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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在罗城的第三天, 仙尊留下的符箓自动燃烧,正准备离开罗城的男人和施青颜留了下来,傍晚前, 便和风尘仆仆赶来的小修士打了照面。

小修士有礼貌的给二人行礼, “真君, 暮阳盘已经解决了。“

他没有赘述如何解决,是谁解决的,只是如实转述了仙尊的话语。

“从暮阳盘和仿制盘被毁的那一刻起, 会关闭通往异世的通道, 不会再出现不属于我们这里的人。”

“其他真君都还在关山修养,阵法消耗了太多灵气, 多少有些损伤,但仙尊说, 不算什么大事。”

他看向施青颜, “还有就是,至此开始, 仙尊会闭关, 而您的朋友会随着仙尊一起闭关,对于他们您不必担心。”

“最后。”小修士停顿了一下, “霁月教掌门人让我告诉您,希望您去一趟南山。”

施青颜想说些什么,沈吟片刻后还是没有讲出口, 只点点头:“辛苦来一趟了,多谢。”

小修士再次行礼, 作别二人。

黄昏落在罗城的街道边, 摊贩们开始逐渐收拾着回家,施青颜神色轻松, 漫不经心道:“暮阳盘也解决了,白堕的留给你的任务都完成了?”

男人嗯了一声。

她抿唇笑笑,“但你看着不太高兴?好像很不爽诶。”

两人缓慢前行,她随手扶了一下从身边跑过踉跄的小孩,小孩拉着书袋,对她行了个礼,又和夥伴追逐着忙忙跑开了。

男人看着远行的小孩,并没有否认,也没有立刻回答,沈默片刻后反问,“白堕当上霁月教掌舵和长老的目的,应该不是所谓的维持修真界平衡这样的理由吧。”

红光从他身后投下,他的冷漠被温暖包围,也就显得不那么疏离了。

施青颜眸中被染上金色,她并没有避开这个话题,“不是。“

男人冷淡道:“他好像没什么追求。”

施青颜神色变得有些触动,但她也只是笑笑,“那又怎么样,你是想说你有?”

不等对方开口,她已经抢过了话头,“即便有又如何,就算你有天大的追求,也必须要和我一起过完这一年。”

她眯着眼越过他看向远处,根本不理会对方的反应,“我们的旅行要中断一下了,走吧,先去霁月教。”

**

**

还是小妖兽跟着她到处跑的时候,男人觉得她是一个没什么脾气的人,那个时候她得过且过,对什么事情都很看得开,被凡人算计了银钱不在意,被修士嘲讽修为无所谓,甚至对他的不服管教也只是叹气,好像没有所谓。

直到这一刻他才开始明白,因为角色定位不同,所以她对人展示的态度也完全不同。

所以这样对他,大概也是吃准了他的态度。

离了凡人的地盘,她终于开始舍得用法术,不过两日,他们便走阵法来到了南山。

这里也设有结界,虽然没有关山那么夸张,可若是要上山,也必须要知道入口,清楚这些的童煊早早在山下等候,见到他们点了点头。不等他们走进便回身念了口诀,结界破了个口,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施青颜数步上前和他攀谈起来,男人却停下,“我就不上去了。”

童煊并不意外他的选择,微笑,“南山戒备森严,如果不愿上去,需要到指定地点等候,那边有座木屋,请。”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男人应好,向木屋走去。

他没有来过这里,但这里地势偏高,灵气充裕,比霁月教那边还要适合修行,小木屋也被庇护在内。

行至百米他便到了屋前,意外的在屋后发现了一座墓碑。

看上面名讳,不像是修者。

男人一顿,随即反应过来,这竟是个凡人的墓碑。

这里怎么会有凡人的墓碑,谁会允准凡人葬在此地?

他推门而入,木屋陈设齐全,还有凡人会用到的各种工具丶衣物及香火。

他在屋内走了一圈,忽然感受到了灵气的波动,随着波动越来越明显,他顺着找到了一个盒子。

并不是他有心要看,而是盒子根本没有关上,里面放的是一些零碎的符箓,浅浅扫去,有避水符丶追踪符丶抵御符.....有些熟悉。

当初施青颜非要绑定还是小妖兽的他在一起时,为了防止他逃跑,她浪费过许多符箓——正如摆在这里的这些。

所以,这些和她的符箓是一种?

