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灵翰觉得, 她的记忆应该是有些问题的。
若干年前,她化形的那段日子里脑子出现过一段时间的认知错误,尊上说, 这是因为她化形不专心导致的缺失, 为此特意帮她调养过很长一段时间, 她也一直是这样以为并且没有放在心上。
此后磕磕绊绊修行千年,这些事情逐渐被淡忘,她从没过怀疑, 直到她遇到了施青颜。
施青颜说得对, 她第一眼见到这人时就莫名感觉到亲近,愿意提点她帮她也都由来于此, 可碍于她外来者的身份和尊上的态度,故而也只是点到为止, 若没有那日坠崖前她的言论, 灵翰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见过她。
小啾这种一听就是随口起来的名字,很符合一只不太聪明小鸟身份, 若要真这么叫她, 她虽然说着不认,心里却清楚的是真的被这名字唤醒了一些还完全是兽类时的记忆。.
这简直匪夷所思, 那些被弱化的形象模糊地在她脑海中浮现,断断续续,微不足道, 却又无比真实。
就像这个名字已经从她生命中被抹去,但恍然被人提起。
这样一来, 事情就有些不对劲了。
施青颜是长老旧识, 怎么会见过自己?
灵翰清楚知道化形后记忆中就没有她这号人,如果真的认识, 只能是化形前了。
可化形前她被尊上安排在关山修行近五十来年,怎么又和长老扯上了关系?
旧识之意从何而来,在什么时候,到底有什么她知道,或者说不记得的事情,这很重要。
那天她没有救下施青颜,这人凭空消失,她在谷底搜遍也不知踪迹,她着急去禀告尊上时,对方只是淡淡道无碍,并跟她说不用再管。
怎么会无碍呢,这可太重要了。
以这么多年她对尊上的了解,尊上不说,她便不可能知道。
灵翰心事重重,接连后续的修士大会颁奖也都心不在焉,总想着找个时间去找找这人到底在哪,结果修士大会比赛结束了,今年第一名是和施青颜一批的那个女修士,野心勃勃,好几个院系师尊想要这人,偏偏对方想要来自己的妖兽学院,她正愁着要怎么处理,去北方做任务的弟子传来加急符箓请求支援,左右都需要她去处理,这一来二去,施青颜的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待她助了人去解围,收了徐芝芝入派,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徐芝芝生性要强,求知欲旺盛,灵翰见她好学,特意准了通行令,领着徐芝芝去了写有钟鼎字样的阁楼。
“是什么地方?”徐芝芝跟着她身后,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拔地而起直冲云霄的青黄琉璃阁楼,眼神里流露出激动和忐忑,跃跃欲试又异常兴奋。
“书阁。”灵翰覆手缓步踏上台阶,厚重的大门应声而开,随之进入钟鼎阁里数之不尽的竹简残书映入眼帘。
书阁内各类藏书密密麻麻,星罗棋布,擡头甚至看不到顶,阁楼的悬梁可以落脚,具体怎么借阅,就要看修士的本事了。
“钟鼎阁每年开一次,内阁弟子修为炼至金丹便可进来借阅,每次最多停留三日,昨日刚刚闭阁,你是今年第一,所以此次特批....”灵翰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徐芝芝沈浸在漫天书海中还没有反应过来,灵翰忽而伸手,重物应声落地,她目光变得凌厉,利落出手便要施法,被击落的人影这才叹气出声。
“真君饶命。”施青颜揉着胳膊从笨拙地书柜后走了出来,看着灵翰的目光从严厉变成了吃惊,她摊了摊手,“是我。”
“你???”徐芝芝瞪大眼睛盯着她。
女人黑发齐腰,锦素色长衫下的身段曼妙纤细,听到响动她闻声回头,发丝从侧脸滑落,露出雪白的肌肤,看上去无害又脆弱,这样的服饰.....并不符合修士修行所需,以这样的扮相出现在书阁,也极其格格不入。
“你先出去。”灵翰皱着眉头扫了徐芝芝一眼,徐芝芝楞住了,“....”
灵翰转过了头,不再看她。
徐芝芝先才被还是第一,转头遇上不速之客地位马上下降,如此落差难免让人不甘,可即便如此,看着施青颜还冲着自己颔首,只能耐着性子哦了一声,拱了拱手,转身出了阁楼。
随着大门关闭,灵翰一脸严肃望着施青颜,“谁给你的通行令?尊上?”
