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白溪和褚昀俩人出来闲逛。
彤明镇位于云州与幽州的交界地带,有一条专门的商业街,汇聚了天南海北的买卖人。
白溪早就听说过这地方,碍于囊中羞涩,一直过而不入。
跟褚昀闲聊的时候,听他说这里有两家店铺是他的盘口,她有点意外,又有点意料之内。
褚昀一点不藏着掖着,自己有多少家底都跟她交代了一遍。
过了晌午,俩人去商街查账,白溪瞧着各个商家卖的新鲜物件眼花缭乱,她手里紧紧攥着钱袋子,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买没用的东西。
褚昀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说是陪着逛街,倒不如说是个英俊潇洒的保镖拎包。
白溪走到一家叫“秋水阁”的店铺门口,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进去?”褚昀问道,“看什么呢?”
“好阔气的店面。”白溪仰起头,看着秋水阁二层的小楼,“租金不少吧。”
“买的地皮,不贵。”褚昀拉着她的手,走进秋水阁的大门。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裙,妆容素雅精致的女子迎了上来,见到褚昀微微一愣,很快便调整了情绪,笑吟吟地拱手道:“东家。”
褚昀指了指身边的白溪,说道:“这是我夫人,劳烦取些新品出来。”
“东家,夫人,请跟我来。”
女子模样亲切,言语间也非常热情,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白溪挑了挑眉,跟着褚昀和女子一起上了二层。
二楼有七八个雅间,每间雅间装潢不同,卖的东西也不尽相同。
女子领着两人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叫“燕归”的屋子,刚关上门,外头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待两人落座后,女子又亲自奉上了两盏香茗。
白溪对茶水没什么研究,能喝就行。
褚昀脸色沉了下来,淡淡地道:“怎么不是雨前茶?”
女子站在一旁,哀声道:“东家,这些年生意越发不好做,有建茶已是不易。”
褚昀没搭理她的卖惨,女子看了看白溪,将收在暗格中的账本拿了出来,交给褚昀。
褚昀开始对账,越看脸色越阴沉。
白溪喝着茶,吃着点心,觉得颇为无聊,便对女子招了招手。
“我让……这位怎么称呼?”白溪问女子。
“小女子姓袁。”女子言道。
“我让袁姑娘带我出去转转,你慢慢看啊,别上火。”白溪站起身,在褚昀的肩膀上捏了捏,跟着袁姑娘出了屋子。
楼下一片乱哄哄的,白溪向外瞟了一眼,就看到百草药铺的大夫正提着药箱,跟在一个孩子身后朝着河边跑去。
“又来了。”袁姑娘看着楼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个月已经十几起了。”
“什么?”白溪转头问道,“十几起什么?”
“怪病,有说是瘟疫的。”袁姑娘淡淡地道,“我看着不像。”
“你听说过虬大仙吗?”白溪又问。
“虬大仙是这一片的河神。”袁姑娘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在白溪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以前的河神不是这位。”
“夫人,这间屋子是做衣裳的,您看看喜欢什么样子,我们的秀娘手艺一等一的好。”
“掌柜的在这儿多少年了?”白溪笑眯眯,一边挑着料子,一边问道。
“有十年了。”袁姑娘勉强一笑,“这店面刚开的时候就在。”
白溪微微一笑,说道:“难怪呢。袁姑娘,你去过河神庙吗?”
袁姑娘点点头,说道:“以前去过。”
白溪听她话里有话,眯起了眼睛。
“这不是简家的老二吗?”一个大嗓门子直冲二楼窗户,“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老二好歹还活着,你看他们家老大,被雷给劈了。”有人幸灾乐祸地说,“抽抽了一宿,今儿早上咽的气。”
“造孽啊。”袁姑娘小声叨咕了一句,被白溪听个正着。
“袁姑娘可是知道些什么?”白溪眼前一亮。
“这……”袁姑娘犹豫了一下,“夫人还是别打听了。早先这边出事儿,承平司的大人们也曾来过,可最后都铩羽而归。”
“承平司管不了的,不代表我也管不了。”白溪微微一笑,“尽管说便是。”
袁姑娘看了她许久,终于将她引到靠近窗户的屋子里,给她倒上了一杯白水。
白溪来者不拒,端上来就喝了一口,蹙着眉道:“味道不对。”
袁姑娘听她这么一说,脸上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夫人尝得出来。”
白溪点头,不以为然地说:“这你水里的土腥味这么大,怎么可能尝不出来。”
袁姑娘捧着心口,笑了起来,她转过身,在桌子底下摸了摸,找出一把钥匙。
“夫人是有真本事的,那就看看这个吧。”
说着,她从放着各式珠宝的匣子里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阴沉木盒子,把钥匙插进去一拧,一块褐色的玉琮展示在两人眼前。
玉琮外形跟笔筒差不多,外头方里面圆,两边刻着树文,两边刻着水纹。
“这是……”白溪看着眼前的物件,感觉分外眼熟,“这个玉琮是北疆巫郗祭祀大地用的,怎么会在你这儿?”
