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出招的时候, 施青颜下了死手。
火术丶风决丶惊雷，什么法术威力大她就用什么，轮番狂轰下的她几乎没有停顿, 一时间狂风大作, 成片的尘土灰烬在空中乱舞, 她目光果决，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施青颜先前就发现了，法术还没使到对面身上就会被掐灭, 这应该不是对面男人能做到的, 而是这个幻境在压制她的能力。
即便如此，她也一刻不停歇的攻击, 试图给对方造成巨大心理压力。
在火焰再次被熄灭的当下，她选择了灵气制衡, 蓬勃的灵气在瞬间爆发出来, 分神期修士本身带来的威压刹那便阻泄了面前的人。
风和时间停滞下来，施青颜独立其中, 缓缓起势, 没有一丝停顿地氤氲出灵锋，直向这张熟悉的脸面门冲去。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寂静又缓慢, 男人似乎在她行动之初便察觉了她要做什么，竟然同时做出了反应。
他并没有试图去冲破灵气，反而在威压里后退一步, 瞬息化成了兽形。
妖兽巨大的尾巴在这片被控制的灵气里摇摆，额前的花纹闪出光亮, 他挣脱出桎梏, 竟在威压下自如行动，顺利躲开了灵锋。
施青颜一顿。
这是什么路数？
没等她想明白, 妖兽又举步而来，重新变回了人身。
男人神色未变，想要说些什么。
施青颜却懒得和他交谈。
她直接脚下踩出阵法，并步上前。
金色阵法从她脚尖一路蔓延至对方身下，立刻画出不规律的图案，将其困在里面，与此同时，她再次释放威压，幻化灵锋，故技重施。
只要这一次成功，男人就会被阵法困住，他即可以兽形躲过，那就干脆让对方无法化形，只能等在原地硬抗这波攻击。
施青颜冷眼看着，已经盘算出如何结束。
很多时候，人不能轻敌。
就如此时。
思绪之际，被困住的男人身下阵法忽然被白色灵气圈住，原本有规律的图形被扯出变换的形状，阵法上似乎又覆盖了一层阵法。
几乎是瞬间，施青颜便发现她的脚下也形成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阵法，而她面前也凝聚出一个完全相同的灵锋直冲她自己的面门。
？
她怔住。
场面一时变得有些诡异。
她的灵锋和阵法分别化作了两道，一道向男人飞去，一道向她自己劈来，仿佛是孪生的路径，好像在告诉她，如果男人受伤，这些也会反噬到她身上一样，眨眼的功夫，灵锋已直飞她眉心。
时间太逼迫，事情发生在刹那，根本没有办法想太多，施青颜下意识后退一步，本能地扬手破开了法术和阵法。
她面前的灵锋和阵法像是泡沫，在她的控制下立刻粉碎般飘散。
也顺带着将那些明明针对男人的灵锋和阵法灰飞烟灭。
男人束手而立，眸光沈沈，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外。
他看着施青颜，眼中里有说不出的情绪。
施青颜诧异又语塞，惊诧之馀，一时没有继续进攻。
男人却在这时开了口，他语带熟络，“你的法术倒是精进了不少。”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又没头没尾，可施青颜却听懂了。
她心头一动。
盯着对方，呼吸有些乱了。
又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神态，这样的语调。
如此的高高早上，掌控一切。
如此的可恶。
如此的.....令人心动。
施青颜有些咬牙切齿。
这个时期的白堕是她记忆里最后亲昵的存在，她记忆犹新。
她不意外幻境能幻化出如此相近的白堕，可她已经厌烦了这幻境的套路。
幻境的愚弄丶男人的诀别，她的苦楚，在一刻幻化成怒意。
情绪在压迫中爆发出来。
她带着怒意看着这冒牌货攥紧手心，气到一定地步，反而不愿再开口，她冷笑一声，“费什么话！”
言闭，她气势汹汹冲了过去。
既然法术丶阵法丶威压都不管用，那近身搏斗总行了吧。
近身交手不是施青颜强项，但这么些年下来，她还算有所进步，又有分神期修为加持，根本没想过会失手。
对方接招很快，他灵活避开，举手投足便分化了施青颜的攻击。
次数多了，也不能说失败，只能算得上没打着。
为什么？
施青颜边进攻边皱眉，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也静不下心去思考对策。
为了速战速决，她从怀中掏出不少符箓，一张又一张不停歇疯狂输出，想要快点结束这一切。
她步步紧逼，男人次次后退，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在她脸上，终于抿了抿唇，下一秒————
他稳稳地抓住了施青颜的手腕。
腕处触感发烫，施青颜清晰感受到了在她肌肤上触碰的温热，她的愤怒如同被猛然扑灭火焰的冷水来得猝不及防，直接僵在原地。