正想着,屋外传来声音,步子沈重丶呼吸急促丶嘴里还嘀嘀咕咕,同样是个凡人。

是这个屋子的主人?

男人推开屋子,将正要跪拜墓碑的凡人吓了一大跳,满头大汗跌坐在地惊讶看着他。

不认识。男人得出结论。

可对方看他的眼神,却不像不认识。

凡人震惊同时又惧怕他,连看他的眼神也变得畏畏缩缩起来,他不可置信,连忙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有些颤抖着起身朝他行了个礼,口中念念叨叨的是终于等到您。

等到?

他顿时没了兴趣,“别拜我,你要拜的人不是我。”

凡人摇头,“真君,当年您收留被倒卖的我的祖父,为了调养他羸弱的身子将他收做养子留于此,让他能恢覆健康乃至活下去。”

“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您就出去游历了,可凡人和真君您的寿命不可以相比,所以他将您的画像给我们留下来过,他希望作为他后代的我们如果能见到您,当面跟您表示感谢。”

“画像我从小见到大,是您不会错的。”

养子??男人皱眉,正要回绝,眼前一花,仿佛尘封一隅的角落被撕开一道裂口,他再次出现了那种不可控的模糊幻影,耳边响起不属于他的声音,时空被折叠。

【他只剩一口气,如果仍然坚持做事,一定活不过今晚。】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低阶修士狼狈跪地求饶,哆哆嗦嗦回应着面前人的话,【凡人生存也没有什么问题吧...而且他父母将他卖给我,我也是出了钱的....】

话音刚落,居高临下的人便扔了几两银子给低阶修士身后的凡人,【凡人为了生存无可厚非,但他们的本事,可做不了将孩子强买强来做苦力这种事,不是你的串通,那孩子或许还可以跟他父母一起多活几年,现在你作为修士却帮助凡人作恶,断送了他的命数,想来他不是第一个】

【将其他被你们用同样方式拐来的孩子送回去,我就不和你们这些凡人计较。】

【但你。】说着看向那瑟瑟发抖的低阶修士,【你必须死。】

言闭,阵法起,说话的人带走了奄奄一息的孩童和那还没反应过来的低阶修士。

接下里的事情,与面前仍然喋喋不休的凡人所说无二,那修士被带回霁月教受处罚剥夺了继续修行的权利,而奄奄一息的孩童被带回了南山脚下的小屋里调养。

........画面消失,男人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打断了继续要说话的凡人,有些烦躁,看见被他呵斥后在发抖的凡人,他迟疑半晌,压下了不耐烦,“我知道了,他活的很好,甚至有了后辈....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凡人松了口气,“真君,我们这么多年每日都会来此祭拜祖父,如今见了你,祖父的心愿也算了了,此后我们会将坟迁移,打扰您多年,也谢谢您庇护多年。”

“不必了。”男人知道凡人迁坟的麻烦,“就在这里吧。有坟墓也不耽误修行。”

“你....继续祭拜吧。”停顿半晌,他又补充,“以后也不用每日都来,和其他凡人一样就好。”

他不想再看到对方毕恭毕敬的样子,在对方的大礼后便迅速离开了屋子,往回走去,面无表情站定在阵法外,感受到灵气波动,金光乍现,已经谈完的施青颜和童炫正在告别。

童炫嘱咐两句后又看向男人,早已预料一般笑道:“见到了?”

他知道这就是对方的故意为之,实在给不出什么好脸色,应了一声。

事情仍然不可避免的覆杂起来,比他预想中要麻烦一些。

可最起码他还可以应付。

豹妖知进退,并不追问,对他行了个礼,作别了二人。

倒是施青颜好奇,转头便问他是什么,但他却懒得再多言,只问,“接下来去哪?”

“去皇城。“她先是回答了男人的问题又停顿了一下,“所以在木屋里,是见到了那个那位养子?“

男人瞥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也知道这件事。

或许看懂了对方的眼神,施青颜扯扯嘴角,“现在应该也不是养子了吧,这么多年过去,是他孩子?“

见他没反应,她继续猜,“孙子辈?”

