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书先生没有说谎,罗家姑娘的骨头……”
驴车的两个轱辘在官道上冒出了火花,车前的老驴飞驰电掣般超前奔跑,白溪从车厢里探出脑袋,抢过褚昀手里的僵硬。
“想什么呢?”她拉紧缰绳,让老驴放慢了脚步。
褚昀脸色凝重,手里还拿着一面圆溜溜巴掌大的琉璃铜镜,“在想这批砸手里的镜子。”
白溪凑过去一看,镜中人脸纤毫毕现,她不由得感叹道:“真漂亮,琉璃的成色也好,这一只不便宜吧。”
褚昀柔声道:“这是专配镜花阁胭脂水粉的,单卖一只六千钱。若是买了新出的胭脂香粉,只要八两银子就能免费拿回去。只有一千只,先到先得。”
“说得我都心动了。”白溪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除了这个,还订了别的?”
“梳妆盒,添妆镜。”褚昀长叹了一声,“一千五百两银子全都打了水漂。”
“一千五百两银子?”白溪顿时没心思扯闲篇了,“总不能就这么……”
“不管上头的是毒药还是诅咒,这些东西都没法要了。”褚昀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至于罗家,事到如今宰了他们也无济于事,只能自认倒霉了。”
白溪摇晃着脑袋道:“话不能这么说,也许事情还有一线转机呢。白花花的银子,扔到水里还得有点波澜,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褚昀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的憋闷顿时烟消云散:“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白溪轻轻推了他一把,板着脸道:“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
褚昀笑了笑,有恃无恐地说:“把我踹下去,你谋杀亲夫啊。”
白溪顿时无语。
褚昀见好就收,一把将她揽到身边。
白溪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问道:“你说,是不是苏启搞的鬼。”
褚昀一愣,随即笑道:“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还没那么神通广大。”
白溪一想也对,暗道自己魔障了,有什么坏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启。
褚昀慢吞吞地说:“我昨天晚上去了一趟仓库。”
白溪眉眼一眯:“你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褚昀轻轻的在她脑袋上揉了下,“你睡着了之后去的,我点了安魂香,你才没醒。”
白溪撇了撇嘴,没有言语。
褚昀嘴角的笑意又浓了几分,“我带了符咒过去,里面很干净。”
白溪皱了皱眉:“你确定里面很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褚昀点点头,低声说道:“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在日子越过越好的时候。”
白溪眉头一挑,问道:“那咱们还去乱葬岗干嘛?”
褚昀想了想,说道:“总不能全都清洗掉,再换一批新的难保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白溪听完他的话,十分震惊地摆了摆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褚昀不再逗她,缓缓说道:“能让人产生幻觉继而狂躁的毒药有很多,如果只是为了杀一个人,用得着这么大的手笔,搞出这个阵仗么?”
“这批东西原本是要送去卖的。”白溪说,“会不会有人……”
她摇了摇头,否定了之前的想法,“这批镜子的问题,出在罗家,罗秋莲的骨头上。”
说话间,驴车停了下来。
两人站在山坡往下望去,只见乱石嶙峋,满眼都是沟壑和岔路。
“西北间为天门,东南间为地门,西南间为人门,东北间为鬼门。鬼门为阴恶之气所聚,百鬼所居,阳气弱而阴气盛,走这边。”
白溪指着东北角,肉眼看去,那里只有巨石,没有山坳。
褚昀揽住她的腰,施展轻功朝着那边飞去,很快,两人就看到了巨石后面的山坳。
“等等,味道不对。”白溪拦住褚昀,拿出两条锦帕打了个结,里面塞上一张避毒的符咒,“戴上,小心点。”
两人把脸蒙上,慢慢地靠近山坳,往里一瞅,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如同人手一般的藤蔓层层交织,形成了一张庞大而可怕的蛛网。蛛网上面,堆满了光秃秃的骸骨。骸骨里面,生出了一朵朵洁白的小花。
“走。”白溪打了个手势,继续往里面走去。
山坳两边,缺胳膊少腿的尸体越来越多,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也渐渐变成了妖异的红色。
越往里走,红色的花朵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甜腻的香气。
山坳的尽头,是一处不起眼的山洞,山洞里面有一朵巨大的红花,妖异的花瓣上渗透出丝丝血迹,不少蓝灰色的人骨就散落在花叶附近。
“极乐花。”白溪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红花,“退后!”