施青颜明白她要问什么,“没给我通行令。”她合上手中残卷,“他带我进来的。”
尊上带进来的。
不惧威胁的女人在尊上的宫殿里,并不是她该过问的事情。
灵翰望着她,顷刻之间想到了很多,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离开,可偏偏她就忍不住走了上去。
“你现在.....”
她停住了。
女人之前对尊上那般明显的意图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她很难不往那方面去想。
她憋了半天,也说不上这是好还是不好,“你还真是如愿以偿。”
施青颜一楞,她似乎是觉得这个词耐人寻味,她还没开口,灵翰就又道:“既然这么巧遇到,刚好我有事要问你。”
“第一,你到底是谁。”
“第二,你想干什么?”
“第三......你那日说的,是否属实。”
她问题很多,且不间断没有停歇,迫使着施青颜不得不正视着她,片刻后,她抿了抿唇,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些问题,而是抖了抖袖子,从指缝中滑出一张符箓,对她挑了挑眉。
灵翰从这符箓上,感受到了熟悉的灵气。
施青颜眸光盈盈,食指比在唇间,无声嘘了下,继而却道:“您问这些,怕是尊上都不知道吧。”
灵翰皱眉,顿时反应了过来——符箓被监听了。
施青颜转身寻了纸笔,一遍在纸上书写,嘴上却不停,“尊上也不会回答您这些问题的,所以您现在的言辞,我都可以不用理会。”
灵翰看了她一眼,不懂声色走到了她身边,嘴上迎合道:“谁让你揣测我的心思?真是放...”
“放肆?”施青颜抢话,神色轻松,“真君,我出现在这里,您就该知道我的身份,我是被允许的,您好像没有资格审问我。”
她手腕动得飞快,说完便写完,将纸张推给了灵翰。
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身有结界困于主殿,请找机会来寻我,万分感谢。]
灵翰打量她几眼,施青颜对其挑眉,灵翰移开目光,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我管你什么身份,用不入流手段上位者,眼光和修为也就仅限于此。”
施青颜定定看着她。
灵翰一把攥过碎纸,揉搓片刻便化为了灰烬,口中应付,“小人得志。”
施青颜知道对方这是应下了,暗暗松了口气,“还没得志呢。”
灵翰甩了甩袖子,转身冷着脸出了阁楼,和还在外等候的徐芝芝交代了两句,抛给她一块令牌,临走前也贴了张隐形符咒挂上阁楼,踩着阵法离开了。
看起来像是面无表情,其实她心中已经翻起惊涛骇浪。
这女人果然是被尊上救了,那这显然也应了她之前跳崖前的那顿说辞,她一直说自己找的人是“白堕”,南山上的那位她说不是,一直要找的尊上才是。
灵翰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太过于荒谬,以至于无法相信,她从化形之初就接触了尊上,是尊上带她引荐的长老,她沈浮霁月教多年,与长老接触也仅仅停留在几句交谈。
眼下情形显而易见,施青颜的意思溢于言表,霁月教掌门人才是长老,两人身份互换了。
又或者..可能是“白堕”在扮演两个人。
钟鼎阁昨日闭阁,入阁名单里面根本没有施青颜这一号人,也就是说她也是今日才被尊上安排进来的。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
看施青颜这模样,大概也是不知道缘由,想来这也是尊上不让她再管这件事的原因。
灵翰跟了尊上这么些年,知道尊上的监听手法,甚至也偷学了一二。
接下来的几天通过这种方式才陆陆续续得到了一些信息。
施青颜看的都是阵法集,简单的困难的,一本接一本不带停。
徐芝芝看三遍才能理解的口诀和运作法术,她一次就记住了,只是碍于资质平平,即便能理解通背法术要领也没有办法马上成功。
按理说她这样的水平若肯努努力日后混得肯定也不会太差,但显然她心思不在这上面,面对徐芝芝的阴阳怪气都是含糊过去,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这种情形只持续了几日,徐芝芝的令牌法术到时失效,给她借阅的时间一到,就不得不离开了。
徐芝芝一走,钟鼎阁就只剩下了施青颜一人。
也不知是不是四下无人,她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她像是走动了一下,继而又道,“五天了,我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此时灵翰正在传灵堂发布任务,听到这里翻竹简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她在与尊上说话,可尊上没有应答。
灵翰将任务布置下去,接着去看前两日急令救助回来的豹妖。
施青颜自说自话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她也只好作罢。
但令灵翰没有想到的是,这只是她自言自语的开始,大概是没有人,她逐渐开始放肆,找着机会就开始念叨————
“霁月教这么大,难道就没有可以给我休憩的寝殿吗?为什么每天都让我睡在书阁。”
“我若背不完是永远不会开始吗?”