男人不想再听她念叨,“一些琐碎的羁绊而已,已经处理了。”

“是吗?”施青颜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白堕的羁绊比你想象里还要多。”

男人一顿。

施青颜只管把难题抛给他去想,并不准备帮他解答,反而迅速转移了话题,“走阵法吧,边走我边跟你说。”

她健谈,也善于把控谈话节奏,三两句就讲清楚了童炫委托她的事情原委。

皇城出了徐芝芝和陆源的事情,有这种会掠夺低阶修士法术的邪修出现,霁月教作为第一教派不可能不管,虽然徐芝芝和陆源已经被仙尊收编了,但对外还是要说已经将二人处刑,而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施青颜需作为霁月教代表去为皇城设下高阶结界,往后的修士入皇城,都必须有命令或手令。

之所以选施青颜,一个是因为她现在修为很高,另一个是因为她很闲。

她从怀里掏出一部竹经,看样子是童炫刚给的,她将竹经递给男人,示意他看看。

男人接过竹经,只寥寥翻阅,便知道了这是什么阵法,如同很多咒术一样,阵法在他脑中的形成只有片刻。

这算是高阶阵法,皇城很大,布这种阵法不能出错,想着他擡头,“你会?”

她坦然摇头,倒是自信,“现学吧,我很聪明的。”

男人将竹经还给她,不置可否,并不准备追问。

“还有就是,本来想先带你去北方,皇城不在计划范围内....但现在也没办法了。“

她眨眨眼,“这段时间能排除在我们约定的时间范围外吗?”

男人一字否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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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来之前霁月教宣传了她的修为,夸大了她的本领,为了不得罪施青颜,皇城的凡人们内夹道欢迎,虽然施青颜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可很快她就欣然接受这样的奉承与好意。

按照她的话说,“浪费了几天时间,这不得让他们补回来,不感受一下甲方的待遇实在是不划算。”

男人不太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但她的做派实在不像一个修士。

皇城君主宴请她,她欣然应允;送她礼物,她全数照收;凡人客套的奉承,她也听得自在。

在皇宫内潇洒了两日,她住着比霁月教掌门还要大的寝殿,悠闲地吃葡萄时,拿着童炫给的竹经研究着阵法。

从南山道霁月教,他们用了几天,这阵法她也就看了几天,眼下和皇城君主约好的黄道吉日就剩不到三日,她看起来还是一点也不担心,心安理得享受着这一切。

三天,也不知道能不能学会。

正想着,拿着竹经的当事人便跑到了他身边,一副谦卑的模样,诚心问道:“这里写的锁阵,看不太懂,你帮我讲讲。”

男人幽幽开口,“我只是七级妖兽。”

她挑眉,目光里写着,你一定会。

他也是非常淡然:“这些超出我的修为了。”

“又不用你施法,你就当帮帮这些凡人,讲讲你看这竹经的见解。”

她好声好气,越凑越近,呼吸快要撒到他的耳边,男人拉开距离,见她又要靠近,只好道:“我只说见解。”

施青颜疯狂点头,连忙提着毛笔在他缓缓地讲述下记着笔记。

她确实还算聪明,男人只简单说了一下需要的咒语和锁阵步骤,对方就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见她沈思,男人默默起身给她让座,浅扫了一眼那竹经,上面全是看不懂的鬼画符,但她越写越起劲,写到后面竹经不够用,便铺开纸墨继续,擡头对他笑笑,“帮我磨一下?”

男人对她写得这些鬼画符还有点兴趣,依言走到她身边,挽起袖子,缓慢地磨着,这里面夹杂着一些他能看懂的文字和一些完全不属于他们这个世界的符文,断断续续读起来,也可以明白一点她在写什么。

她把这阵法拆成了四个步骤,又将这四个步骤分解成十二个小范围,她要做的就是将小范围的咒语运用好。

这倒是非常不错的办法,比起死记硬背,这样拆分理解再运用会容易很多。

所以这是她的世界流传下来的办法吗......

