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秋水阁出来,褚昀带着白溪去了另一家店铺,或者叫酒楼更妥当。
“鸿雁楼。”白溪看着牌匾上的大字,“好几家叫这个名字的酒楼,都是你的产业?”
“是咱俩的产业。”褚昀不动声色地炫耀道,“进去吧,想吃什么都行,咱家的。”
“好啊。”白溪脸上泛着微红,跟着他有说有笑地走进了酒楼。
酒楼上下两层,后面连着个住宿的小院,有花有草小池塘,看着赏心悦目。
“不对啊,你……咱们有住的地方,干嘛还要花冤枉钱住客栈?”白溪问道。
“没花钱。”褚昀低声道,“那客栈我也有入股,东家是杜锋。”
掌柜的早就得知东家要来查账,已经等候多时,见到褚昀后,立马恭恭敬敬的将两人迎上楼去。白溪走在楼梯上,听着掌柜的奉承自己,觉得十分好笑,借褚昀的光,她也享受了一把官太太的待遇。
到了包房,褚昀直截了当地问:“我瞧着对面的人气儿比这儿高,怎么回事?”
掌柜的圆圆的脸上冒出了冷汗,脸上皱得跟个十八褶的包子似的,苦笑道:“东家,如今日子不好过,能来酒楼的人大不如前。有些老客囊中羞涩,就……偶尔赊账,都是街里街坊的,银子不多就先赊了,等到手头宽裕些再送来。”
“你倒是惯会做好人。”褚昀不冷不热地给了他一句,又道,“人缘这么好,怎么还这般冷清?你瞅瞅对面,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进去了好几拨人。”
“对面……”掌柜的呀呀切齿,长叹一声道,“不怕东家笑话,对面的大厨就是从咱们厨房跳槽过去的。我也曾去劝过,人家说不是为了银子,是为了报恩。”
“报恩?”白溪好奇道,“报谁的恩?”
“还能有谁,河神呗。”掌柜的说道,“宝山是个孝子,三年前老娘得了一场重病,任谁看了都说让他尽快准备后事。他去河神庙求那位大仙,喝了一包炉灰,本来都说不出话的老太太愣是吐了口黑血,活蹦乱跳的起来了。”
“听你这意思,对面的东家是那什么大仙?”褚昀问道。
“虬大仙。”掌柜的说,“听说极为灵验。对面从开张到现在,客似云来,咱们这儿就不行了,有些老主顾让我去庙里拜拜,说不定能有转机。”
“掌柜的没去吗?”白溪问。
“没有,我这人不信这些。”掌柜的笑着说,“能干就干下去,干不下去了,就想别的法子,有手有脚总不至于饿死。就是东家,这酒楼……”
“开着吧,实在开不下去了再说。”褚昀摆了摆手,“去做几道拿手菜。”
掌柜的闻音知意,下楼亲自做菜去了。
“又是虬大仙。”白溪拿出袁小小交给她的玉琮,递给褚昀,“看看这个。”
褚昀接过玉琮,感觉灵气逼人,“这么好的东西,袁小小给你的?”
“她和此地的河伯有些缘分,河伯出事前,把这东西交给了她。”白溪说,“巫郗祭地的礼器,能够借用大地之力的宝物。”
褚昀两只手指头捏着玉琮,总觉得这东西分外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
白溪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根七股银丝绳,量了量褚昀的手腕,将玉琮穿进绳子里,两边打了个龙鳞结,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褚昀看着手腕上颇为古朴的手绳,笑着问道:“那个虬大仙,会是个什么妖物?”
白溪端着茶碗,还没等她喝上一口,就看到楼下有一只灰扑扑的猫,弓着身子炸着毛,朝着几个正在啃包子的孩子发出“哈哈”的声音。
几个年长的对着猫咪踢了过去。
白溪眉头一皱,一个翻身,从二楼跳了下去,她也不怕脏,将猫咪抱了起来。
几个孩子看到有人从楼上跳下来还没事,都傻眼了。
其中一个孩子手里的包子掉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大约是孩子家的大人听到了自家孩子的哭声,从各个店铺走了出来,将白溪团团围住。
褚昀也从楼上一跃而下,站到了白溪的身前。
那灰扑扑的猫盯着包子,对白溪“喵嗷”的叫着,仿佛在跟她说话。
“多大的人,怎么吓唬孩子,真不要脸啊。”
“可不是,看给我家小宝吓得,不赔钱不能走啊!”
