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刚刚出生的婴孩,还没来得及体会这世间的疾苦,便被装在箱子里,做了汾河桥边的生桩,永世不得超生。
白溪沉默了,她看向褚昀,发现褚昀也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褚昀缓缓说道:“这种事情,京中的深宅大院时不时会上演。”
白溪皱了皱眉,问道:“就没有人管一管吗?”
褚昀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没人管。”
王家这事儿确实是惨绝人寰,可放到京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后宅,还真的不够看。
白溪一声没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身后又传来脚步声,两人回过头一看,是一个道童打扮的小孩,提着一盏白纸灯笼走了过来。
“小先生。”老太太身边的妇人赶紧过来,接过灯笼的同时,塞了两枚铜钱给他。
“我师父说,今晚把灯笼挂在门口,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把它摘下来。”
小童想了想,又慢慢说道,“师傅说,一定要把舌头绞了,把嘴巴缝上,她才不能去告你家的状。”
“是,我们记着呢。”妇人笑着说,“小先生,还有别的话吗?”
小童支吾了一会儿,抬手在眼睛处做了一个抠挖的动作:“这个,让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妇人笑着点点头,小童攥着铜钱,蹦蹦跳跳的走了。
这天夜里,王家人把王发财的媳妇芊草装进了大红棺材,准备连夜埋到山上乱葬岗。
正准备起棺的时候,抬棺材的人发觉不对劲,因为棺材变轻了。
王家的人脸色大变,为首的老太太脸色一沉,让抬棺人赶紧出发。
四个抬棺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动。
一个岁数大的人让王家人开棺查验,省的闹出事端。
这些人都知道王家做了什么,也知道棺材中的女子死得冤枉,只是为了挣银子活命,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冷眼旁观三条鲜活人命被生生害死。
这会儿他们要求开馆,也只是为了撇清关系,若里面的女子日后真的化作厉鬼,也是冤有头债有主,别寻他们算账。
王家人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这些人的打算,说既然已经封上的棺材,就没有再撬开的道理,打死也不开棺,逼着他们赶紧离开。
两边越说越僵,吵了起来,王家的姑奶奶淬了谁一口浓痰,正好溅到抬棺人身上,抬棺人抬手就是一巴掌,两边正式打了起来。
何老三眼见事情失控,就想着出去透透气,也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他没站稳,摔到了抬棺人身上,棺材落地,钉子脱落,紧接着,所有人都愣住了,发出一声惊叫。
棺材里空空如也,芊草的尸体不翼而飞。
正在众人不知所措之际,屋后一个小孩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循声而至,就发现屋后水井边上,芊草的尸体横在当场。
“有廉。”王家姑奶奶悲鸣一声,抱起了已经失去气息的儿子,“娘,我们家有廉……”
“闭嘴!”王老太太怒喝一声,满脸阴鸷地看向儿子发财,“去,找几个人,把这女人抬进去。”
“抬,抬哪儿?”王有才吓得脚软,已经走不了到了。
“抬棺材里去!”王老太太眼睛一瞪,脸上愣是比惨死的芊草还狰狞。
“娘,我儿……”王家姑奶奶想说什么,被王老太太用眼刀逼了回去。
“谁把芊草弄进去,我就给谁五银子。”王老太太说,“再加一袋子细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一会儿,王家分支的一个年轻人就把芊草背进了棺材。
王发财生怕芊草冤魂不散,将她的嫁妆和一些银元宝放进了棺材里,亲眼看着众人盖好棺盖,钉上铁钉。
“芊草,别怪我。”王发财喃喃地说,“是你自己命不好,还连累了孩子,你的嫁妆我还给你,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芊草,有廉已被你活活吓死,我们王家不欠你的。”王老太太在棺材边上撒了一把之前,“是你欠我们王家一条人命。”
白溪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情颇为微妙。