或许是他太过于关注了,只是这么一会儿,他忽然又感受了那种不可控的,完全随机性的时空重叠————

场景被模糊,画面好像也变得朦胧,就像是突然被拽入了虚空的幻境,人物在影影绰绰里清晰起来,眼前的座位形象人物完全融合,还是她,满纸的鬼画符,以及在旁磨墨的男人。

【怎么样,有进步吗?】她得意洋洋擡头,眸光晶亮。

【有些,但这几个字还是不对。】

说话的男声放下手中磨墨石,附身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帮她端正了字体,柔声低问,【会了吗?】

但被他圈住的人并不专心,反而用那只没握笔的手撑着脑袋笑眯眯看着他,见他回望四目相对,对他勾了勾手指,这人便心甘情愿凑了过去,被得寸进尺凑上来的她亲到了嘴角,手一抖,弄得墨水被晕了一团————

仿佛唇边真的残留了气息,他心跳莫名其妙开始加快,男人心中默念,强迫自己从这幻想里出来,而眼前正是因为他随即的反应同样被晕开的墨水,以及诧异的施青颜。

“怎么了?”

他迅速回神,上前将糊掉的纸张清理,随手施法净身咒弄干净了桌上和手上的墨水,将被糊掉的字迹甩开,重新拿了张干净的,低声道歉,随后退到了远处,“没有做过,不太熟练,还是你自己来吧,免得我又碍事。”

施青颜看了他几眼,也不知道看没看出什么,默许了他的说法,低头重写。

逆光下她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一不留神就会将眼神停留过久。

所以她擡起头欣喜望向他时,他的眼神还没来得及回收。

“好了好了,写完了。”她很得意,好像没有在意他停留过久的目光,兴致勃勃|起身,“走,陪我试试。”

他沈默跟在她身后出了寝殿。

凡人君主要好好供着施青颜,所以她住的寝宫有个范围还算不错的院子,她就站在精心将养的池塘边看着游来游去的金鱼思考片刻,开始了布阵。

她缩小了范围,步骤和她写的差不多,繁琐是繁琐了一些,但没出错,布的小心翼翼,口诀也反覆确认,就站在那左右来回走动,近一柱香才完成。

看得出是有些紧张的,她回头找他,期待道:“帮我看看,成功了吗?”

成功了,不用过去男人都知道已经成功,可他还是走上前用灵气探测了一遍才回应。

她目光如炬,倍受鼓舞,“那接下来扩大些范围试试,我觉得第三步的口诀还不太熟........”

她说了很多,男人断断续续没怎么听进去,他发现不论他愿不愿意,已经被撕开缺口的记忆都会蚕食他的思绪。

是与她在一起才会触发这些?

但很快他就得出了结论,

不是。应该与她无关,是随时随地都会触发。

施青颜并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她自言自语半晌,又拉着男人隐身去皇宫后面,那君主住的地方扩大范围的布阵。

随后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一直在到处试炼,直到那阵法和口诀她全部都滚瓜乱熟,才完全松了口气。

三日一晃而过,等黄道吉日君主礼貌请她上眺望台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了,根本看不出这阵法是她才学的。

男人和其他大臣一样站在城楼下仰望她,看她神色温和,面带微笑开始布阵,举手投足都气定闲神,不过一炷香,阵法已经完成,消耗了她不少灵气,可仅从面上完全看不到她的窘迫。

这是她面对陌生人时惯用的面具。

礼貌丶矜持丶进退适度。

是和还是妖兽的他一起修行那十年里最常出现的状态和距离。

她还在与君主交谈。

思及与此,也不知是不是他们互相都想着不能让对方知道的心事,施青颜垂眸便在众人里一眼锁定了男人的身影,她眨眨眼,男人脑海里就有了她的传音。

“这君主话好多啊,都锁阵了,还在说,当他的臣子每天得听多少废话。”

男人一顿,修士的听力不是凡人能比,纵使他在楼下,可他仍然能听到君主的所言.....确实有些啰嗦。

目光又移至她对面的凡人君主身上,她表面上的一本正经,传音却还在吐槽,“又说了一遍!到底要说几遍!!”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

最终还是她趁着君主说话间隙另寻了个由头,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紧接着就是客套的挽留和送别,她拒绝了对方盛情的邀请,只在皇城里买了一包桃树的种子,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拉着男人跑了。

“仔细想想他们这种衣食无忧的生活也挺无聊的,要什么有什么,过得太容易了。“坐在马车上的她撩开窗帘看日出感叹,看了一会儿,她诶了一声,“我来吧,你坐里面休息。”

