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家小姑大梅的床榻前,只有母亲简史氏守在她的跟前。
林秀自从找了大夫就回来就跑回了自己的屋子,不一会儿,就带着大房的女儿小芙出去了,说是找三郎回来主持大局。
“老夫人,大姑娘这是得了失魂症。”过来看病的大夫站起身,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失魂症。”简史氏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治?”
“大姑娘这病来得太急太凶,只怕……”大夫摆摆手,“我是无力回天。”
“不是,怎么救……”简史氏一把拉住大夫的袖子,不让他离开,“老身就这一个女儿,大夫,求求你想想办法,救救她吧。”
“老夫人,不是我不想救,是真的没法子。”大夫叹了口气,轻轻拂去她抓着衣袖的手,“大姑娘气血枯竭,就是虬大仙亲至……”
“虬大仙,对,我去求虬大仙。”简史氏说着,就往河神庙跑去。
大夫看着她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林秀找到丈夫简书生的时候,他正在同几个相熟的书生说笑。
见到她,刚刚还笑容灿烂的脸上立刻笼上了一抹阴霾。
林秀更加确定,丈夫不喜欢自己。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简书生一脸不悦,冷声道,“这就是你林家的规矩。”
“夫君息怒。”林秀低眉顺眼地说,“家中有变,还请夫君回去主持大局。”
简书生将她拉进耳房,气恼地说:“不是说了家中之事不要跟我说么,我还要温书,脑子里听不到那些琐碎小事。”
林秀眼中冷光一闪,立刻垂下头,哽咽道:“我晓得夫君叮嘱,只是小姑突然病倒,看着不大好,婆母急得六神无主,迫不得已,遣我来寻夫君回家。”
简书生听了这话,脸色微微好了些,问道:“小妹怎么忽然病了?”
林秀道:“今天早上还好好的,也是忽然就晕了,找了大夫来也不见转醒。”
简书生脸上一点焦虑的颜色都没有,眼中反而带出了一抹笑意。
“既然如此,我也不是大夫,你找我回去也没用。”
林秀隐约察觉出了什么,她有些害怕,身体开始发抖。
“娘子,你很冷吗?”简书生问道。
“不冷,就是有点难受,大概是刚刚跑出来太急了。”林秀捂着心口,手指微微发颤。
“你呀,真是让我不知说你什么才好。”简书生脱下自己的外罩,披在妻子身上,“早点回去吧,照顾好娘和妹妹。”
林秀脸色稍微缓和了些,羞讷地点点头。
出了书院的门,小芙迎了上来,“三婶。”
林秀拉着她的手,快步往回走,同时低声说:“别回头。”
这会儿,前头的街道传来沸沸扬扬的吵闹声,说着什么人肉馅儿的包子。
小芙吓得抓紧了林秀的手。
林秀想到了昨天丈夫拿回家的包子。
就在她晃神的功夫,一辆马车朝着两人飞撞过来。
林秀第一反应就是抱住小芙,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的前方。
千钧一发之际,马车被一股说不出的力量撞了一下,微微变换了一个角度,擦着两人的衣角过去,撞到了路边的一家卖寿材的小店里。
林秀愣了一下,抱着小芙撒足狂奔。
“林秀。”
白溪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她停住了脚步,抬头一看,白溪正在鸿雁楼上对她招手。
林秀见到白溪,就跟见到主心骨一样,抱着小芙跑进了酒楼。
白溪没想到这会儿碰见林秀,刚要问她吃了没有,就看到林秀拉着个小女孩,跪在地上给她磕头。
“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白溪一抬手,一股清风便将两人从地上裹了起来。
“七姑娘,你看。”林秀将护身符取出,符箓上的朱砂已经失去了光泽,没了鲜亮的颜色,显得极为黯淡。
白溪扭头对褚昀说,“烧个火盆。”
“若不是七姑娘,我和小芙刚刚就被马车踩死了。”林秀说着,将丈夫给的外套脱了下来,“七姑娘,您看看,这件衣服有没有什么不妥?”