这一刻，她很难再维持表情控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犹如被下了定身咒。
男人目光深邃，指腹轻动，和她的体温融合。
施青颜的目光从他的脸移到他的手上。
这是双很好看的手，有力丶温热，手的主人慢慢向她靠近，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缱绻，“我不是幻境里的人。”
这声音仿佛警钟，施青颜打了个激灵，她用力甩开对方，男人并未用力，施青颜很轻易就能挣脱。
她碎碎后退数步，有些恍惚。
他慢慢收回手，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她眼底，
又一次郑重重覆，“我不是，幻境里的人。”
施青颜阴晴不定看着对面的他，一时间思绪翻涌，握住了刚刚被抓过的手腕处来回摩擦，并没有回答。
见她不答，男人也不说话，只静静站在原地，像是想要等她自己想明白。
施青颜目光如炬，一寸一寸在男人脸上略过，久久没动作。
她沈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你过来。”
男人闻声而动，向她靠近。
可他的靠近，并没有让施青颜感到放松。
他越来越近，施青颜也越来越紧绷。
她紧紧盯着他，声音都放轻声不少：“用了什么法子？“
男人一停。
他步子滞住，察觉出了异样。
但他还是察觉得迟了一点，施青颜一步上前掌心氲气，似乎是要一击必中，快准狠地用力向男人心口击去，目光再次变得凌厉。
男人迅速侧身，可他这一次离得太近，难免被分神期修士的威压影响，他再次擒住施青颜手臂，还没开口，又被她打断，“用了什么法子也不行，你今天必死无疑。”
她口出狂言，手下招式更是一次比一次凶狠，逼得男人再无法躲闪，不得不与她正式交手。
可她动作快，男人的动作仿佛更快，他似乎能预判施青颜的每一次出招丶即将要迈出的步伐，这样的预判实在可怕，施青颜好像总是慢一秒，她每次都差一点可以打到对方身上。
她不甘心又惊讶地发现，她没办法在这场近身交手中取得一些优势了。
怎么可能？？
她现在的修为，怎么会打不过一个幻境里的人？？
施青颜觉得烦躁。
等对方再一次约束住她反手压制时，她终于爆发了。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退回去，而是也同时握住了男人的臂膀，力气之大，带着无法言说的决绝。
男人擡眸，撞进了她发狠的眸子里。
四目相对，施青颜冷笑一声。
也就是这时，他们两人的身下升起了一个阵法，风吹开施青颜的长发，她神色不变，死死拽住了对方。
她将他们二人都用阵法锁在了原地。
攻击还在继续，她就是要利用阵法启动的这段时间将他困在这一处地方，让他和自己一刻不停的交手。
在她这样的攻势下，男人好像终于是露出了破绽，被她将双手擒住推至后背，匍匐在地，任由她恶狠狠压制。
她居高临下，单腿跪压他的上半身，死死扣着他的身子，阴阳怪气，“动什么？不是白堕吗？”
男人没动了，他指尖轻动。
他太淡定了，似乎胸有成竹。
从上往下看去，阵法已经形成，正再蔓延，已经形成了阵法壁垒，将他们二人都框入其中。
男人被压制，侧脸埋进阴影，高挺的鼻梁落了灰，身下被光包围，好像镀了金。
明明是很狼狈的事，可他却如此淡定。
施青颜好不容易因为控制住男人降下去的火又冒了起来，她忍不住，“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个精怪？“
什么乱七八糟的邪祟精怪，也敢幻化成白堕的样子。
如果不是这精怪的神态，她也不至于这样冒火。
或许是她太有把握，意外才算突然。
她话音刚落，那牵制男人的左手便如同被针扎般刺痛起来。
在这个世界磨砺了这么久，施青颜早已不再是畏痛之人，现在的她并不在意这样的疼痛，可疼痛带来的还有麻痹，只是这么一下，她发现她的左手已经没有了知觉。
不好。
施青颜反应过来，她被偷袭了。
她片刻不停，旋即用右手化出灵锋，直向男人刺去，想要就在这时将他了结。
她的反应够快了，但男人却仍要优她一步。
男人翻身而起，在她施法的刹那便夺回了主动权。
他借势控制施青颜的右手，掐着她的左膀重重摔在了阵法成的金色壁垒里，瞬间震碎了她手中的灵锋。
左手的麻痹顺着胳膊上攀，她整个人被施了定身咒，她被麻痹影响，灵气竟然也无法驱动。
她怒目圆瞪，眼睁睁看着自己从被控制，到完全无法动弹。
不过就是眨眼的时间，局势已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是教过你吗，对战时不要切忌愤怒和着急，你忘了。“男人幽幽开口。
施青颜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她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一时觉得不可思议。