男人驾着马车,头也不回,“我不需要。”

她立刻换了种说辞,“我想要坐外面。”

男人回头与她对视,片刻后拍了拍马儿的背,停下了马车。

两人位子置换,变成了施青颜在外驾着马车,男人坐到了车里。

马车里很多东西,一堆竹经丶符箓,还有七级妖兽可能会需要的灵草放在一个储物袋里。

这里的所有都是她准备的,而这些并不是她的礼物,她会在适当时候将这些东西全部收回储物袋,不会让他觉得为难。

车外传来她的声音,“去北方两个多月的路程,我们就交替驾驶吧,也得让马休息休息。”

她很会把握分寸。

从皇城离开后,她又掏出另一个竹经开始研习什么,男人看过两次,这部竹经不是阵法,而是少见的储物制作。

储物袋是修士最常使用的储物工具,可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其他的办法,但这个东西做起来吃力不讨好,也不值多少灵石,较少有修士愿意去钻研。

可施青颜想什么,男人不想去猜,除了她依旧偶尔会问问他不懂的地方,他从不对她做的事提出疑意。

旅行还在继续,他们相处越来越融洽,渐渐找回了一下当年结伴而行的感觉。

她的距离几乎没有让男人感觉到不适。

但即便如此,男人被随机拉入幻想次数仍然越来越多,比如换马车的时候,他看着在和商铺交谈的施青颜,忽然冒出她在某个绸缎铺子里忙碌的身影;或者是他用灵石换碎银子时,能恍惚于某个时空时他也来过这里;甚至只是看着落日晚霞,便隐约感觉到不属于他应该有的悲伤和巨大落寞,而这所有的一切,最终会在她的呼唤里被打断。

他终于意识到,她说的白堕的羁绊到底意味着什么。

虽然并不想承认,可她说的没错。

或许施青颜只是他的羁绊里最深的那一位,除此以外,应该还有修士丶妖兽以及凡人。

他需要去思考如何应对这些琐碎的事情,也需要去思考,他到底要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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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青颜呼出一口气立刻变成了白雾,她从镇子里换了一对披风再回来时,天马上要黑了。

她将披风递给了男人一件,“应个景吧,这么冷我们俩穿这么少很不合群。“

放在之前他肯定要问为什么要合群,可现在他却很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不想被当成修士,希望以凡人的姿态融入这里,这是她的行事作风,他接过披风系上,“去哪里?“

她一直没有说要去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从皇城一路赶来已两月有馀,越往北天黑的越早,这地方的温度和极寒之地差不多,可到底还有些凡人在此居住,所以会有些人气。

马车在行驶一个月时被卖掉了,剩下的路程是他们一步一步走来的。

路途中她一直在打听一些事情,大概得往更加无人更加寒冷的深处走去,好心的婆婆建议白天行走,可他们并不是凡人,施青颜点点头,“走吧,剩下的路程可能还要走两柱香呢。“

男人应声,并不意外。

她很执着的想要完成这件事,哪怕不一定会成功。

他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和之前每个日夜那样,沈默跟在她身后,看在她前面探路,他久违地没有被拉入随机的幻境里,难得有了一丝放空。

她在前面开路,走的有些吃力,可兴致盎然,似乎对要去的地方抱有极大的期待。

他们跋山涉水,走了快半夜,终于抵达目的地,一片被冻住的湖水前,除了被倒影出来的星星和长了毛的月亮以外,和平常的黑夜没有什么区别。

面对此情此景,她很笃定,好像她已经来过,“等等吧,看寅时会不会出现。”

大概又是日出彩虹一类的景色才需要这样等待。

反正对于修士来说,这点时间完全不值一提,就算她不说,男人也会陪她等。

她很快用口诀整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又施法弄出了一堆柴火,其实两人都不冷,可燃烧的火焰总能起到活跃黑夜冰冷的气氛。

火光下,她看不出太多情绪,又掏出她的竹经开始阅读。

这一次,是男人先开口,“你来过吗?”

她看他一眼,摇头。

“到底要看什么。”

她老实答道:“你的礼物。”

男人挑眉。

她继续措辞,“一种自然现象,我打听了许多人,都说这个地方才能看见,按理说有才对.....”

“如果没有呢?”