“我饿了,这灵果好像是能吃的吧。”
......
如此的自问自答基本上每天都会上演一次,后面灵翰都习惯了她这样。
但大抵是她的耐心被消耗了,在徐芝芝离开的一个月后,施青颜终于爆发了。
“我看完了。”
.....
没反应。
“已经背好了,记熟了。”
.....
还是没反应。
施青颜幽幽道,“白堕,你若是不行,换个人来也可以,我无所谓的。”
灵翰届正在给豹妖疗伤,听到这话一哆嗦,法术差点使错了地方。
她忽然想起来施青颜这段日子以来背的阵法都是锁灵阵法,皆是稳固提升修为的,原以为只是寻常助法,看来尊上对其的包容远远超过了预设,难怪见她是那副服饰。
想通了某些事情,以至于疗伤也变得不专心起来,身下豹妖眼巴巴回头望了她好几眼,让她强行按了回去,加快速度的处理完后,便开始心惊胆战等着回覆,一直等到了第二天,也没等到尊上回答。
她心想着看来尊上也并不吃她这一套,脚下踏着阵法,准备隐身去看看施青颜。
诀掐到一半,她猛然感知到了符箓不稳定的震动,那头施青颜的声音也随之一起戛然而止。
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她符箓一断大事不好。
她立刻警觉起来,没有犹豫的马上反手就准备切断符箓联系,可她还是慢了一步。
她盛符箓的储物袋劈里啪啦响起,悠地窜出幽蓝色火苗,一把就烧了起来,很快带着尊上特有的法术禁锢灵气直冲她而来,还不等她补救,转眼就烧成了灰烬。
灵翰面如菜色,知道自己败露,开口就要认罪。
可话还说出口就被拦截,耳畔传音尊上严肃清冷的声音——
“这么喜欢听,去西边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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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会耗尽耐心和勇气的,施青颜知道,理智上她也理解白堕的态度,可人不可能永远被理智支配,撑着她活到今日的动力也少不了感情的趋势,所以她理解,却不能接受。
白堕不说,她就自己查。
她猜白堕虽然应允,但轻易不得让人近身,远没有说的那么简单,果不其然三日过后只带她去了书阁。
“什么意思?”
她在钟鼎阁审视,随手翻开一摞密密麻麻堆着字的竹简,看了两行就开始头疼了,“你不会让我看这些吧?”
白堕挥了挥手,施青颜掌下的竹简如飞剑,寸寸扬起飞去停于半空,现在她眼前。
“看完,背下,记熟。”
施青颜双手环胸,回头看着他,“我能出去吗?”
“不行。”白堕答得很快,顺便送了张符箓到她手里,“不会阵法,你什么都做不了。”
“这么多,我得记到什么时候。”她低头看了看符箓,又擡眸盯着白堕的眼睛,“你是故意困住我吧?”
白堕面不改色,“何至于此。”
放在以前他说话不会这么含蓄,大抵是当了这么些年的领导,语言都变得内敛起来,可施青颜却听得明白,换言之,你凭什么?
可惜这种言论也只能打击到她一次,她扯了扯嘴角,“我凭什么,那不得问您。”
她眼里带着别有意味,“现在才带我来,不是拖延时间?”
白堕也没反驳她这话,甚至懒于和她争辩,“什么时候记熟,什么时候开始。”
说罢在她靠近的瞬息,脚下阵法金亮,人影如烟雾消散。
施青颜停住,啧了一声,将符箓揣进了怀里,回头看着围成一圈的竹简,擡手将其都拽了下,老老实实找了处坐了下来,嘴上不饶人,“三天前为什么我不能看,这问题也没解答啊。”
....