“夫人果然知道。”袁姑娘眼泪如雨滴般落下,嘴上却笑了,“五年了,终于让我等到了。”
白溪满脸疑惑,问道:“袁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姑娘嘴唇往下一拉,叹息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十年前,袁小小刚刚十六岁,她是慈幼局出身的孤儿,是细作的最佳人选。
一次任务中,她受了重伤,被同伴丢在了荒山野岭,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救了她。
老者没有留下名字,她只听到了潺潺的水声。
“那时我气海被毁,武功全失,成了废人。暗卫不养废物,只能等着被同僚杀死。”
不幸中的万幸,她遇到了褚昀。
褚昀不想长期受制于人,便开始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要养活线人,自然离不开银钱。于是,他置办了不少房产地产和良田,同时找到一些被抛弃的,本该被毁灭的棋子,给予他们新生,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他经营产业。
袁小小就是其中之一,她被褚昀改头换面,重新开始了生活。
“来到这里的前五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看着这里从一无所有到生意兴隆,那种满足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五年前,我出去谈事,救了一个伤痕累累的老人。”
这个老人,便是浠水河曾经的河神,也是当年救她性命的恩人。
“老伯告诉我,近日镇子上来了一个不知是什么来头的妖孽,法力高强,为祸乡里,专挑女人孩子下手。不过短短十几日,周围的村镇就已经失踪了很多女子,过不了几天就能在荒郊野外发现她们残缺不全的尸身,全是给什么东西啃的。”
“老伯与那妖怪斗法,那妖怪不但法力高强,还有个神仙的法宝。老伯不敌,被它打成重伤。那妖怪抢了老伯的河神权柄,老伯则把这个东西抢了过来,拼了命才逃出来。”
河神水府被妖孽霸占,水患频频。
不知情的百姓以为是河神作怪,倒把那罪魁祸首的妖孽当做了真神。
袁小小恨恨地说:“老伯将这东西交给我保管,说总有一天,会有一个认识此物的人来除掉妖孽。这一走,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五年了,这妖孽已经不满足于吃女人和孩子了,镇上的人都开始遭殃,之前承平司的人来过,可不知怎么的,又悄无声息的走了,死多少人对他们来说没意义,都是蝼蚁。”
白溪听到这儿,神色一凛:“不是铩羽而归吗?”
袁小小冷笑道:“不敢得罪当官儿的,什么事儿都不做,转了一圈儿全须全影的回去,确实是铩羽而归。”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褚昀推门而入,脸色十分难看。
“东家。”袁小小赶忙站起身,对着褚昀恭恭敬敬地道,“只是与夫人闲聊两句。”
“还有心思闲聊。”褚昀怒极而笑,“好,很好。”
“东家,这几年生意不好,也是与世道有关。”袁小小不是撇清自己,而是实话实话,“战乱,天灾,瘟疫,大家的钱袋子都是瘪的,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咱们这店里卖的都是……”
褚昀一挑眉,抬手打断她的话。
“我让你当的是掌柜的,买卖不好,你得想辙。”
“啊?”袁小小一怔。
“如今世道不好,钱袋干瘪,你就不会想想怎么开源节流,比如买匹布送只簪子?”
“这怎么行……”袁小小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秋水阁走的是高端路线,怎能贱卖。
“怎么不行,世人都爱占便宜,你不给便宜,人家凭什么买你家的东西。”褚昀不以为然地说,“当然,也不能十天半个月一次,太频繁就贱了。四个月吧,或者年节前办一次,你自己斟酌。”
袁小小简直说不出话来。
白溪拍拍手,对褚昀说道:“难怪你有钱。活该你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