施青颜将竹经翻盖住,撑着膝盖托住下巴,沈吟着笑笑,“没有就只好算了。”

“算了?”

这么辛苦,花费两个月,只是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礼物,这种情况,她竟然可以算了吗?

他用非常不礼貌,审视的目光打量她,语气不善,“你为什么总喜欢做这种没有结果的事。“

这是个问句,可他并不是在询问。

施青颜神色如常,像是看不出他的烦躁,以同样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看着看着,她忽然笑了。

她很衬夜景,当初他就知道。

火光下她肤白盛雪,面颊粉红,艳丽丶夺目又张扬,轻轻道:“过程比结果重要。”

“如果实在没有好的结果,最起码要拥有刻骨铭心的过往让我记住这一切。”

是吗?

过往,是指她对他示好的每个瞬间,是他被卷进碎片幻影里的所有刹那,还是他开始发现自己陷入新困境时的不安。

这是她的算计吗?

男人现在已经无法对这些猜测感到愤怒和烦躁了。

即便这些不是她的算计,他也很难再去推诿这这些羁绊。

他眼色沈沈,那些无数好像被揉碎的记忆蠢蠢欲动,似乎在争先恐后的希望他来看一看。

又来了。

那些无法控制得幻境似乎是想把他拉进新的回忆里。

他强迫自己忽略掉这些繁杂的情绪,只与其对望,深深从她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隔着一团火,他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

他想要结果,想要完整的人生,想要和那些不属于他的回忆划分界限,可他暂时没有办法,这种无力并不是和施青颜那虚无缥缈的约定,是来源于他自己。

为什么没有决绝的拒绝他,为什么一定要和她藕断丝连,为什么非要去触碰那些羁绊。

或许是因为她和想象里,不一样。

他心想,他一直无法形容她的性格,张扬?懒散?还是不拘一格?

都不太对,都没有那么精准.......

“寅时了。”她没有在意对方的问询,只是喃喃自语,“还是没有诶。”

男人停顿片刻,追着她的目光远望,并没有看到她口中的光景。

施青颜很执着,他们一直等到了天亮也没等到。

可她不愿意放弃。

她会回到村庄去问是不是地点不对,也可能是时机不准,四处打听。

他们在这个小村庄呆了快一个月,每晚都会换地方等待,总也等不到。

“一个地方不能呆超过一个月的,不然我计划的时间不太够。”她有些惋惜。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说了这个话,或许人就是不能太过于期待某件事,就在要放弃的头一天,他们和之前一样坐在湖边等候,寅时刚过,卯时才到,天空出现了一丝色彩。

很快,从很远处先卷过来一点点不常见的墨绿,紧接着,这点墨绿被晕开,如水墨画一样荡漾着铺洒了整片天空,与星河相伴着快速流动,很快交替出蓝色与紫色,撕碎的云被融化成这绚烂色彩中的一部分,无数星星去了又来,闪耀着丶绚烂地流动,无声无息却轰轰烈烈。

施青颜兴奋大叫起身,拉着他让他快看,“真的是极光!”。

很美,也从没见过,很震撼丶壮观。

可看着看着,男人思绪在这景致下变得放空,等他回过神来时,目光已经落到了眼前的施青颜身上。

她眸光中涵盖这星河,惊喜地笑着。

他吐出一口浊气,星河下,轻轻呢喃。

女人应声回头,仍然是那副带笑漂亮的模样,“什么?“她没听清。

他嘴唇嗡动,想说的很多,可说不出来,最后只道,

“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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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雪落了又停,沿途的客栈开了再关,繁星与日月交替,候鸟往回飞,男人能看到的幻象越来越多了。

比起之前,现在的更细致,更琐碎,也不完整。

触发幻象的碎片从施青颜,变成了更加没有办法预判的万物。

人群丶法阵丶风雪丶暴雨....他从起初的烦不胜烦,变成了麻木,直至现在,已经开始习惯。

距离他们离开北方小镇,已足足过去九月。

九个月前,变化莫测的自然景象的奇观下施青颜问过他,“怎么样,这样的美景接受吗?“

他还是摇头。

或许早有预料,施青颜并不气馁,她只是笑道:“无妨,总归是看到了。”