虽然得不到白堕应答,但这个问题很快就被来人解开了。
施青颜想过,如果要探究出秘密,只靠白堕肯定不行,但她可以寻求其他旧人的帮助。
小啾和高逸执不记得她,以至于错误引导了她以为这里不是之前所处的世界,那这件事情唯一能找到突破口的地方就是直接去问这两人,首当其冲便是灵翰。
正愁着被困在这里要怎么能见面,这么巧就和她撞上了。
“.....昨日刚刚闭阁....”
原来如此,是有其他人在,白堕不愿意让她见人。
施青颜正思忖着,转头就被灵翰给揪了出来,看得出来她见自己的眼神也和之前大相径庭,显然是有诸多思虑,为了避免被白堕发现两人有暗通款曲的心思,她只能给对方使了眼神,暂时达到了某种程度的不谋而合。
她其实不喜欢说话做件事都在心中算计,目的会影响她的初心,功利心让人市侩圆滑,可父母出事后很长一段时间,包括现在,她都仍然不得不继续下去。
徐芝芝的到来是件意外,她对自己颇为戒备,说话也夹枪带棒,但这也并不影响她可以通过对方将自己的信息传递给需要知道的人。
周旋了几日,徐芝芝还是忍不住了。
“这些本不该我说。”她单刀直入直言不讳,“你现在做的事和你很违和,目的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虽然跟我没有关系,但我希望你后面不会连累到我。”
施青颜阅读着晦涩难懂的竹简头也不擡,漫不经心回答,“我只是想走捷径。”
徐芝芝半晌没说话,盯了她半天后又道:“你很聪明,又有这样好的机会修行,何必要依附于男人。”
“变成菟丝花,失去自我,只有一时之快,还会落到水性杨花的坏名声。”
倒是好话,但施青颜并不领情,她终于从堆成山的书堆里抽空擡头望了对方一眼,“左不过是习以为常。”
徐芝芝皱了皱眉,似乎还是不太懂她的意思。
“自强不息是本事,趋炎附势是本事,水性杨花亦是。”她放下竹简,拾起另一本书翻开。
徐芝芝似乎被她噎到了,不再尝试与她争辩,令牌法术失效那日,她临走前深深看了眼施青颜,“祝你好运。”
送走了徐芝芝,施青颜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现在就是咬着牙也得继续下去。
她开始没日没夜的背阵法,困了就睡在竹简旁,饿了去阁楼外找书里写的灵果吃,闲暇之馀撩插科打诨,存心要刺激白堕,什么话不好听她说什么,终于是在徐芝芝离开的第三十日清晨,偌大地墙壁上的某处燃起蓝色火苗,施青颜眨眨眼,正疑惑着,她脚下生出了阵法金圈,氤氲着强大的灵气波动。
总算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抿唇不语,一脚踏入了阵法里。
或许是她现在的修为过低,每次入阵都会有种移山倒海的眩晕,等她晕完甩了甩脑袋再看时,赫然发现自己正站在山崖之巅。
俯瞰足下云雾缭绕,群峰拔地而起,霁月教各个院系一览无馀,若她修为再高点甚至可以看到那些弟子在做什么。
施青颜连忙后退好几步,可也就是后退的这几步,她猛然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灵气从后包裹住了她全身,就像之前好几次那样,她开始呼吸困难,喘不上气,四肢被挤压式固定,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泛着疼,克制不住颤抖。
这是来自等级的畏惧,是控制不住对高修为的退却,她的身体在警告她快跑。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进入了一处结界。
“调动灵气,先过来。”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施青颜僵硬回过头,深红色琉璃瓦四角亭下,男人金缕黑袍,背直挺拔,正坐于主席,耀眼金眸神色平和,正幽幽看着她,似静待此处已久,等候了多时。
施青颜头疼得厉害,“你....就不能收一下威压吗??”
白堕却冷淡道:“不是都背熟了吗?”
