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血月高挂,血流成河。
面色狰狞的村长被掼在墙上,一只苍白的手掌扣着他的脖颈。
褚昀脚下,是白天给他们带路的汉子,那汉子惊骇地瞪着他,嘴角全是血沫子。
“杀了吃肉?”褚昀眯着眼睛,嘴唇微微上挑,“舒服舒服?嗯?”
村长知道碰上了硬茬子,也不求饶,只说他有个秘密可以分享。
褚昀冷笑一声,掰断了村长的脖子,同时也结果了脚下汉子的性命。
半炷香后,褚昀回到屋子,离子时还有一刻。
外面天雷滚滚,泥泞的土路上,雨水冲刷着浓稠的血腥味。
杜锋见褚昀回来,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踏实的眯上一觉了。
褚昀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他不敢睡,只能闭目眼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外面一片死寂,除了雷声就是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他听到了一个很细微的开门声,立刻睁开了眼睛。
褚昀开始以为是郑三郎,可那个身影分明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那孩子一条腿有些跛,艰难地翻箱倒柜,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又过了一会儿,白溪缓缓睁开眼睛,而那个孩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四周恢复了寂静,褚昀小声问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白溪眨眨眼,低声道:“好些了。我看到些东西,很恶心。”
褚昀搂着她,轻声道:“再睡会儿吧,等天亮了,我们去找素素的尸骨。”
白溪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你知道素素尸骨在哪儿?”
褚昀点点头,在杜锋的呼噜声中,将自己搜魂的所见所闻简单说了下。
白溪听后,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早,白溪三人出了屋子,就看到昨夜本该死了的人,全都没事儿人一样,该做活儿的做活儿,该种地的种地,仿佛昨晚的杀戮只是一场梦魇。
村长歪着脖子,大嗓门说着昨夜睡得太死落枕了,今天要贴膏药的事情。见了白溪三人,一脸的热情,问三人要不要吃了早饭再走。
杜锋不敢置信地看向褚昀,这些人昨晚不是都死了吗?
褚昀神情有些错愕,随即变幻如常,“不了,昨日已经耽搁一宿,得早点上路。”
到了村口,白溪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村民阴森森地盯着三人,像是要把他们生吞活剥。
离开村子,三人抄小路上山,这条小路一直蜿蜒到后山腰,那里便是山涧所在。
“七姑娘,那些是人还是鬼?明明昨夜已经死了。”杜锋百思不得其解。
“是伥傀。”白溪解释道,“死后重生,无限轮回。只有杀死宿主,他们才能彻底解脱。”
前方的路越来越窄,只容得下一个人走。半人多高的杂草里时不时有毒虫爬过,稍不留神就会被叮上一口。
“三百多年前,这里还叫北荒的时候,有一个叫做鲁哈的大巫师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叫郗,一个叫旻。郗安分守己,旻则野心勃勃,明明学得是一样的东西,一个治病救人活人无数,一个随心所欲祸害乡里,鲁哈不用想都知道该把大巫之位传给谁。为了争夺权势,旻先下手为强,在祭天之日前除掉了鲁哈,用尸虫将他炼制成伥傀,控制鲁哈在大典上将大巫之位传给他。”
白溪拢了拢头发,从发梢处捏下一只黑色的虫子,她看了一眼,满脸的厌恶,手指上冒出幽蓝的火焰,将虫子烧成灰烬。
她抽出两道黄符,在褚昀和杜锋的身上各贴了一张,很快,黑色的小虫就从杜锋的身上爬了下来,隐没在草丛之中。
“本来一切顺利,就在他拿到大巫权杖的那刻,老天爷大概是睡醒了,一道天雷把他给劈得外焦里嫩,鲁哈也恢复了些神志,他利用最后的时间将旻谋害他的事情公之于众,将旻驱逐到百乱之地的黑森林里。”
“黑森林是妖魔的地盘,即便是大巫,进去了也别想再出来。”白溪轻笑一声,摇头道,“旻进了黑森林,就跟鱼入水鸟飞天一样,不仅起死回生,还做了小一百年的魔君,后来的那些邪祟,有许多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这么厉害的魔君,怎么就销声匿迹了呢?”杜锋问道。
“因为有个更厉害的出来了呗。”白溪看了一眼褚昀,微微一笑,“那个更厉害的一出来,这些魑魅魍魉就只能俯首称臣,但凡有贰心的,也被悄无声息的弄死了。”
又走了一会儿,天空阴沉起来。脚下的路还是那段路,可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不远了,跟我走。”白溪眯起眼睛,左拐右拐,路线七扭八歪。
褚昀默不作声跟在身后,杜锋扯了扯他的衣袖,被他甩开了。
杜锋翻了个白眼,心里刚模拟抽他一顿,天上突然劈下来一道紫电,紧接着是隆隆的雷声,就跟在他脑袋顶上一样,吓得他赶紧双手合十,对着褚昀的背影拜了拜。
褚昀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瞪了他一眼,上前两步,握住了白溪的手。
大雨倾盆而下,白溪匆忙间弄出两把纸伞,抛给杜锋一把,自己和褚昀共撑一把。
杜锋撑开纸伞,撇了撇嘴,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又走了一会儿,雨越下越大,转过一道弯路,眼前的景象让三人不禁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片水塘,水塘周边都是被雨水冲刷下来的尸骨。
褚昀倒是一点都不惊讶,毕竟他看过郑三郎的记忆,知道这些尸骨是怎么回事。
他身手指向后方,对白溪说,“那个山洞就在这上面,边上就是山涧。”
白溪点点头,回头看向杜锋,“上去?”
