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罗长贵告别还在熟睡的妻子儿子,孤独的踏上了最后的征程。
刚进隐雾村的时候,他就觉得很不对劲。
明明村外晴空万里,一进村中就阴云密布,阴冷的风呼啸而过,显得整个村子萧条冷寂。
更诡异的是,这般阴暗的天气中,村中竟没有一户人家点灯的。
他快步穿梭在村子的土路上,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听到身后有孩子的笑声,转头一看,身后空无一物,泥泞的土路上,也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
一棵两人来高的槐树下,有个人影背对着他。
他壮着胆子走过去,那人影猛地朝他扑了过来,露出一张坑坑洼洼的脸。
那不是活人,是一个纸人,全身都是窟窿的纸人!
“啊!”一声惨叫,罗隐捂住了眼睛,他抖得厉害,全身发冷。
褚昀像是想到了什么,十分冷酷地将他的手从眼睛上扯了下来,“睁开眼睛,仔细看。”
白溪心有不忍,嘴唇动了动,又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她知道,褚昀的做法是对的,虽然残忍了些。
天下将乱,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学会面对一切可怕的东西,消除内心所有恐惧。
“你是你父亲生命的延续,也是他的骄傲。”白溪说道,“看看你父亲所做的一切,别让他失望。”
罗隐哽咽地应了一声,鼓起勇气睁开眼睛,就看到他爹把那恐怖的纸人按倒在地。那纸人的眼睛被他爹硬生生扣了下来,彻底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阿爹好厉害。
罗隐顿时心跳加速,他现在特别想知道,这么厉害的爹究竟是被谁暗算害死的!
画面中,罗长贵走进了一户黑漆漆的宅院。
罗隐眼尖地看到他爹的脖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紧紧贴着他的脑壳。
罗长贵一无所知,他继续往里面走着,一张绿色的人脸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跟他只有一根手指头的距离。
那张人脸的嘴巴裂出一个正常人无法达到的弧度,如兽类般尖锐的牙齿带着红色的血丝朝着他的脖颈就是一口。
罗长贵脖子上传来“呱”的一声,将那怪物震得愣住,他趁机拿出一枚特质的铁竹篾,插到了那张人脸的眉心。
就在这时,他脚下一空,整个人掉进了一个黑洞里。
黑洞下面是地下河,河水冰凉刺骨。
罗长贵猝不及防掉下去后,顺着水流漂了一阵。四周一片漆黑,他憋着气,朝着左边游去,可刚刚扑腾了两下,脚踝就被什么东西绕住了。
罗长贵深深地吸一口气,潜入水下,就看到缠绕着自己脚踝处的,不是水草,而是一堆女人的长发。
长发中,似乎有很多眼睛在盯着他看。
罗长贵浑身发冷,他拔下绑在头上的小刀,割开了头发,拼命往左上游。那堆头发在他后面紧追不舍,直到他上岸,才缓缓隐去。
罗长贵刚刚松了口气,就感觉身后有东西,他慢慢回过头,正与一颗骷髅头对上脸。
“天啊,这是什么鬼地方。”罗隐看着他爹的遭遇,心有戚戚地道,“阿爹就不该去!”
褚昀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冷肃。
罗长贵坐在岸边歇气,过了一会儿,他拨开半人来高的枯草,迎面撞见了另一具白骨。
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大概已经麻木了,将白骨放到边上,他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外前走,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嘻嘻,来陪我玩儿。”
那声音就在他耳边,而他周身并没有什么活物。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他继续前行。
野草深处,有一条狭窄干枯的河道。
沿着河道走了半天,还是一眼看不见尽头。
罗长贵想,自己别是撞见鬼打墙了。
他双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一道淡淡的光芒出现在他的眼前。
顺着光芒走去,他的眼前很快出现一大片蛛林。
密密麻麻的白丝覆盖住了眼前所及的一切,边界处,有几个蛛丝做成的茧子,看轮廓,分明是儿童的体型。
联想到孩童的笑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其实到了这里,他就可以回去交差了。那件事无论办得成办不成,有个这个把柄,所谓的诅咒也就当不成真,不然鱼死网破,大家都捞不到好处。
可他毕竟是个父亲。
作为一个父亲,他实在不忍心孩子的尸骨没人收敛,就这么挂在这个鬼地方一年又一年。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提起小刀,把刀刃缓缓插了进去。
就这一下,让罗长贵心中一悚——这手感绝对不是普通蛛丝的手感,外面这一层黏腻,强韧,还很有弹性,里面的却如同蛋壳一般脆弱。
他这把六合金晶所铸的小刀在里面一顿捣鼓,让他戳出了一个漆黑的洞口。
他抻过头去一看,不由得头皮发麻。
里面确是有个孩子,看不出男女,小脸惨白,它的四肢,或者说是六只为蜘蛛的腿,后面还盘着一条蛇尾。
这是什么品种的怪物?