“竹三十六部二卷的阵法,锁住灵气,过来坐下。”
他没什么表情的发号施令,和山巅景色长亭融为一体,如同水墨画里的妖神,让人下意识由着他命令行事。
施青颜迟钝地闭上眼睛,日夜在脑子里变幻的阵法口诀默念了一边,出乎意料,阵法她在书阁试验多次无效,可在这亭子里仅一次就成功了,她周身威压稍稍一轻,眼前花得也没有那么厉害了。
她睁开眼睛,有些意外的低下头,艰难又缓慢地走到偌大的亭子中间,站定白堕对面,这才发现亭桌上整齐排列了几株灵植和一瓶丹药。
“这里有结界。”白堕的目光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我会释放我的灵气,你变幻阵法锁住灵气,反覆数十次后再吸收灵气,也算是输送灵气给你。”
“实在撑不住了就吃灵草,觉得要结丹了再吞了丹药。”
施青颜一顿。
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放松,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伸手轻轻碰了碰桌上的灵植,擡眸直直和他对视,“我还以为是近身肉搏,这样看来尊上是非常不想和我有接触了。”
白堕不偏不倚,极其冷静,“开始吧。”
施青颜慢悠悠盘腿而坐,也淡淡应了声,“好。”
修士修行,很常见的一种手段就是打坐,通过捕捉那些散落的无状颗粒灵气聚拢从而变成自身修为,这种行为多数是在某处灵气充足之地运行,但一般低阶修士感知不到高浓度灵气之处,能获取到灵气也极少,修炼速度也相对来说比较慢。
寻常修士若想从刚刚筑基到结金丹,悟性好的要十年半载,多的更是百来,走捷径几乎不可能。
可现在施青颜就是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使了偏方,以类似于作弊的方式助她修行,速度也有显而易见的提升了上去。
看起来是占了大便宜,但实际也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过于充沛的灵气将其包围,她的资质还远不能承受,只能首先将需要的灵气定住,再来慢慢吸收,吸收一次会运用到的口诀大概三个,等她好不容易吸收一次,再睁开眼睛天都黑了。
施青颜缓缓吐出一口气,只见白堕仍然端正坐在对面,面前摆放了符箓和纸币,正在写着些什么。
“灵气会逐渐增多,后面就没有这么轻松了。”白堕头也不擡,手腕纹丝不动,笔尖行云流水,话音刚落,施青颜就感觉到好不容易轻松的空间陡然又增加了数倍难以承受的威压,汗珠瞬间从额头冒出,她想说些什么,可惜自顾不暇,只得重新闭上了眼睛,开始了新一轮的灵气吸收。
没了空闲,在压迫中被剥夺了思考的能力,她拼尽全力才可以勉强不让自己被灵气吞没,这实在是一件耗时耗力的难事。
在一轮又一轮的吸收中流逝时间,白天到黑夜,风和日丽至电闪雷鸣,只有风雨不动的四角亭里,违和的二人一直巍然不动。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终于觉得有些撑不住新的灵气了,她融合不了了。
面前的白堕仍在写符,写了快有数十摞,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才用得上这么些符箓。
他气定神闲,和眉头紧锁的施青颜形成了鲜明对比,似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极限,轻飘飘扫了她一眼,低声道:“若是无法继续运作,就吃一株灵植。”
施青颜难受得厉害,别无选择,只一门心思按照对方所言进行下去,囫囵食下一株灵植,让灵气扩散。
灵植被吞噬,重新扩大了她的能力,开始新一轮的吸收。
空间变得飘渺,她艰难的修行着,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算不准是经历了几十天还是几个月,在她耗尽了最后一株灵植的辅助后,终于感受到了丹田处蓬勃迸发的灵气需要释放。
再次睁眼,符箓被白堕收进了储物袋,他并不意外施青颜的进阶,只道:“结丹吧。”
他精准计算了施青颜吸收的时间和速度,甚至完全掌握她的反应和行为,施青颜瞥了他一眼,吞下了丹药。
丹药入喉,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是颗极品灵丹,丹药迅速在体内化解,她原本无头绪的乱窜的灵气神奇般得到纾解,混乱的灵气一点点汇聚丹田,开始有规律的混沌成圆,速度比起她之前还要快上许多倍。
这些时日来的疼痛总算是被缓解了,她的呼吸变得平和,疲惫一扫而空,连同坐姿都端正起来,这样一来,似乎用不了多久就要成功了。
整个过程中白堕始终端坐在她对面半步不曾离开,看着她反反覆覆不停变换的吸收着,阵法的运用从易到南,生疏至熟练,日夜更替,没有一点不耐。
但还没等她舒坦多久,丹田处的金丹似乎开始发烫,汇聚的灵气有些灼痛,她轻轻蹙眉,伸手抚住了腹部,催动灵气和阵法,试图缓解这种情况。
然而不催动还好,一催动灵气,整个丹田都像要被融化了一般,开始疯狂发疼发烫,她的体温一点点升高,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可这还没完。
与之前被灵气压榨地疼痛不同,她被热得头昏脑涨,连同呼出的空气都变得滚烫不已,原本充沛的精力迅速消散,开始需要大量的灵气,她诧异睁开眼,沈重地喘息着,四肢发软,莫名其妙的看着白堕,“丹药有问题?”
