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冷月阁，苏启看着手里的奏折，脸上乌云密布。
“你们怎么办事的？”他的脸色苍白，神态中带着几分疲惫，“血石被毁？你们怎么不去死啊？一群废物！”
苏启最近感觉很不顺，先是取勾魄铃的芙蓉传来消息，勾魄铃被封印在安乐公主周悦歌的体内，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
然后是萨壬，让他出去办点事儿就跟脱缰的野狗似的，还敢单方面断了与他的联系。
还有他那个小师妹，年纪不大，手段不小，连他养了那么多年的水禁婆都给弄死了，当真是宣父犹能畏后生啊。
“尊上息怒。”半张脸的俊俏书生跪在地上，抖若筛糠，“尊上，实在是事出突然，我等……卑职们赶去的时候，血石窟已经被业火摧毁。下首的荼苜村也变成了一片瓦砾焦土。”
苏启不耐烦地转悠着手里的茶杯，哼笑着道：“然后你就颠颠儿的跑过来请罪了。什么都不做，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让个小丫头带着两个普通武夫跑了！”
半面书生以头抢地，眼中却闪过一抹不屑。
作为魔修中的佼佼者，半面书生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窝囊猥琐。他活了二百多年，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魔将统帅，此生唯一承认的主人，便是艾肯帝君。
苏启虽然得了些艾肯帝君的传承，毕竟不是艾肯帝君，他可以帮苏启做事，却绝不会臣服。如今伏低做小，不过是等待帝君借苏启的身体重新归来。
苏启也知道这些出工不出力的心里在想什么，他放下杯子，轻轻说道：“混天塔少了两重封印，东边的仙山不会无动于衷。”
半面书生身体微微一颤，就听到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豹子脑袋的小妖飞似的跑进来，跪在门口说道：“尊主，绾夫人求见。”
苏启看了一眼还在跪着的半面书生，对小妖说道：“请进来。”
不多时，一个面容艳丽的少妇迈着款款莲步走了进来。
一进门，她就看见跪在地上的半面书生，嘴角一挑，贝齿咬着羽扇的尖儿，柔声道，“呦，这不是秦大哥吗，怎么惹着尊上了？”
半面书生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别开脑袋，闷声道：“关你卢小乔什么事儿！你个叛徒！”
“呵，分明是你们男人没用，脏水偏偏就要往女人身上泼，我是叛徒，你是什么？”绾夫人桃花眼满含煞气，“尊上，这种窝囊废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杀了干净。”
“行了。”苏启揉着太阳穴，不耐地说，“碧桃那边有消息了？”
“是。”卢小乔笑眯眯地说，“我桃花门出去的弟子，比那些故作清高的老爷子强得多。药王谷已经尽在掌握。”
“药王谷？就凭你们桃花门？”半面书生的不屑已经溢出了眼睛，“就勾引了几个外门弟子，就说控制了药王谷？那些药典丹药你弄回来多少？”
“秦悦，你不想说话我可以帮你把舌头割下来。”卢小乔依旧在笑，只是笑声中多了一丝癫狂的杀意，“尊上，秦悦对尊上不诚，该杀！”
“够了。”苏启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豹，挑几个聪明的，跟绾夫人回去。绾夫人，我给你三个月时间，把药王谷紧要位置的人换成自己人。”
“是，尊上。”卢小乔得意洋洋地撇了一眼半面书生，又道，“听闻荼苜村出了事儿，属下担忧下溪村便去转了一趟，竟让属下发现了一个野生的水禁婆。这东西能成气候的少，也算是个稀罕物，属下便把它抓了来，献给尊上。”
半面书生吃惊地看着卢小乔，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启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三分笑意，点头道：“你做得很好。”
卢小乔捂着嘴娇羞的笑着，半面书生则陷入了沉思。
苏启看向跪在地上的半面书生，摇了摇头，失望地说：“秦悦，我让你盯着荼苜村是因为你年纪大资历深，该做的事情能做好，不该做的事情不会做，这是你能活到如今的秘诀，别把它丢了。”