鸿雁楼的掌柜的听到外头喧哗之声,赶紧出来,一边抱拳一边打圆场。
索性掌柜的人缘不错,这场风波很快平息了过去。
白溪与褚昀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感觉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死气。
“这包子是从哪儿来的?”白溪开口问道。
一个孩子娘指了指身后的饭庄,“又便宜又好吃,比鸿雁楼实惠多了。”
白溪弯腰捡起那孩子掉在地上的包子,怀里的猫咪又开始叫唤。
“包子有问题。”白溪在褚昀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便带着猫和包子进了酒楼。
褚昀沉吟片刻,对掌柜的招了招手,“去对面买点吃食回来,小心。”
掌柜的心一沉,脸上堆起谄笑,朝着对面的饭庄走去。
雅间里,白溪掰开包子,对褚昀说:“人肉的。”
褚昀摸了摸猫咪的脑袋,说道:“你倒是好心肠,可惜那些人不会领情,反而要害你。”
猫咪“喵呜”了两声,露出肚皮在他靴子上蹭了蹭。
“这猫不错,留下来招财也好。”白溪揉了揉猫咪的肚子,“就叫招财好了。”
“招财进宝,你是给掌柜的找了个兄弟。”褚昀笑着道,“进来吧。”
掌柜的抱着半人高的油纸包,用膝盖推开了房门。
“东家,能买的都买了。”掌柜的将东西放到桌上,看了一眼包子,脸色就变了。
“这东西……”他拿筷子将肉馅碾开,从里面夹出来一片淡黄色的肉片,“人的?”
“嗯。”褚昀应了一声,把猫咪怼在他的眼前,“对亏了它。”
掌柜的下意识地抱住了猫,猫咪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
“它叫招财,好好养着。”
“好嘞。”掌柜的抱着猫,问道,“东家,对面的……”
话刚开了个头,就被褚昀挥手打断,“好好经营,其他的不用管,你也管不了。”
“是。”掌柜的不再多说什么。
“这猫好好养,福气在后头。”褚昀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身上下了一道锦鲤咒。
掌柜的抱着猫下楼端菜了。
白溪洗干净手,轻声道:“这手锦鲤咒真漂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褚昀笑了笑:“看书的时候,觉得又漂亮又有趣,就顺手学了。老实说,我要是当年的大巫,我也会把位子传给郗而不是旻。”
“为什么?”白溪不解地道,“旻的咒术比郗厉害多了。”
“也晦气多了。”褚昀托着下巴,手里的筷子转得飞快,“别说他们了,这一桌子上的东西有能吃的吗?”
“没有。”白溪叹了口气,“人彘,看到过吗?”
褚昀摇摇头,说道:“巫术的书在第四层吧,我只看了一个书架。”
白溪伸出大拇指,赞道:“已经很快了,我也只是看到第三个书架而已。”
褚昀看着她,她继续说道:“人彘,源自北疆的恶毒咒术。”
她的手指沾了些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大簋,“需得活人取脏。”
褚昀皱着眉头,“这么恶心。”
白溪娓娓道:“练出来的丹药磨成粉末,喂给牲畜。据说吃了人彘,可长生不老。”
褚昀“哈”了一声,颇不以为然。
“这东西吃了能不能长生不老暂时不能定论,行尸走肉倒是弄出来不少。”白溪微微顿了一顿,神色复杂地说:“当年北荒王的一个王子,生下来就是两头四臂的怪……人,他的母亲就是吃人彘成了瘾。”
“后来,大巫不知用了什么秘法,那位王子变成了个正常人,而他的母亲也不知所踪,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过了不久,他母亲所在的部落遭遇了灭顶之灾,活到最后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么巧吗?”褚昀犹疑道,“活人炼器的威力这么大?”
“这个王子只活了二十五岁。”白溪轻叹道,“短短二十五年,日日以人彘为食,力大无穷,残忍嗜杀,却能开疆拓土,呼风唤雨。”
褚昀听得眉头直皱,“虎毒尚且不食子,那北荒王连畜生都不如。”
白溪低声道:“在他们那些人的眼中,这叫废物利用。”
褚昀拍了拍她的肩膀,踟蹰了片刻,说道:“别想了,先吃饭,有什么等……”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楼下一片嘈杂叫嚷。
鸿雁楼的账房嗓门高得出奇。
“人肉?什么人肉?”
“老实饭庄的包子,人肉馅儿的!”
这下子,整条街都炸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