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莲拿回家的宝贝连隔夜都不到，就被她爹拿到山下的镇子上换了银子。
五十两雪花银，这是庄户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大莲的爹当天夜里就去了村长家，一宿都没回来。第二天一早，大莲的爹给大莲做了她最喜欢的烧肉，下午，就带着村里的青壮年出去了。
后来她才知道，他爹带着那么多人，去了那个墓，想要挖宝挣钱。
宝贝弄没弄出来不知道，她只知道，人全交代里面了。
村长带着人赶去的时候，就看到先进去的那波人跟疯了一样，相互残杀，血溅三尺。
村长看出不对，一边轰着正常人往外跑，一边让人放了把火，把疯了的死了的都付之一炬，封在了地道里。
那天之后，村子里再也不许提起宝贝的事情，大莲也被所有人孤立，只有香儿还愿意搭理她，跟她玩耍。
“那年天灾不断，不是旱就是涝，好好的庄稼都没了收成，总不能等着饿死吧。”箬莲淡淡地说，“那年月，卖女儿的太多了，香儿他爹为了给儿子娶媳妇，把她嫁到了隔壁村王财主家当三房。那老棺材瓤子，给香儿当爷爷都嫌岁数大。”
可在当时，香儿已经是高攀了。箬莲还记得，香儿坐在小轿里朝着大莲挥手，她的手里，还有一颗亮晶晶的石头。
“送走香儿，我也饿晕了，再醒来就看到了我师父，她老人家给我捡回了月亮圣殿，做了个小小的巫女。”箬莲说，“又过了几年，箬水师姐历练时找到了七煞魔女的地宫，我们几个小师妹就闹着要跟师姐出去见见世面。”
“到了七煞魔女的地宫，我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箬莲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很随意地画了一个月亮的图案，“想想也挺可笑的，为了逃避责任，我只记着愿意记着的事情，忘记了不该忘记的罪孽。”
“小孩子记不清楚很正常。”白溪安慰道，“更何况，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没有几个人敢于面对惨淡真相，能够做到不自欺欺人便已很好了。”
箬莲抓住白溪的手，将秘银月亮挂件放到了她的手掌中，继续说道：“那场恶战，师姐最终用秘法将七煞魔女的元神彻底净化。可我们搜遍了地宫，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魔胎。”
“魔胎？”白溪一怔，随即问道，“七煞魔女当年怀孕了？”
箬莲摇头，说道：“不是。月魔宫当年不肯臣服于艾肯，就想炼制出一个后天的幽冥之子来对付他。她们以极为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一千个七岁以下的孩童，用这些充满怨念的魂魄炼制出了一个后天的魔胎，七煞魔女，就是魔胎的容器。”
她停顿片刻，叹气道：“七煞魔女被封印前曾用血石包裹住魔胎，作为魔胎的临时容器。”
“血石……不会是……”白溪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箬莲。
箬莲苦笑着，轻轻点了下头，“就是我送给香儿的那个。”
“这也太巧了吧。”白溪不由得感叹道，“那香儿怎么样了？”
“魔胎需要不停吸收血肉和怨念才能长大。我想着香儿心地善良，应该不会有事。”箬莲惭愧地捂住了脸，“我就是个傻子，在月亮圣殿待太久了，都忘记了什么才是人间。”
她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小时候的事情，村里人的孤立和冷眼让她害怕了，她怕师父赶她走，她怕师姐师妹瞧不起她，她怕，自己又变回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傻大姐大莲。
“后来，我也曾去过王家村，打听到香儿已经死了。她死后，王家就开始闹鬼，一家子都死绝了。”箬莲目光闪烁了几下，又是一阵沉默。
“没去查查？”白溪问道。
箬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查了跟没查其实没什么区别。”
香儿之死，因为当事人都死绝了，根本无从查到真相。
而且街里街坊都说，香儿从嫁进来的第一天便开始受罪，死了倒是解脱。