这一开口,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她的声音变得绵软无力,软趴趴娇滴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没有问题。”白堕将她的失态净收眼底,他看起来很冷静,“是灵植和丹药碰撞所致,熬过去就就算结丹完成。”.
白堕这几个字刚说完,施青颜脸色马上变了,她本能捂住了耳朵,看他的眼神也变得迷茫起来。
施青颜知道白堕只是在正常说话,可这声音传到她耳里就好像是他正贴在她身后温润软语一般,灼烫的热意终于烧遍了全身,她心口像是被羽毛轻挠,又像是被人狠狠攥紧。
她马上意识到没有白堕说得那么简单,她强迫自己声音听起来不要那么柔媚,“丹药,是什么灵植炼制的?”
白堕倒是有问必答,报了几株灵草的名字。
施青颜早就不是原来的殷情,不说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看竹简,早在凡间那几年她就被白堕灌输了不少灵植相关种类知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丹药所炼灵植和辅助她吸收灵气的仙草一起食用,最大的作用是催情。
施青颜瞪着白堕,心头重重一跳,虽然身体有异,可不代表她不能思考。
“你要干什么。”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娇媚,强撑着坐直。
白堕面不改色,“在帮你结丹。”
施青颜急促地呼吸着,捂着耳朵,看着白堕的目光不由自主变得迷瞪,她甩了甩头,“有那么,那么多灵植,你非选这一种.....”
男人哦了一声,没有表情,“趋炎附势不是你的本事吗?总得拿出些诚意吧。”
施青颜看着他,双颊绯红,越看越黏糊。
她低下头,放下双臂,手握成拳。
人有很多面,一般来说你看到的那面,既为他想展现出来的给你看到的。
施青颜是这样,白堕也是这样。
她需要和这个人建立联系,同他周旋,要么就完全不按照他规则来,要么就完全听从于对方,想来对方也是清楚这一点。
她若是离开绝对会结丹失败,修士结丹失败就意味着小命不保,虽然白堕说了不会让她死,可她若要继续,就必然会再次经历这种事件,离开没有意义。
丹都快结完了,现在来这一出.....
施青颜天旋地转,浑身发热,口干舌燥,清楚感受到了男人的注目,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肃,“直说吧,不要废话了。”
话是这样说,但看起来却更像是她在软趴趴地撒娇。
白堕直视着她,一字一句,“好好呆着,十天就融合了。”
....
施青颜第一个反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忍了半天,将这话咽了回去。
随着铺天盖地的燥热和迫切需要灵气的欲望,让她感觉自己快要坐不住了,她难耐地蜷缩双腿并拢,拼命让自己不要过于失态,可即便如此她仍然挑衅。
“尊上,你这样可看不出丁点儿想和我切割的意思。”
她擡起头,黏黏糊糊盯着他,心跳如擂鼓,轻言细语,“你是不是想让我求你?”
太阳刚要下山,金色阳光撒了一地,卷到她身边更是如梦似幻。
男人坐在对面,像是被镀金地神明。
她一点点向旁侧挪动,微微侧身,媚眼如丝,纤腰轻弯柳臂伸长,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指尖缓慢地朝着他伸去,一点点如同灵蛇一般攀上了他的膝头。
这是再次回到这里后这么久,她第一次碰到了白堕衣角冰凉顺滑的绸缎。
白堕纹丝不动,看起来好像毫不在意,也根本没有半分心动的迹象,声音低沈又冷淡,“你也配?”
