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把剪刀,很快就剪出了匹带着翅膀的骏马。紧接着,她又就近折下几根柳条,编做了一个小巧的柳枝车,在外面套上符纸。
把骏马拴在车前,她轻轻吹了口气,不一会儿,骏马和小车膨胀得一人来高,很快就变作了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
白溪站在车前,对褚昀招了招手,“上来吧。”
褚昀一个健步上了马车,紧跟着白溪也坐了上来,她手中的云光镜闪烁了几下,马车就动了起来。
褚昀习惯性地去推车窗,就发现车身四周封闭,没有一点缝隙。
“不能开窗吗?”褚昀问道,“不用观察沿路的情况?”
“黄泉路有什么可看的。”白溪怡然自得地说,“除了黄土就是彼岸花,没什么意思。”
她微微眯起眼睛,对他说道:“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讲个事儿。”
这个故事,是她第一次做生无常送阴魂上路时发生的。
“那年水患猖獗,我师父刚刚上任城隍,就去寻那作乱的恶蛟晦气。”
师父不在,她就在城隍庙里帮师父处理一些琐碎杂事。
说来也巧了,那日护送阴魂的鬼差喝多了祭酒,睡得不省鬼事,她见时辰快到了,便拽着勾魂索上的阴魂上了路。
等出了城隍庙的门她才想起来,她没去过,不认识。
“生无常一般是不下阴司的,我那次也是没辙了,真出了事儿挨罚受骂的是我师父。”白溪说,“我就一边走,一边抓山里的妖精,问它们阴司怎么走。”
“为什么抓妖精?”褚昀好奇问道。
“因为抓不到孤魂野鬼,只能抓几只小妖精问问路,结果给我一通瞎指挥。”白溪气鼓鼓地说,“就那天,我差点累散了魂,跑到西海边上,幸亏遇见了个好心的婶子,这才顺利找到黄泉的入口,一进去,又差点被阴火给燎了。”
躲过了阴火,她眼前一暗,四周的路开始出现扭曲模糊。
跟沼泽似的黄泥土地崎岖坎坷,不时还有几道阴火窜出,路上鬼影重重,可以看出是朝着一个方向走的。
“人家都是慢悠悠的走着,走了望乡台还要哭上一场,我是一路狂奔,鞋子都丢了也不知道。”白溪笑着道,“还好,终于赶在鬼门关闭关前把阴魂送了进去。”
“回去时候,还被师父骂了一回,说我不知天高地厚,折张纸船便敢横渡忘川,也不怕掉进秽土无法转生。”
“后来我才知道,二三十年前有个鬼仙,等不及从奈何桥上走,直接蹦跶进了忘川。”她嘟囔道,“跟我一样,都是折了只小船,只是它运气不好,船沉了……”
“所以说万事不可心存侥幸。”褚昀想想都觉得后怕,“你也真是命大。”
“是啊,后来再想想,当时确实做得不太妥当。”
就在两人闲聊时,外头的马车不动了。
两人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看,天还是阴沉沉的,没有半块云彩。
白溪收好马车,环顾四周,视野所见的景象让她不由得脊背发凉。
“这村子的布局很像一个蛊坛。”白溪伸手一指,说道,“你看哪儿。”
褚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是一片凹地,隐约能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陶砖草房。村子里的大门紧闭,每家每户的门口都吊着一盏纸质的红灯笼。
惨红的光点引出一条诡异的弧度,像极了蛛林外的人蛹。
“过去看看。”白溪说着,往自己和褚昀身上贴了道隐身符。
“飘进去。”褚昀说完,双脚离地,幽魂般飘进了诡异阴森的村庄。
白溪跟在他后面,边走边瞧,就看到陶土堆砌的墙上,有许多小孩儿的手印。这些手印大小不一,边上还有些飞溅上来的黑色污垢。
“这是血。”白溪看着黑色污垢,脸色很是难看,她转过身看着也慢慢站直了的褚昀,“小孩儿的血。”
“还有大人的。”褚昀指了指窗户上的黑色污垢,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你看这里,孩子的血溅不到这么高。”
白溪阴沉着脸,继续往里走,褚昀跟在她后面,在村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齐门的障眼法。”白溪在刚刚进来的地方站住,对褚昀道,“破阵,会惊动村里人。”
褚昀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无所谓。”
大不了全杀了。这些人发生了异变,出去也是祸害。