“这些畜生,没有一个无辜。”
幽幽的女声在两人身后响起,白溪和褚昀扭过头,看到了一张秀气的脸。
“芊草。”白溪叫了一声。
芊草看着装有自己尸身的棺椁,眼中一片木然。
“从小到大,爹娘就让我行好事,做好人,只要待人一片真心,必然会得到真心回报。”她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慢慢说道:“放屁。”
白溪想说这话是没错的,可一想到芊草的遭遇,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褚昀捏了捏白溪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我自嫁到王家后,恪守妇道,孝顺公婆,和睦邻里,没有做过任何不守规矩的事情。与他虽算不上鹣鲽情深,也是夫妻相和。”芊草看着众人抬起棺椁,朝着乱葬岗而去,讥诮道,“想不到,他竟是这般狠心,看着他们谋害我的性命,连孩子也……”
“他们都死了吗?”白溪见缝插针的问道,“就像何老三一样,把他们都杀了。”
“杀了?”芊草摇了摇头,脑袋掉下一半,她抬手把头摆正,继续说道,“没都杀了,害我的人我看见了,害我孩子的人我也知道,我只杀这些。剩下那些看热闹的,我就让他们大病一场,有命的自然就能活,没命的,也算不到我头上。”
“何老三,罪不至死吧。”白溪试探性地问了问。
“他该死。”芊草的眼中闪过一抹红光,“装我孩儿们的箱子就是他做的!”
这件事赵氏没说!
“我给过他机会让他将功补过,是他自作聪明,拿了我的钱财给自己家消灾,我又岂能容他。”说到这里,她抬起手,黢黑的手指上满是血色,“你们瞧,这些畜生做了什么。”
白溪和褚昀顺着她的指引一看,就见村里的几个青壮年趁着夜色,将刚刚下葬的芊草棺木刨了出来。
他们撬开盖子,一拥而上,抢夺芊草的陪葬,还有那变态的,在女尸身上乱摸。
就在这时,天上飘过一抹红色的云彩,芊草猛地睁开眼睛,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胆小的已经吓尿了,哭爹喊娘的往山下爬,胆子大的,还以为芊草没死,要把她按在地上做露水夫妻。
芊草手上的指甲暴涨,被挖去眼珠子的眼眶里亮起了绿油油的光。
电光石火间,几个作恶的青年死于非命。
“你们说,这些畜生是不是该杀?”
白溪沉默不语,褚昀倒是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说:“杀得好。”
芊草的目光转到褚昀身上,又问:“我该不该报复他们?”
褚昀依旧点头:“当然。”
芊草笑了笑,带着两人回到了王家集。
王家屋后的杨树上,吊着一个死去的女人。
王家人爬上去将死人放下来,才看清楚,这个女人是王老太太的女儿,给芊草喂泄力气药的王家姑奶奶。
王发财崩溃了,双手抱着头,嘴里念念叨叨,仿佛是叫着芊草的名字。
芊草很享受的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报复的快感。
她并不着急杀王发财,她要夜夜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她的怨怒。
突然,王发财像是想起来什么,连滚带爬的朝着祠堂跑去。
芊草甩着袖子,一道阴风卷住他的小腿,将他拖了出来。
就在王发财尖叫着求饶的时候,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惨叫。
白溪和褚昀看去,就见屋子前头的大水缸里,有只白色的人手浮了上来。
王家人将水缸掀翻,从里面倒出了接生婆的尸体。
接生婆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剪刀,嘴巴张得老大,被塞进去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王家人壮着胆子上前看了一眼,忽然一阵阴风刮过,男男女女顿时东倒西歪,许久无法站起。
这时候,后院的祠堂里,供奉着祖先牌位的桌子裂了几道缝隙,溢出丝丝黑气。
王老太太最心肝的小儿子元宝仰面躺在了祠堂的门槛上,脑门被精铁的门锁戳破了一个洞,红色掺着白色的液体将门槛又染了一遍颜色。
王老太太扑到小儿子身上时,他还有些热乎气,应该是刚死不久。
可王发财信誓旦旦的说,他刚刚被阴风阻拦的时候,祠堂里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白溪看向芊草。
芊草盯着王发财。
褚昀冷声说道:“他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