至此之后,她又拉着他一路向西去到了荒漠。

荒漠巨树枯萎结界消失,荒漠被开放以后,贪图法器而命丧于此修士不在少数,一向不擅长法术的施青颜执意进去,甚至拒绝男人的帮助与人对战,虽然对方法术娴熟,但她灵气醇厚修为更高,最终还是她赢了。

她换来的是一大块价值不菲的天然灵石。

但这灵石她并没有作为礼物送给他,而是自己收了起来,带他继续赶路。

然后她竹经不看了,开始玩灵石,她先是买了一份图谱照着图谱对灵石进行雕刻,后来发现太难了,于是就和她学习竹经一样,将灵石分割成小块再一块一块地试练。

离开荒漠,继续向西,新年要来了,黄沙遍地的巨大石窟里,他们迎着新年,观看了一场空前的流星。

相比起在北方村庄里的转瞬即逝,流星雨持续了将近一炷香,施青颜又问他,“这个呢,喜欢吗?”

他只是平静答道:“还好。”

于是翌日他们再次出发,由西北转至南,柳枯抽了新芽,春天来了,空气带了湿气,天气也逐渐闷热起来,施青颜一路问询,在某个太阳刚升起的清晨找到了一处巨大的瀑布,肉眼估计有二十几丈,又在这瀑布后发现一个巨大山洞,看到了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岩。

她怕黑,但仍然坚持在他前面开路,几次差点被滑到,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最后还是男人带着她走了一圈,出山洞时她罕见难为情了,虚张声势说下次不会再来了。

她已经不问对方要不要接受了,按照她的话来说,看到就是赚到。

所以两人继续南下,日头更甚,天气渐热,春天仿佛只来了一小会儿就变成了夏日,烈日炎炎,从小镇到沼泽,从滚滚黄河至山峡长江,她带着他走走停停。

他们看遍了山雪丶暴雨和万籁俱寂。

迎着落日走向朝阳,与大雁打招呼丶在悬崖边御剑丶又在城镇里参加晚宴。

这期间她手上那雕刻没停,从一开始刻什么废什么,到后来有了雏形,等她已经可以雕刻出形状的时候,他们已经再次回到罗城。

至此,过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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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去年无异,罗城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她租了艘船,与他对立而坐在船中,撩开帘子,让河岸旁的水花灯的光亮透了进来。

她倒了两杯酒,端正摆到男人面前,请他饮酒。

他还是摇头,和这一年来每次一样。

施青颜耸肩,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她将这两杯酒分别独自饮尽,喝急了咳嗽一声,笑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相顾无言,她闭上了眼感受着微风,直到耳边传来岸边的呼喊才擡眸。

天空绽放出烟花,一朵丶两朵丶三朵,和上一次一样,明艳的光影里,隐绰的夜色下,她看着男人,面色愉悦,轻声道:“一年到了。”

男人静静看着她,嗯了一声。

“我好像是赌输了?”她很温和。

明知故问。

从设下赌注开始,她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刻。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小石头,石头外壁光滑,各节凸起————是一只猫外形吊坠,额头上有道繁覆的花纹,没有五官。

她将这吊坠推到他面前,示意他看看。

男人伸手勾着吊坠平铺手心,石壁温热,还带着她身上的温度。

指腹在石壁上抚摸,仔细将那道花纹勾勒了一遍。

明明日夜在一起,竟也没发现她偷偷做了这个,想来是废了不少心思才能磨成这样,灵气探测着进去,他发现了一部分......桃树的种子。

是当初在皇城时她买下来的种子。

他沈默半晌,唤了声她的名字,“施青颜。”

“嗯?”四目相对,烟花还在绽放着,将他们的脸笼罩出一片阴影。

他五指收拢,将吊坠收进掌心。

“这一年里,我时长会看到一些幻想。”他声音低沈却平缓,“我经常看到一些从未见过的碎片。”

施青颜一楞,十分意外,眼底溢出惊喜,“那你....”

他打断了对方,自顾自说下去。

“我一直觉得我不是白堕,自然也不会与他相似,可在北方的村庄里看极光时,我忽然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眸光深沈,冷静丶端正又温和,嗓音仿佛具有魔力,“白堕要你活下去,于是他舍了内丹也要你活着,正如我一样一样完成白堕留下的任务,因为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和那些过往划界限,那些辛苦的过程不值一提。“

“但你和我完全不一样。”

他摩擦着手里的吊坠,“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到底是为什么?”