直至这一刻，她仍然不相信自己竟然搞不定这个来路不明的精怪。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在脑子里搜索起脱困的方法。
阵法快要完成，即将生效，以她的修为来承受这次阵法，无非也就是受伤，养养也就好了丶
但对方可受不住这样的阵法，这是困杀阵，六级以下的妖兽或是元婴修为以下的修士都会浑身粉碎而亡，更别说精怪了。
如此一思索，倒也没有那么着急脱困了。
“困杀。“男人定住了施青颜，却并未松手，“这个阵法的运用竹经是我写的。”
施青颜已经平覆不少，擡眸看他。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冷淡，男人读懂了她的神情，“现在了还不相信我的身份？”
他声音低哑，身后的阵法已经快要闭合，他却不为所动，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局势，也不在意这些，只在意眼前的她。
他仍然握着施青颜的臂腕，扶在她右肩的那只手，一点点挪到了她的脸颊。
施青颜皱眉，不耐烦垂眸。
男人眸光闪闪，手指背在她脸上抚摸，若即若离，缱绻又亲昵。
施青颜好不容易劝慰自己忍耐的那股火又冒了出来，她被男人这举动搞得起了一层汗毛，嫌恶望着男人，恶狠狠道：“滚！”
男人一顿，停住了。
他仔细看着施青颜眼中的怒意和抗拒，片刻不语，竟然笑了下。
自从身体完全康覆后，施青颜就很少发脾气了，她接受一切，逐渐让自己强大，以至于独当一面。
她早就知道，愤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也没有办法改善现状，施青颜一直以为大概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暴跳如雷了，直到现在。
男人目光意味深长，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纠缠。
施青颜实在难以忍受对方用白堕的脸做这样的事情
她愤怒到口不择言，开始疯狂地骂他。
越骂越难听，越骂越凶。
然而对比起施青颜的愤怒，他看起来十分淡然。
男人的指尖很烫，带着温度，在她臂膀上一点点下滑，很快钻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此刻，阵法已经完全闭合，即将降下生效。
男人对此置若罔闻，他紧紧扣着施青颜的手，身后便冒出一抹白光，白光放大，迅速将施青颜和他包裹住。
施青颜喘着粗气，猛然发现似被这白光影响，她左手的麻痹开始有所缓解。
她心中一动，嘴上不停，“我一定把你撕碎！”
男人静静看着她，竟然还嗯了一声。
他身后白光越来越亮看，阵法也在他的回答里逐渐生效，“因为现在的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吧，所以你无法对我产生信任，是吗？”
施青颜懒得跟他争辩，根本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她一面暗自调配灵气试图用灵气冲破定身咒，一面又继续恶狠狠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过，男人也不在意她回不回答就是了。
他的指腹在施青颜唇边轻拈，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沈，“是我的问题，我预想过这一幕，但来不及做更充足的准备，那个时候，我没有时间了。”
施青颜眼睛都不眨，“你现在恢覆原样，跪下来磕两个头，我可以给你留具全尸。”
他们两个鸡同鸭讲，各说各的，谁也没有把对方的话听进去。
男人微不可闻叹了口气，眼前张牙舞爪施青颜张牙舞爪，目光一点点温柔下来。
他认真又低柔道：“施青颜，对不起。”
他声音很轻，当她的名字在他的唇齿间滚动时，这话忽然变得异常暧昧起来。
施青颜停住。
阵法已经生效，施青颜已然感受到压迫和窒息，可即便如此，他却依旧没有丝毫害怕。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因为这精怪的称呼恍了神，心头涌起酸意。
她很快被这种酸意和委屈包裹，愤怒和思念一泄如注，差点就崩不下去了。
她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
这该死的幻境！
她眼眶泛红，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大发雷霆，“闭嘴！”
她深呼吸一口气，更加用力调动灵气冲破丹田处的定身咒，开始胡言乱语口无遮拦，更过分的攻击面前的这个精怪。
男人掌心覆上她的侧脸，指尖在她眼尾轻点。
“你现在跪下来也没用了，你会被挫骨扬.....”