她不傻,有些事儿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红衣血皮。”白溪指点了一下,捏着鼻子让她把衣服扔进火盆。
林秀听说是红衣血皮,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他要害死我。”
“谁要害死你?”白溪问道。
“简世平,我的夫君。”林秀哀叹道,“红衣血皮,多大的仇啊。”
“三婶,别哭。”小芙看着林秀落泪,有些手足无措。
“这孩子……”
白溪看了褚昀一眼,褚昀拉动响铃,掌柜的圆乎乎的身形出现在门外。
褚昀指了指小芙,对掌柜的说:“带这孩子出去玩儿,做点好吃的。”
掌柜的点点头,就要带小芙下楼。
许是这些日子受了惊吓,小女孩抱着她三婶的腰,怎么都不走。
“没事儿,小芙,这里很安全,你先跟伯伯下去吃点东西,三婶一会儿就去找你。”
林秀连哄带骗,这才把小芙交给掌柜的。
等小芙离开,林秀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委屈,抽泣了起来。
火盆里,书生的袍子化作了一只惨白的手,朝着林秀抓去。
林秀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那只手还没到眼前,就被褚昀的桃木钉刺穿,一团褐色的气体冒出,化作一条条褐色的蚯蚓,朝着两人包围过来。
白溪看得浑身发麻,膈应得刚刚吃下去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她手一抬,十二张雷符闪着紫光,将地上的虫子劈了个干净。
林秀哪里见过这番阵仗,吓得委顿在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别回去了,回去就是个死。”
林秀哪里还敢回去,赶忙点头称是。
“你要是没遇到我,晚上回去,那只手要扒的就是你的皮。”白溪忧心忡忡地说道,“你丈夫还会这些东西?”
“我从不知道他会这些。”林秀一脸麻木,“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害我。”
“害人没有为什么。”褚昀突然开口说道,“就像不喜欢没有为什么一样。”
林秀身子一颤,湿漉漉的眼睛看向白溪。
白溪点点头,对她说道:“是意外横祸还是人为,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林秀不是傻子,相反,她很聪明,也很懂得审时度势。
她之所以忍着简家的苛待,是不想自己以后被人指指点点说闲话。可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忍耐与苛待的事情,简世平要她的死,要用她的命,填他的青云之路。
林秀只觉得心冷,在流言蜚语中活着和死于非命之间,她选择前者。
想到这儿,她扶着桌角站了起来,对白溪说:“七姑娘,请您救我。”
白溪见她想通,将她和小芙安置在了酒楼的小院里。
为了以防万一,白溪在院子里贴了几张符纸,又给酒楼里其他人画上了平安符。
掌灯时候,掌柜的文进宝进来添水。
白溪抬头问道:“掌柜的,你认识简世平吗?”
文进宝想了想,说道:“简秀才吧,熟脸,没说过几句话。”
褚昀看了他一眼,文进宝又说:“不过听说他命挺好的。他爹死得早,他是小儿子,他老娘拿他当眼珠子那么疼。他两个哥哥都是做小买卖的,挣得银子都供养他进学了。”
说着,他压低了嗓门,神神秘秘地说,“说他命好,是因为他本来没考中,他前面那个暴毙身亡,才补上他的缺,成了秀才公。”
白溪有些好笑地说:“一个小小的秀才而已。”
文进宝摇摇头,说道:“镇上的秀才总共也不过十个,能考中便是光宗耀祖的读书人,若是再中了举人,这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白溪听后若有所思。
褚昀敲了敲桌子,说了声:“继续。”
文进宝接着说道:“简秀才明年下场考举人,志在必得。”
褚昀眉头一挑,看向文进宝:“志在必得?”
文进宝点点头,“有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褚昀淡淡地道:“说。”
文进宝说:“就简秀才娶妻之前,曾和一个叫玉仙的姑娘好过。玉仙家里是做酱菜的,姑娘人挺好,长得也漂亮。俩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玉仙突然就得了重病,两天人就没了。说来也巧,简秀才他二哥外出回来,发了一大笔横财,给简秀才凑齐了去尼山书院的束脩。”
白溪皱眉,这事儿说起来有些牵强,却又不得不让人产生联想。
褚昀面颊紧了紧,问道:“那个玉仙死了,简秀才就没什么表示?”
文进宝无奈地笑了一声,说道:“哭了一场,人还没下葬,就去尼山书院了。”
他补充道:“据说是为了离开伤心地。”
“掌柜的,东家。”
小二急匆匆地上来,连门都没敲,直接闯了进来。
“怎么了?”文进宝脸色一遍,急忙问道。
“猴子他们……”小二牙齿打颤,喘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吐血了,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