白溪点点头,走到满是泥泞和杂草的荒屋前。
“这是阵眼,等风吹过来后就踹门。”
褚昀不用她吩咐,等到阴风拂过之际,一脚将荒屋的门踹了进去。
这时,一阵钟声响起,随即,又听到了一阵铸铁碎裂掉落的声音。
白溪看到头戴野鸡毛的老太太被几个壮汉扶着往从一间瓦房里走出来,对褚昀点了点头。
两人带着隐身符,顺利地飘进了那间大瓦房。
房间里烟气缭绕,房梁上挂着三男两女,年岁都不大,跟待宰的年猪一样,手脚都被捆着,大头朝下,沥着血。
这些人刚刚死去,血液还是温和的。
白溪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子凉水,全身上下都冷,她狠狠地攥住了拳头,深吸一口气。
就这一口气,差点没把她呛吐了。
味道甜腻,非常熟悉,是人油混着妖血的味道。
“忍住。”褚昀在她耳边低语道,“等把罪魁祸首弄死,在收拾他们。”
白溪点点头,低声道:“好。”
正在这时,褚昀“嘘”了她一声,白溪立刻屏息凝神,全身紧绷。
片刻后,十几个壮年男子鱼贯而入,声势浩大的站成两排,而后,一男一女扶着这头戴野鸡毛的老太太走了进来。
老太太神叨叨地在供桌前手舞足蹈,就听到四面八方出现“沙沙”的声音。
白溪往褚昀怀里靠了靠,她能感觉到有成千上万的虫子朝这边爬来。
褚昀搂着她的肩膀,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吊着蛛丝的蜘蛛,他抬头一看,墙上密密麻麻的爬着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虫子。
白溪手里扣了三张火符,准备随时把屋子给点了。
她倒也不是害怕虫子,而是膈应,膈应到看到就像弄死的地步。
褚昀轻轻按着她拿符纸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
白溪浑身难受,又不敢闭上眼,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情节。
这时候,老太太手持匕首,将五个吊着的活人割了喉,他们的血顺着竹筒撒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上,那东西还在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白溪瞪大眼睛,就看到银色的托盘上放着一个很小的神像,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从四面八方涌入的长虫们朝着神像爬去,其他小虫子能飞的也都飞了过去。
这时候,神像的嘴缓缓张开了,将这些虫子吸了进去。
白溪从没见过这般恶心的场面,恶心的同时又觉得大开眼界。
褚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透露出一股难以言说的阴晦。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虫子们渐渐消失在神像的嘴里,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红光,对着神像拜了拜,转身说道:“去,把那不知死活的东西找出来,我要把它吊在溶蚀洞里!”
褚昀盯着那老太太看了许久,拽了拽白溪的袖口,将她拉出瓦房。
“那东西我从没见过。”白溪皱着眉头,“天衍阁的藏书里也没有。”
“先不管那个神像,你发现没,这里的门都没有门栓。”褚昀道,“只有刚刚咱们闯进去的破茅屋是有门栓的。还记得罗隐说,龙婆把他关了起来。”
白溪恍然道:“走,咱们去看看。”
两人又返回了最初的破败茅屋,一进去,两人都觉察出了异样。
“换位置了。”白溪嘴角一挑,看向褚昀,“果然邪门儿。”
褚昀撇撇嘴,一匕首插到门栓上,就听“砰”的一声,一幅缺了大腿的骨头架子从梁上掉了下来。
同一时刻,地面突然凹陷开裂,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双双掉落进了一个黑洞。
片刻之后,黑洞恢复原状,那具半拉身子的骨头架子和门栓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地面上,只有一把匕首静静的躺在那里,证明这里曾经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