秦悦心头一颤，他知道苏启对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再继续不作为，他很快就会被换掉，物理上的换掉。
他惶恐地求饶道：“请尊上再给属下一个机会。”
“去趟月亮湖。”苏启微微一笑，“把绾夫人送来的水禁婆送进去。这件事交给你来办，别再让我失望。”
此时此刻，月亮湖畔的箬莲心头一紧，不安的感觉随之涌上。她自是不知月亮湖即将大祸临头，只拿着素素的遗物暗垂珠泪。
傍晚时分，她和弟子们为素素在湖边立下一座衣冠冢，以凭吊念。
白溪回到月亮湖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柚子叶泡的热水足足泡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坐在桌前等着吃饭。
箬莲亲自做了一桌子好菜，虽然都是素菜，味道着实不错。杜锋尤其给面子，几乎将饭菜一扫而光。
吃饱喝足，三人你一言无一语还原了素素死亡的真相。
箬莲听完，许久没有说话，就在白溪等人以为她不会说什么了的时候，她突然长叹一声，幽幽地道：“报应，都是报应。”
白溪和褚昀对视一眼，心说，莫非这里头还有其他的故事。
箬莲红着眼眶，摘下了脖子上挂着的秘银月亮项链，伤感地说：“素素是替我死的，本该死的人是我。”
箬莲说完这句话，眼眶红红的，整个人都陷入到了悲伤自责的情绪中。
白溪给她倒了杯热水，在她的背后轻轻拍了拍，对褚昀眨了眨眼睛。
褚昀会意，将杜锋硬拉了出去。
杜锋刚出了门，就自己踅摸了个墙根蹲下，耳朵贴着墙壁，听着里头的声音。
箬莲喝了一口热茶，稳定了下情绪，才缓缓讲述出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那时的箬莲还没进月亮圣殿，是一个叫做大莲的山野土孩子，她们村的人大多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因着姓钱的居多，就叫了钱家村。村长是大莲的大舅，他念过两年私塾，说钱家村太俗不好听，就改名叫了元宝村。
这个元宝村，就是荼苜村的前身。
一百年时光荏苒，当年元宝村的孩子已经忘记了她最初的来处，那些枉死的冤魂却在明明之中指引着她回家的路。
“那时候我可淘气了，跟皮猴子一样。”箬莲闭着眼，陷入了被她尘封已久的回忆之中。
那时候，跟她最要好的是她的表姐香儿，虽然只比她大半年，却很有长姐风范。小姐俩每日都去山上采果子，能卖出去最好，卖不出去就拿回家自己吃，反正也不会浪费。
这一天，她和表姐如往常一般去山上采果子，她抓了条小菜蛇吓唬香儿，香儿失足摔下，无意间发现了一处古怪地道。
大莲胆大淘气非要下去看看，香儿见阻拦不住，也只能跟着下去。
地道里黑咕隆咚的，香儿哭着说有人摸她，大莲不以为意，她认为是香儿想要报复她，才编出个鬼故事吓唬她，她才不会上当呢。
密道尽头，是一扇金色的门。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有推开。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门的上方有个气孔，她个子小又灵活，就从上面的气孔钻了进去。
刚一进去，栩栩如生的皮俑就把她吓坏了，可就这么空着手出去，她又不甘心。
“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想着弄点东西换钱能吃上肉，于是，我做了一件让我一生追悔莫及的蠢事。”箬莲轻叹一声，继续讲道，“我动了那墓里的陪葬品。”
大莲不知道什么最值钱，就拿金晃晃明亮亮的东西。正装着，就听到外头香儿的哭声。
她不敢再耽搁下去，赶忙爬出气孔，一出来看到一只黑猫弓着身子对着香儿龇牙咧嘴。
大莲拿了一个亮晶晶的石头砸了那猫，那猫“喵呜”一声夹着尾巴跑了。她捡起那个亮晶晶的石头塞到香儿手里，香儿破涕为笑。
说到这儿，箬莲再次陷入痛苦的沉默，白溪握住她的手，给予了她一些无声的支持。
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被大莲带回家准备拿出去卖的东西成了噩梦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