施青颜一顿。
男人身子挺拔,明亮的眼底印着的她发丝零乱,白纱已经从肩膀滑落,放纵着轻浮,好像是她才是要被堕落的女妖。
不管是当年对她呵护备至,还是回来后性情大变的疏远,白堕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
这样攻击丶蔑视又轻慢。
又或者是欲情故纵。
施青颜呼吸紊乱,她体内翻滚的情念被暂缓不少,脑子仍然有些迷糊,也不妨碍她得理不饶人,她寸寸向白堕挪去,饱满的红唇逐渐靠近,呵气如兰,神色莫名,“若是不配,你明知这种灵植会让我发情,还准备眼睁睁看着我发情十天?”
女人缠绕上来,半身快依在他怀里,极进所能向他献媚,白堕不偏不倚,坐在这里,如同一尊雕像不为所动。
白堕身上传来源源不断庞大的灵气,她想要对方用力地搂住自己,想要亲吻和安抚,她想要这个人,她的手,得寸进尺一寸寸从他膝头上移,直至宽阔的胸膛和英俊的面容,她的指尖滚烫,目光游离,恍恍惚惚凑上去想要吻他,被男人偏偏移开,避过了她带着热意急不可耐地唇。
躲开了?
施青颜一楞,喘息顿在原地。
她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听见了一声嗤笑。
??
施青颜转过头,诧异的看向男人。
他很少笑,从前的他笑起来温柔怜爱又腼腆,总是会让她心动不已。
现在这抹笑好没有任何改变,她还是心动了,可他眼中却写满了嘲讽。
施青颜停住了,她沈重地喘息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你在期待什么?”他说。
施青颜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捏住了下颚,命令式擡起了头,身下的她眸子晶亮,水光盈盈,十分动人,可仍然感动不了他。
“你不会觉得我还爱你吧?”他凉凉冷冷道:“你只是第一个,稍微特殊...”他举起手,食指和拇指并拢,“这么一点。”
施青颜怔怔看着他,觉得呼吸好像变得稀薄起来,她有些呆滞,也可能是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还在妄想着我为你守身如玉一千五百年?”白堕食指在她侧脸滑动,“你跟谁在一起,念不念着我,我一点都不在意。”
他微微扬起的嘴唇张张合合,声音低沈,带着微微的哑,蛊惑人心,好听至极,说出来的话也薄情无比,“我帮你,只是想断掉一千五百年前的因果,只是好奇,你到底有多水性杨花。”
他的指尖和施青颜不同,丝丝都泛着凉意,轻轻点点在她下巴一路向后,施青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捏住了身侧女人优美纤长的脖子,不带丝毫怜悯的掐住了她的后颈,施青颜产生了一种他可能想掐死自己的错觉——
“拿出你的本事,好好结束这段因果,我们不拖不欠,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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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谎了吗?
事实上,现在的施青颜能完整想明白的事情少之又少。
她只知道好像有无处宣泄的愤怒和心痛在肆意蔓延,她想生气,可心痛被欲念掩盖,怒意被身体本能支配,她浑身发软,下意识地去向对方索取,没有什么比得了眼下这场情|事更要紧了。
白堕抚摸着她乌黑亮丽的秀发,神色明灭,指尖凉飕飕捏住了她的下巴,指腹在她唇瓣摩擦着,用力按了按,她粉嫩的唇瓣被印得泛白,可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的思绪好像分割着,一面让她快走,一面让她留下来。
施青颜感觉自己快要烧得神志不清,她明明不愿,可看着对方的眼睛,这么荒唐的事情也被应允了。
不过是一场男欢女爱。
她鬼使神差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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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总是很不讲理,这样的局面,好像就是她一开始的目的,妄图贪恋那点情分带来的温存,心想着,哪怕一次也好。
可真到了这时,她又有些后悔了。
白堕身上好凉,比起她的滚烫,这样的冰凉令人清醒。
如此矛盾,如此另类。
即便对方这样羞辱自己,即便他说不爱了,可她也早就狼狈不已迫不及待地想要了。
施青颜垂眸,她僵硬停住,用力咬住了下唇才遏制住自己发出声音,她遏制不住妄想,也控制不了此刻的颤抖。
“看来你伴侣也不怎么样。”