男人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
？？
？？？
施青颜僵在原地，咒骂的话在这蜻蜓点水的亲吻里骤然停止。
白光已将两人完全包围，男人的面目在这柔光里也变得不真实，他如渡金身，在柔光里静静看着她，呼吸落在她的脸颊。
太近了，直到这时施青颜才发现他们离得太近了。
她仿佛真的闻到了只属于白堕身上才会有的安稳气息。
她头晕目眩，张了张嘴，没发出来声音。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
她竟然控制不住心脏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就这么一下，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施青颜忽然分辨不出真假了。
“你....”她大脑一片混乱，勉强找回声音，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还没说出来，属于男人的气息再次贴近。
他的唇还是很热，带着温柔的缠绵，将施青颜所有要说的全部吞了进去。
她被光芒裹挟，被阵法驱动的风吹乱长发和衣角，被专心致志的热吻。
施青颜眼前发白，浑身都变得滚烫，在这么不合时宜的时刻，她竟然完全感受到了白堕的存在。
这一瞬间，她再说不出口面前的人是冒牌货。
那些被她强压下去的委屈和怒意像被倾泻的洪水，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
她有些发抖。
或许是她浑身的血液被调动，灵气在她经脉游走，她发现丹田处的灵气被冲破，麻痹完全消失。
定身咒在这时被解开。
她提气氲出灵气，还没出手，忽然感觉天旋地转，身后传来巨大吸力，将她生生拽出了阵法。
分开的那一刹那伸出了一只手—————抓空了。
他好像说了什么，可惜她没听清。
她感觉对方的挽留，却没能阻止她的消失，像是有透明的绳索捆住了她吗，将她往外拽。
她很快陷进了被白色包围的异端，好像被高高抛弃，又重重落地。
到底是不是幻境？
她躺在一片白色的空间里喘气，在迷茫中，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悲伤，混混沌沌地失去了意识。
**
**
耳边的嘀咕似近非远，像在云间沈浮。
身体很沈，乏累，疲惫。
自从她修为进入分神期后就再没体会过这种累了。
“怎么还没醒？”
“快了。”
有人在说话，好像是....童玄？
施青颜是在童玄的回答声里里恢覆的神识。
她朦朦胧胧擡起眼皮，恍惚之际先看见的，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眉头紧锁，神色忧虑，乍一见她睁眼，楞了楞神。
一时间四目相对，双方都有些意外。
还是男人先做出反应，“怎么样？还好吧？”
施青颜看着他，幻境里的境遇很快如过电般闪过，她呼吸一窒，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手中的臂膀有力丶温热，和幻境里一样。
“不要紧张，已经出了幻境。”男人低声安抚。
“不过你灵气枯竭了，累一点在所难免。”
施青颜楞楞看着他，那种憋闷的委屈和气恼还在心口盘旋，她脑子很乱，半晌都没出声。
“怎么？”
施青颜感受着周围蓬勃的灵气慢慢滋润全身，终于可以确定，这样的灵气不属于幻境。
她直直看着男人的眼睛，“我去了多久？”她声音很哑。
“五天。”
“你是不是去找过我？什么时候？”几乎是话赶话，她迫不及待问道。
“十个时辰过去，定身咒解除，我便去找你了。“
“你进入幻境了是不是？”她激动地攥紧男人手臂，迫切地需要寻求答案。
男人嗯了一声。
施青颜感觉她的心脏像被双手紧紧攥住了，连同呼吸都急促起来。
“那你...“她声音都有些发抖，“你...见到我了吗？”
男人神色如常，他轻轻摇头，“我刚过第十五个幻境就被童玄带出来了。”
施青颜如鲠在喉，五指收拢，那口气卡在了胸口。
她顿顿不出声，并不能接受他这样的说辞，只得转移目光，寻求另一个当事人童玄，试图从他嘴里听到别的东西。
然而接受到她眼神的童玄也只有类似的说辞，“你们两个都是被我拽出来的。”
“我看到他的传音便立刻带日落谷的人赶来。”