“极乐花,传中只是黑森林中生长,以吸食血肉为生。”褚昀一把扯过白溪,“先回去。”
“极乐花以血食为养分,花枝花蔓有剧毒,不能把这东西留在人间。”白溪正色道,“你先出去。”
“我知道。这个山坳都不能留,咱们先出去再说。”褚昀抓着她的手腕,愣是将她拖出了山洞,“这东西是有人特意养在这里的……”
正说着,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拿出隐身符贴在了身上。
来人是个中年男人,一脸的苦相,身上背着一个半人高的背篓,在山洞口又是磕头又是跪拜,倒腾了一溜够,开始捡蓝灰色的骨头往篓子扔。
白溪指了指背篓上面的罗氏印记,“罗家的。”
褚昀点了点头,“跟上去。”
白溪和褚昀跟在中年男人身后回到了罗府。
罗府的庭院里有一处幽僻的角落,角落里有一扇暗门。
没有人知道这扇暗门通向何处,也没有人知道这扇门后住着什么人。曾经窥视这里,想要踏足禁区之人,已经变成一具具干尸,丢去了乱葬岗。
一脸愁苦的男人佝偻着背,做贼似的从自家后门溜进去,直奔角落里的暗门。
他曲着手指,在暗门上轻轻敲了三下,拔下头上的木簪,嵌入花瓶下的暗格。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暗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的缝隙。
白溪跟在男人身后走了进去。
门后面是个幽静的院落,院子里栽种着一圈奇花异草,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气。一株高大柏树下,吊着一个琉璃做的秋千,姿容绝艳的少女正坐在上面,含羞带笑。
“累不累?”女子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心疼。
“不累。”男人将背篓从背上取下,“月来客栈的瘸子老板亲自出马,来者不善。”
“那又如何,不过蝼蚁而已。”女子微笑着说,“你不用放在心上。”
“绾夫人交代的事情没有完成前,别掉以轻心。”男人道,“必要时候,把罗三奎他们推出去。”
“罗三奎是你亲爹,你舍得?”女子眉眼弯弯,说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男人脸上的苦相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森森的杀意。
“他伙同那贱人害死了秋莲,我若不先下手,迟早也会被他害死。”
“你如今这张脸真难看。”女子从秋千上跳下来,“你师父也是狠心,把你的脸都撕了。”
纤细的手指拂上他的脸颊,“悠着点,他们虽然活不久,也没必要吸得那么狠,若是惹来了狠角色,反而不美。”
男人神情僵硬,咬着牙说:“我心里有数。”
女子眉头一挑:“你心里有数就好。赶紧把这些东西捣碎,城西那边的铺子已经准备好了,就等这批货过去。师尊可是说了,那宝贝的养料宁多勿少,可不敢出半点差池。”
男人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你还记得红鸾吗?”
女子脸色微变:“她不是在知府家做小夫人么?”
男人说:“她死了。”
女子沉默了片刻,说:“死了便死了吧,不过是一枚棋子。东西送出去了吗?”
男人摇头。
女子差点背过气去,“你怎么不早说?”
男人说:“我也是这些日子才打听到的。”
女子冷笑了一声,转身道:“那个瘸子,还有他媳妇,你找个时间办了。”
男人犹豫了片刻,问道:“你能保证你师妹他男人上位?”
“你什么意思?”女子笑嘻嘻地看着他,笑意未达眼底。
男人敷衍着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怕耽误了绾夫人交代的事。”
女子盯着男人看了许久,冷声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男人见她转身要走,说道:“你忘了东西。”
女子转过身,就见男人手里有一团生纸。
她拿过来,展开看了看,随后撕成几块,塞进了嘴里。
褚昀被白溪拉着出了罗府,半天才醒过神来。
“你想到了谁?”
“绾夫人是个什么组织?”
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铁头朱平福”
“桃花门卢小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