。可你把我拉开了,还说我阿娘替我温的牛乳不该浪费在那些东西身上。”

斐安思绪似乎一下被拉回很远,却依旧不理解。

明瑜看他无可救药的模样,心下了然:“或许于你而言,那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落荒猫,可你却不知它再小也是一条命。何况我阿娘根本不会因一瓶牛乳迁怒于我。”

斐安向来只觉得疑惑,非人之物怎能无故浪费一瓶牛乳,可于那时的虞小枝而言,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直接令他彻底厌恶起斐安。

他的刻板和虚伪深入骨髓,披上一副文人清流骨,亦摆脱不了那个黄昏下给幼猫落下的冷血背影。

甚至斐安从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误,亦无法理解明瑜那时的心理。

她说罢,望向斐安的目光带着些悲惨,似乎觉得他的想法可怕。

被囚于祖父盛名阴影下的从来是他自己肖想出的画地为牢。

那样偏执的心态也令他从未在意京华对斐安公子本人学识才华的称赞,亦不知那些名门闺秀唤他作白月光并不是一种嘲讽。

斐安沈寂了半晌,少女退回玄寂司几人的身边,再度开口:

“哦对,那不是妄言。”

他楞道:“什么?”

“虞小枝的确死了,我不是你认识的虞小枝,是明瑜。”

远方似有铁骑踏破月色之声,在黑压压的禁军之后不断越出一片银海。

杨缨率领的镇北军,一脉银甲。

唯将帅杨缨,于银光中是耀眼的亮色,头顶一缕明红盔缨踏月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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