男人略到讽刺地清冷声音在耳畔响起,施青颜低下头,勉强制止了不停地哆嗦和颤抖,伸出手,死死地,死死地抱住了对方,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清楚听到了自己短促的呼吸和对方镇定的心跳。
她也没有想到多年后重逢的拥抱,竟然是在这种时刻。
施青颜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身体上疼得厉害,脑子里在生气,本能地却又想要泄愤。
这样地矛盾下,她只能紧紧依附着对方,试图得到对方灵气或者精神的纾解。
她累得说不出话,巨大地馈赠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她紧紧圈着男人的脖子,牢牢攀在他的肩头喘息,累得连手指都懒得动,大汗淋漓和衣冠整齐的男人身上形成对比,好似刚刚和她的在一起不是这人。
随着灵气回溯,丹田里无处安放的暴|乱平覆,她失神的目光慢慢回神,体内那灼热的烫意和兴奋逐渐退去,与此同时,涌上来的便是体内隐隐作痛的不适。
她勉强擡眸,就着男人的肩膀扫了他一眼,发现他仍然是那副看不出心思的表情,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施青颜眸中先前没被藏好的迷乱退去,她抿着唇,忽然觉得没有意思。
看着她求助,狼狈的自给自足,甚至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仿佛这些对于他来说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怔楞着说不出话,心中渴求这样可以多和对方拥抱一会儿,却又不愿这样来作贱自己,矛盾地在做着思想斗争,双手不自觉慢慢滑落,指尖在他鬓边游走,若即若离,随后生硬了停住了。
她移开目光,神色转冷,说出去的话却变了味,“尊上看来也不过如此”
嘴上这样说着,手上也妄想挣脱,可惜手软脚软,还没动弹,就马上被人握住了腰。
他太凉了,身上没有温度,手掌也这般冰冷,施青颜猛然被按住,瞬间僵住了,她转过头看着白堕,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她勉强调整了下语气,生硬道:“我不要了,放开我。”
可惜她这话音刚落,对方的指尖便移了位,刚刚还态度强硬的她瞬间就变了调,尾音发颤,说话像撒娇。
“白堕.....”
这样的拒绝和不情愿,与她桃花般娇艳欲滴的模样相称更像是欲拒还迎。
施青颜死死扣住了桌角,她又气又急,挣扎去推他,却被男人擒着住了手捏在背后。
明明刚刚主动的是她,此刻却忽然百般不愿了,“去...去找你的道侣,不准...不准碰,我——”
她的力气甚至没有白堕的十分之一,这话说了就等于没说。
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没有限制,施青颜也没有能力反驳。
落日和圆月交替,东升西落,微光从东边泛出一点点红时,她精疲力尽抓着眼前浮雕龙腾地红杉木,模模糊糊想起来在皇城的那几年。
热恋的道侣们没有节制,她总是乐此不疲调戏白堕,喜欢在馀情后枕在他的膝头,有意无意抚摸着他的腹肌,把玩着他的手指,感受到他僵硬正坐在地肌肉紧绷,又故意柔声细语对着他怀里叹气,“你好像不想我怀孕?”
白堕低头看她,耳根微红,神情诚恳,竟然真的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以为你不愿的。”
施青颜顿了顿,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白堕眸光闪闪,定定看着她,“猜的。”
她笑了笑,撑着床榻起身,乌黑的长发散落在他膝头,“猜得对。”
“生小孩有什么好的,疼就算了,还得花心思去养育,我可做不来这么奉献的事情...”
她说着,睫毛动了动,停了下,“可是,一两次也不要紧。”
白堕望着她没有出声,她对男人勾了勾食指。
妖兽的听觉比修士要灵敏数倍,原不必这样多此一举,可白堕却没有任何抵触的俯身将耳朵凑了过去。
施青颜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耳垂,“不必这么小心翼翼,我更想看你为了我发狂.....”
他呼吸一窒,陡然沈重起来,浓密的睫毛下眸光深沈,颤动得有些厉害,牢牢把人定在怀里,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
施青颜隐约回神,被浸泡在回忆里,和现实交错着分不清真假。
她恍恍惚惚哑着嗓子软趴趴娇嗔低喃,“不许...”
话还没说完,便被怎么也捂不热的手压着下颚转过了脸。
逆着阳光,她清楚看见白堕完美五官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下有种失真的无情感,她颤抖着,听见对方同样沙哑的声音,冷漠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