罗长贵壮着胆子继续挖,就听到耳边又是一阵“咯咯”的笑声伴着指甲挠东西的声音。
他立即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那蛛林里,有黑漆漆的东西朝着他爬了过来。
小孩的笑声骤然见变成哭成,而指甲的抓挠声越发的强烈。
罗长贵头皮都快炸了,他开始慢慢后退。
就在这时,那茧子里的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十足的恶意,朝着他喷了一口粘液。
罗长贵闪躲及时,避开了这一波攻击,紧接着,他就看到脚边被粘液吐过的地方也形成了一块白色的液体,朝着他蠕动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啊,这么恶心。”罗隐颤抖着问道。
“像是妖血混着尸液,这东西一旦进入人的体内……”白溪不忍说下去。
“也就是说,如果刚刚没有把他冻住,他也会吐出这种东西。”褚昀冷静地道,“一旦沾染,就会跟他一样,然后在传染更多的人。”
“是这样。”白溪点头道,“只有用业火焚烧,才能彻底消灭。”
罗长贵不是生无常,更不会使用业火,他能做的就是用刀砍,用脚逃。
说时迟那时快,林子里黑漆漆的怪物已经到了眼前,那是一人多高的巨型蜘蛛,它似乎忌惮着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将罗长贵扑倒。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女娃娃扑到了罗长贵的背上,朝着他吐了一口粘液,那巨型蜘蛛也在同时吐出白丝,将他层层包裹起来。
这个时候,罗长贵还没有失去意识,他疯狂地甩着小刀,斩断眼前的蛛丝。
然而蛛丝混合着白丝生长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他再怎么挣扎也只是徒劳,很快就被报成了个人形大粽子,身体也迅速地干瘪,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般。
就在这时,白溪似乎闻到了一股甜腻的味道。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先出去。”褚昀也闻到了一股味道,他马上意识到了不对。
罗隐还来不及回答,就被白溪按住手腕,一阵天旋地转,他又回到了那个屋子。
罗长贵尸身上的薄冰不知何时已经化成了绿水,他扭了扭脖子,歪歪斜斜地朝着罗隐走去。
白溪手中的火符已经扬起,罗隐跳起来,将火符抢到自己手里。
“你做什么?”白溪皱着眉,神色冷峻。
“我,我不能让你伤害我爹。”他说。
“好,你就让你爹弄死好了。”白溪一个转身,与褚昀汇合。
话音未落,罗长贵就朝着罗隐扑了过去。
罗隐吓傻了,他没想到白溪会见死不救。
“你们,不是仙人吗,为什么……”他哭着,脑子已经变得一片空白。
“我不是仙,我是人。”白溪冷漠地说,“我与你非亲非故,见死不救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罗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脚下一个没留神,摔在了地上。
已经异化的罗长贵扑到儿子身上,就是一口粘液。
罗隐慌乱之下,将抢过来的火符贴在了他爹身上。
一瞬间,罗长贵被幽蓝的火光包围,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罗隐撕下沾了粘液的衣裳,屁滚尿流地朝着白溪爬了过来。
“想明白了。”白溪居高临下地问道。
罗隐没吱声,他痛哭着看着父亲的身体化作一团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