箬莲心里清楚，香儿同所有嫁到大户人家做妾的女子一样，生前受尽委屈，含怨而死，死后化作厉鬼，将欺辱伤害过她的人统统杀死。
“这种事情，在那个年月太多了。”箬莲说着叹了一声，“我那时候一心只想找到血石，便去了乱葬岗，寻找香儿的尸体。”
乱葬岗一行，她遇到了个魔修，差点殒命，逃回来之后就把这事儿压在了心底，久而久之，竟是忘了她还有过这段不光彩的经历。
“谁能想到，香儿竟会……”箬莲双手颤抖，羞愧难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她似乎看到年轻的香儿受尽凌辱，死前吞下血石，被人扔到乱葬岗，又被大雨冲到河中。
“人都没了，再多的愧疚后悔也没用。这次也是万幸，没让血石里的魔胎出来祸害人间。”白溪冷冷地说，“痛苦追悔改变不了任何事，不如想想以后，孽债总需功德来偿。”
“还有机会吗？”箬莲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白溪，她的身影渐渐与另一个影子重合。
“怎会没有。坏人能立地成佛，好人做错了事儿也绝不会万劫不复。”白溪干巴巴地安慰道，“您是个好人，年轻时候做错了些事情，情有可原。”
箬莲直愣愣地看着白溪，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看错人。我给你的月亮符你要收好，明日一早，我带你去琅嬛地宫。”
说罢，她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往外走。
白溪看她精神不济，想要送她回去，被她喝止。
看着箬莲远去的背影，褚昀踢了杜锋一脚，杜锋一个激灵，立马跟了出去。
“你觉得是巧合吗？”白溪看向褚昀，“我总觉得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牵着走。”
“先别想巧合不巧合的，明天去拿月华，你有几分把握？”褚昀严肃认真地问道。
“听天由命吧。”白溪心里一沉，转身回屋，拿出黄纸朱砂，开始勤奋功课。
第二天一早，白溪鞠了一把冷水泼到脸上，顿感精神百倍。
她独自来到箬莲的绣楼前，箬莲已经等候了一会儿，令她意外的是，褚昀也在。
“你怎么在这儿？”白溪眉头一皱，“杜锋呢？”
“昨天喝大了，还睡呢。”褚昀用很平常的口吻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琅嬛地宫危机重重，进去，也许就出不来了。”箬莲身着祭祀服饰，好似已经振作起来，没有被昨晚的情绪影响分毫。
白溪看向褚昀，发现褚昀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两人皆是微微一笑。
“祭祀，船已备好。”一个小姑娘走过来说。
“你确定要跟着一起去？”箬莲回身问褚昀，“上了船，就回不了头了。”
“我们一起去。”白溪在褚昀搭话前拉住了他的手，“走吧。”
“嗯。”褚昀点点头，跟在白溪身后上了小木船。
琅嬛地宫是月亮湖的禁地，除了祭祀箬莲，其他人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箬莲也只是将他们送到月亮溶洞，就自行下船离去。
褚昀从袖中掏出一个指北针，上面的指针已经停止不动了。
白溪翻着箬莲给她预备的包袱，里头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她拿出来照明，果然有所发现。
“抬头，有壁画。”
溶洞内，拱形洞顶上面绘着极为绚烂的壁画，那是一幅月宫图景，明月，繁星，桂树，玉兔和蟾蜍。
再往里面走，是一幅巨型女子画像，那女子身着紫色宫衣，眼睛如寒月般皎洁明亮。
“月神，姮仪娘娘。”白溪眯起眼睛，“这上面画的，是姮仪的故事。”
“姮仪？大成并没有听说过这位仙人。”褚昀说，“只有嫦娥奔月的传说。”
“姮仪是妖仙，并非玄门正统。”白溪说着，木船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猛地一顿。
白溪赶忙用夜明珠往水下照去，溪水清透，下面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快到尽头了。”褚昀站起身，瞅了瞅，说道，“这边的水不深，大概是搁浅了，准备一下，我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