他用下巴点点施青颜，“找到你的时候，你在一片白色的幻境里不知生死，我原以为是假象，可你身上的灵气被在那个幻境中源源不断被索取。”
“我上前试探，才发现是真身，于是便将你拽出幻境，接着你就昏死了过去。”
她指尖攥紧，喉咙发干，“还有别的吗？”
童玄挑眉，“没了，怎么？”
她一口气悬在了嗓子眼，觉得太阳穴跳得厉害。
她根本没有破掉最后那个幻境.......如果那是幻境的话。
“我睡了多久“
“不过半日。”
她沈着眸子，她紧张不已，死死看着对方的眼睛，妄想找到一丝别的含义。
男人见她不语，以为她还不舒服，“你见到了别的东西吗？”
......
不知道。
施青颜现在没有办法判断出面前这个人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她非常混乱，脑子里想到了许多可能性，可她都拿不出实证。
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白堕如果要骗她，她不一定能看出来，这一点，施青颜很早就知道了。
不能着急，先冷静。
她缓慢松开了指头，决定先绕开这个问题。
她的目光移向男人的手，发现有些黑气。
她沈默一会儿，“你受伤了。”
男人不甚在意，“小伤。”
是吗？
她望着这伤口半晌，深呼吸一口气，翻身下了床。
灵气枯竭确实会四肢酸软，浑身乏累，头重脚轻，丹田发力后，更是只有稀薄的灵气在运行。
可是虽然很累，她却并没有受什么伤。
“我没什么问题，你打坐调养一下吧，我先出去了。”
男人皱眉，正要拒绝，被施青颜打断了，“我有些事要找童玄，别跟来。”
她语速很快，神色严肃，男人迟疑片刻，没再拒绝。
她给童玄使了个眼色，对方懒洋洋嗯了一声，似乎还有话要嘱咐。
施青颜无心多留，率先出了小屋。
屋外飞鸟环绕，屋下瀑布飞溅，灵气充裕。
这是一间建立在瀑布上游的小屋，瀑布边还有桃树和巨大的灵植。
是南山，她再熟悉不过。
她慢慢走下瀑布，看着郁郁葱葱的灵植有些出神，好半天才听见童玄跟来的脚步声。
“什么事？”童玄问。
她指腹轻柔，擡起头看向小屋，措辞半晌问道：“我记得霁月教有竹经记录，在神识里，是不是没有办法使用法术？”
童玄嗯了一声，“确实有，怎么了？”
施青颜觉得心脏好像又重新被手给捏住了，她仰头看向那小屋，勉强压下激动，“.....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进入他的神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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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瀑布的水好像也流得慢了一些，停靠在桃树上的小鸟在微风中休憩，桃花的香气被水汽散开，在漆黑的夜晚里让人静心。
施青颜坐在瀑布旁的石墩上，心不在焉地看着身旁的桃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童玄找回来时，寅时刚过。
一见童玄，她马上站起身来。
童玄倒是不废话，直接切入主题，扔给了一包丹药，“他在打坐，神识已经进入休眠。”
施青颜低声道谢，扯开布袋，囫囵吞了两颗丹药。
她撩开裙摆，在桃树下盘腿而坐，对童玄颔首。
童玄帮她布了个结界，确保她不会被发现，这样，她才闭上眼睛。
丹药有疗愈效果，疗愈多少会有些催眠。
而南山灵气充裕，非常适合疗伤。
此时的施青颜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灵气争前恐后的向她聚龙，她很快进入状态，捕捉空气中那些细碎颗粒般的灵气，补寄枯竭的丹田，不一会儿，这灵气便游走全身，疲惫感一点点消失。
她终于有了部分的灵气储存，这才放开了神识。
神识一路向上，越过桃树，攀岩瀑布，最终进入了小屋。
男人端坐在窗，眉头舒展，正在打坐。
有了丹药辅助，施青颜隐隐感受到了神识的命门。
她一鼓作气，冲进了他的神识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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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晕。