“那一刻我明白了。”

“你很自由。”

是的,是自由。

她张扬但适度,懒散却肯吃苦,不拘一格又颇通人心。

而这种自由,建立于她曾经的生活环境,安逸丶没有危险丶更加包容。

也源于她的心性,她和白堕不一样,她不会默默奉献,她一定要让自己知道。

她期待回应,却并不过分,给出空间,但一定要在可控范围内。

“对我来说,没有结果就是不可理喻,付出全部得不到回应,要那些过程有什么用?”

可也正是如此,他却发现自己不可控制的想起那些羁绊,那些属于过往的羁绊,全部由这样那样的过程演变成巨大的网,前呼后应在将他包围。

“所以你明明知道即便这一年里完全不能改变什么,你一定会被我拒绝,也仍然要继续。”

“所以你享受每次送礼物的过程,也了解我一定会被这样的过程影响,哪怕没有结果,你只需要我记住。”

他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他平静看着对面紧紧握着拳头,眸光闪烁的女人,勾了勾嘴角,“你确实做到了。”

在想明白的那个瞬间他不想让她知道,也不愿意承认,黑夜中,极光下,他想通了,白堕为什么喜欢她。

烟火还在持续,岸边的呼喊还是不减。

施青颜努力平静了一下呼吸,还是扬起一抹笑,“猜得很对。”

男人叹着气,又将目光移至吊坠上,他继续,“可是施青颜,我不想。”

女人呼吸一窒。

“那些幻影很琐碎,是极少,极模糊的。”烟花即将进入尾声,空气有几瞬的安静,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稳,“即便是这么一点点,我也能窥知一二。”

那是沈重丶覆杂甚至悲惨的过往。

“我已经做到我该做的了,其他的不想再回顾了。”

所以,做个告别吧。

他一瞬不瞬望着对面的人。

烟花熄灭,只剩岸边人群欢呼,和船上安静的气氛形成对比。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隐忍的情绪。

施青颜敛眸,紧扣掌心。

疼痛来得突然,从指尖开始卷缩着一路袭至心脏,她几乎要蜷缩起来。

哪怕早就想到了这样的局面,可她仍然难过不已。

她喉咙发紧,垂着头,几乎发不出声音。

男人只是望着她,等了很久,直到岸边的人逐渐散去丶水花灯慢慢飘远丶船静静在水中漂流很久,她才重新擡起了头。

她眼圈发红,但并没有一滴泪水,“既然我已经输了,就不存在什么赌注了,吊坠收下吧。”

男人将吊坠纳入腰间,轻声道:“很漂亮,多谢。”

她又给他倒了杯酒,“请。”

这一次男人回应很快,他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也喝完了剩下的酒,叫了船夫靠岸。

靠岸后,她伸出手,男人扶着她下船,如同这一年许多次一样,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及时收回手,而是握住了他的手腕,男人回头。

施青颜盯着他,“我想抱你一下。”她停顿一瞬,“这是请求。”

男人微怔,幻想重叠,他又一次窥见了碎片的影子。

原来她也提过这样的请求。

幻影里她哭得很惨,拒绝的话在嘴边,心口却抽痛着止住了拒绝。

他望着对方半晌,直至幻影消失,才点点头。

施青颜咬住下唇手心怔松,侵身上前,圈住了他的脖子,紧紧地,紧紧地完成了这个拥抱。

男人有几秒的僵硬,迟疑了一下,回抱了她。

她仰着头,呼吸洒男人耳垂,有些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感受着他的热度,手心收紧,越来越用力,几乎哽咽。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搭在她背上的手,温柔地拍抚着,似乎是想安慰她。

她抱了很久,久到凡人频频偷看,久到月色被云雾遮住,久到她以为这一刻可以定格。

但男人很耐心,或许是想到了今晚的特殊性,他没有任何疑异,他只是沈默地安抚她。

松开他时,她已经恢覆了平静。

月光下,她眸光闪闪,眼角带红,神色温柔,望着他微笑。

她行了个礼,声音微哑,

“这一年很开心,天高水远,我们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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