杜锋道:“来都来了,肯定得上去。”
白溪又道:“把护身符贴好,千万别掉了。”
杜锋忙又检查了一遍,脖子上戴的,手腕上贴的,裤子里卷的,都妥妥的。
三人径直穿过水塘,拨开杂草,来到山洞前头。
这山洞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刚一进去,一股潮湿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褐色的地面上有许多黑色的痕迹,那是人挣扎爬动的血痕。
白溪走到祭坛前,虽然石像被搬走了,祭坛上还是留下了指甲的抓痕,顺着这些抓痕,她看到了几个小孩子的尸骨,每具尸骨都有不同程度的畸形,他们的肢体被扭曲成巫字的形状,看上去是做了某种邪恶祭祀的祭品。
杜锋只看了一眼就吐了。他捂着嘴冲到洞口,吐完后捶着心口,稍微缓了缓,余光被一个闪着光亮的东西吸引,走过去一看,是一只蝴蝶形状的紫晶耳坠。
“你们过来看!”杜锋大喊一声,“是蝴蝶!”
白溪走过去,用手帕垫着拾起了耳坠,瞅了瞅,蝴蝶翅膀上刻着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月亮。
“是素素的。”她说,顺手将耳坠收好,顺着焦黑的痕迹找到祭坛后方。
那里同样有一片黑色的被烧焦的痕迹。
素素的尸骨,大概永远都无法找到了。
她看向祭坛,运了运气,直接上手将祭坛掀翻。
祭台之下,是一口黑黝黝的石箱,上面刻着一个长着羊角,光头的八爪小人,跟她看到的女人身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白溪心跳如擂鼓,她大概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那东西不好对付,一个不留神,会把命搭进去。
可若是放着不管,受害的就不止那一个村子了。
“都闪开。”白溪一挥手,一道雷闪轰开了石箱。
石箱开启,一簇簇黑色的长发疯长,形似女人的怪物从里面爬出来,直奔白溪而来。
白溪全身散发着阴森森的鬼气,她一只手攥住那怪物的手腕,一只手伸进了那怪物的嘴里。
怪物的脸扭曲到模糊,灰白的眼变作青紫色,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白溪从她嘴里捏出了一个黑色的蛋,扔给褚昀,喊道:“用我给你的符,灭了它!”
褚昀拿出符纸,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将那黑蛋包裹得严严实实。
一阵电闪雷鸣后,那颗黑色的蛋化为飞灰。
怪物看到“孩子”死去,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白溪掐着它脖子的手紧了紧,将一张符箓塞进了它的嘴里。
怪物喉咙发出“咯咯”的响声,没一会儿,身上开始流绿色恶臭的液体。
白溪松开手,急着往后退了两步,屏住呼吸,亲眼见证那怪物的皮肉与骨头化作一滩绿水。
“你们先出去。”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对身后的两人说道。
杜锋看了褚昀一眼,褚昀一点头,两人快步走出山洞。
白溪咬着嘴唇,艰难地拿出符纸,擦拭沾着粘液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她将符纸和火折子扔到地上,走出了山洞。
随着她的离开,山洞燃起熊熊大火。
女人的哭声,孩子的笑声,在这冰蓝色的火焰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