自从身体机能提升后，施青颜就没有这样晕过了，身体在刹那变得很轻，又立刻如同灌铅般沈重，明明只是神识，却仿佛整个人都置入其中。
她眼前发白，很快又出现了大片白光，慢慢地什么也看不清。
直到光亮消失，她才仿佛从云端跌入人间。
白光在一点点退去，施青颜眯着眼适应着眼前的一切。
耳边传来水声，鼻息飘过花香，待她睁眼，完全看清，映入眼帘的，还是那颗在瀑布旁的桃树。
她打量一番，发现除了她现在是站着的姿势以外，其他和闭上眼睛之前并无不同。
施青颜环顾四周，这里还是南山。
.....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
她胸口堵了一口气，咬住下唇，想起那幻境里的一切，迟疑片刻，举起手，唤出火决，烧向了一旁的草地。
如果是神识里，这法术就不会生效。
她盯着那团火，神色紧张，非常不安。
但这火没有让她不安太久，很快她便得偿所愿。
火势很旺，却只是跳跃几瞬便熄灭了，在草尖上化出一道黑烟。
熄灭了？
真的熄灭了。
成功了！
她欣喜若狂，她没想过第一次就成功了。
神识里无法使用法术和口诀，这是不是意味着先前她看到的一切都发生在男人的神识里？
是不是也表示，这里封存着他的记忆？？
她的心仿佛又被一只手给抓住，她擡起头，嗓子发干，忍不住大声唤道：“白堕！”
夜晚寂静，回应她的，是瀑布落下拍打石墩的水声，久久沈寂，无人应答。
她又喊：“你在吗？”
风落一朵桃花，停在树上的小鸟拍着翅膀飞走了。
她擡起头，视线跟着飞鸟移动，恍惚间看见了上游的小屋。
小屋？
她为之一振。
立刻急急忙忙向上奔去，她跑得气喘，在小屋前才缓下步子，她很紧张，来回踱步，踌躇着停了停后，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木屋发出咯吱的声响，房间陈设老旧，一看便知荒废许久。
没人。
这里没人。
施青颜神色暗暗，心中失望。
但她没工夫将这情绪持续太久，她呼出一口气，又转身离开木屋，重新回了瀑布下游。
河边的路不长，她攥紧手心，紧张地喃喃自语，“在的话，就快点出现吧。”
神识总会有边界，如果超出边界还找不到，那就表示她的推论是错误的。
她希望不会发生这一幕。
但很多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即便她忐忑地祈祷，也还是看到了被黑色吞噬的南山。
小溪的尽头是无边黑暗。
已经到头了。
这就意味着......
施青颜心头发紧，怔怔站在原地，握住心脏的手被收紧，有些喘不上气。
她呆呆看着那暗处，一时间像泄了力，不再动弹。
意味着，还是错的吧。
果然是错的。
那个就是幻境。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
她明明已经分辨出是幻境了，明明很坚定地拒绝了。
为什么非要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
她鼻尖发酸，沮丧如巨浪将她吞噬，感到万分委屈。
她看着那黑不见底的山林发楞，带着不甘心的倔强。
她吸了吸鼻子，恍惚一瞬，觉得自己好像又做梦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迫切想要见到白堕，朦胧间，黑暗里，真的出现了一道挺拔的轮廓。
刮风了，风在吹动他的衣摆，夜晚没有光，来人又穿了一身黑，阴影中他的模样忽明忽暗。
施青颜楞楞看着他，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失心疯想出来的，还是真的出现了。
直到来人完全暴露在夜空里，她仍然没有这样的自信。
男人的眼神冷漠又淡然，似乎是从深处走到神识范围的一刹那，他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男人不着痕迹打量了一圈四周，猝不及防与她对了满眼。
她的衣服因为幻境变得皱巴巴，脸色不太好，神色又阴晴不定，实在是是非常狼狈。
男人眉心微动，一下就判断出了形式，“所以，已经出了幻境，你找到寻我的方法了。”
“你....”
施青颜猛然起身，心在刹那提到了嗓子眼。
她快疯了。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她在做梦，经历了太多次，她实在无法分辨真假。
她眼眶发红，浑身紧绷。
男人停了一瞬，上前用指尖拈去了她眼角的水珠。
指尖很凉，指腹却暖，他的温度迅速与她融合。
施青颜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对方很快反手与她相握。
他的掌心更烫，紧紧将她的手包裹其中紧紧相握。
她有些颤抖，恶狠狠盯着男人，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反而先哽咽着掉了眼泪。
男人他伸出手，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安抚着抚摸着她的后背，回答了那个施青颜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是白堕。”
直到这一刻，听到这句话，施青颜才算清醒的意识到，不是她失心疯，没有在做梦。
那颗一直被人紧握的心脏终于被松开。
她再次嗅到了只属于白堕的气息，她将脸埋进他怀里，听着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声，感受他的体温，无法抑制的放声大哭起来。
她用力地回拥住他。
泪水如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她又哭又叫，
“你怎么才出现！”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不要我？”
“白堕...白堕...”
她哭得断断续续，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男人的拥抱也越来越用力，他呼吸沈重，快要施青颜勒入血骨。
施青颜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哭得肝肠寸断，她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在这一刻完全爆发。
她泪流满面，在他怀中擡头，死死盯着他，“我恨你。”
“你以为你有多伟大，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做什么？”
“谁要你的内丹，你到底懂不懂我来这个世界是为了谁？”
“我要的是你，我要你活着！”
男人眸光闪烁，伸出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脸颊，低声说着对不起。
施青颜却不肯罢休，“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根本不认我。”
“既然要我和你当陌生人，还救我做什么？”
男人久久无言。
她不依不饶，凶巴巴抽泣着：“说话！为什么不认我？”
他将施青颜抱得更紧，呼吸在她颈肩。在她的催促里，他沈默片刻，才哑声开口。
“我猜，我的记忆被分层封存起来了。”
施青颜理智总算有些回神，她将他这句话来回默读。
思考片刻，她推开男人，红着眼睛擡头看他，没好气地说，
“你的意思是，此刻作为神识的你，没有与我重逢后的一百年记忆，清醒后的你，也没有那一千五百年的记忆。”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红的眼眶，嗯了一声。
施青颜委屈的看着他，又急又气，咬牙切齿，“这是你对我的惩罚？“
“惩罚我让你等了一千五百年？”
“不。”他否认，“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你有！”施青颜像是憋了很久，“你高高在上的拒绝我，又假装好意的安排我，从没想过和我坦白。”
“你就没有想过，你死以后，万一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万一我不愿意再找回你呢？”
“万一有一个环节出了意外呢？？”
“你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你好狠的心。”
男人不言，紧紧的抱着她，任由她发泄。
可她说着说着又开始掉眼泪，越来越委屈，“白堕，我恨死你了。“
男人不厌其烦的拭去她的眼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但她哭得难过，确实是伤心了太久，怎么止也止不住，到后来甚至哭得又开始发抖。
男人安抚不下，只能捧着她的脸，胡乱地吻，将她的眼泪一颗一颗亲去，最后融化在彼此的唇齿。
施青颜从低头哭泣，到仰头承受着他的亲吻。
爱意像干燥的柴火，一点即燃。
太久了。
他们太久没有这样靠近。
施青颜心跳如擂，她还未从这震撼里平息，也不想就这样平息。
她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领，不甘示弱的回敬。
有了交锋，亲吻变得激烈，变得炙热，变得疯狂。
他们谁也不肯放过谁，让亲吻变成了较量，似乎都想要把对方拆腹入肚。
施青颜眼角的泪水还在眼角挂着，她含糊其辞，在热吻里喃喃，“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