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大风呼啸而至。
白溪和褚昀坐着驴车,往月来客栈赶去。
“桃花门卢小乔,当年也是正道的仙子,因为一些小龃龉,被同门师姐排挤,还被小师妹抢了未婚夫婿,一怒之下入了魔门,成了赫赫有名的女魔头,专门狙杀负心汉和他们的红颜知己。那时候有个魔门,她位列三圣女之一。后来魔门内讧,三位圣女狗咬狗,只有她活了下来,她就自己创立了桃花门,采阳补阴,黑吃黑了不少邪祟大能。此女手段狠辣,喜怒无常,一度闹得被正邪两道联手剿灭的地步。”
“后来艾肯出手将她和她的桃花门收编,终于老实了一段日子。艾肯被封印后,她带着一群弟子去了南疆蛰伏,等到苏启当权,就又攀附过去,成了苏启得力的手下。大约是年纪大了,想法也变了,这些年她很少抛头露面,徒弟们也不再无法无天遍地结仇,而是潜伏在需要的地方,伺机而动。”
“桃花门的女修们是最厉害的棋子,没有人知道她们是谁。她们是美丽的毒药,多情的匕首,会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白溪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淡淡地说:“她们的美人计简单高效,不用毒蛊,不用咒术,极少有人能逃出美丽而温柔的陷阱。”
褚昀的脸色很不好看,尤其是在他听到桃花门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后。
“铁头朱福平,他是白阳的兄弟,最好的兄弟。白阳信任他,就像信任他自己一样。”
褚昀皱着眉头,他很难想象那样一个性情豪爽的好汉,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会做出背叛朋友的事情。
随即,他心思一转,寻思道:美人计,一个成功的美人计,女人都是极受宠爱的,如果她们不能被宠爱感动,背叛自己的主人,就让她们生个孩子。男人可以不重要,十月怀胎的孩子总能动摇她们的心吧……
“叶雪身手好,不会有事的。”白溪见他目光阴沉,以为他是在为叶雪两口子担心。
“但愿吧。”褚昀冰凉的手指摩挲着她手腕上同样冰凉的玉镯,“自古美人乡是英雄冢,我以前觉得可笑,如今才知道,可笑的竟是我自己。”
白溪轻轻叹了口气,正要解劝,就看到天上飞过来一群乌鸦。
褚昀看到乌鸦群,上一刻还翘起的嘴角垂了下去,低声道:“出事了。”
白溪心里头“咯噔”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驴车驶过小巷,前方一片漆黑。
白溪微微侧耳,低声道:“一点声音都没有。
褚昀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掌。
白溪掌心起了一层冷汗,唤出了桃木剑握在手中。
非常时刻,两人也不坐驴车了,直接飞檐走壁,直奔月来客栈而去。
此时已经过了人定,客栈外岗哨上空无一人。
褚昀伸手拦下白溪,说道:“我先进去。”
他一手捏着透骨钉,一手撬开了后门的门栓。
门栓看似合着,其实并没有关严,进去就能看见两具栩栩如生的尸体。
褚昀面沉如水,他上前在死人身上摸了摸,低声道:“没有反抗,是自己人干的。”
白溪跟着他上楼,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面而来。
她眉头微微一蹙,拉住褚昀的袖子道:“是人骨香。”
褚昀拿出帕子覆在脸上,一脚踹开了叶雪两口子的房子。
房门被踹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两人的神经。
难道叶雪和白阳已经遭了毒手?
褚昀小心地摸了进去,下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脚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只男人的脚。
白溪也跟了进来,只看了一眼,便面色铁青地说道:“镜台。”
褚昀的目光转到镜台,一颗满是血污,表情扭曲的人头正瞪着眼睛盯着他。
朱福平!
从屋里退出来,白溪说道:“一共十八块。”
“十八个兄弟,十八条命。”褚昀神色不变,拽着白溪朝城外一个破庙奔去。
两人一路狂奔,终于赶在破晓前找到了白阳叶雪和七个随着他们逃出来的兄弟。
九个人里,只有叶雪还能动弹,剩下的不是重伤便已经昏迷。
白阳躺在一团干草堆里,面色潮红,嘴里一直喊着“小雪”,还说很冷。
白溪凑上前去,给白阳把脉,“中毒了。”
褚昀沉默了片刻,问道:“有解药吗?”
叶雪也一脸期待地看向白溪。
白溪硬着头皮说:“我只能暂时保住他们的性命,至于治好,只能等我朋友来了。”
褚昀走到她身边,小声问道:“极乐花?”
白溪点头,她环视了破庙一圈,问叶雪:“这地方安全吗?”
叶雪低声道:“暂时安全,今日入夜就不一定了。”
白溪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两个出去,为我护法。”
褚昀点点头,安抚地蹭了蹭她的手,“尽力而为。”
说着,给叶雪使了个眼色,翻身跃上了房顶。
叶雪深深地看了丈夫一眼,对着白溪拱了拱手,一个鹞子翻身,来到褚昀身边。
白溪在地上画着祛病除厄的法阵,升起了灵蕴。
叶雪看着下面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终于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没从房顶上滑下去。
褚昀抱着胳膊冷眼看着,没有丁点上去帮忙的意思。
叶雪额头上满是冷汗,嘴唇发紫,眼睛里浮起大片血丝。
褚昀漠然地看着她:“朱福平是你杀的。”
“是。”叶雪咬牙切齿地说,“他该死!”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褚昀问道。
“我从未怀疑过他。”叶雪厉声道,“他是白阳结拜兄弟,也是一起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他杀了我们的兄弟,老八他媳妇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共十八条人命……”
她越说越激动,只能暂且抿住嘴唇,平复情绪。
褚昀意味深长地问:“朱福平的夫人你认识吗?”
叶雪一愣,想了想,说道:“听说过,他成亲那天见过一面。”
说到这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说:“白阳之前从家里拿了两千两银子给朱福平,说是江湖救急,后来朱福平就娶了个漂亮媳妇……”
她心头微跳,深吸了一口气:“我记得那时候京中万花楼有个青倌色艺双绝,朱福平对她一见钟情如痴如醉,这两千两银子是给她赎身的!”
褚昀颇为无语:“你就想到了这个?”
叶雪茫然道:“他夫人即便是青楼出身,嫁人之后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也没什么……”
话没说完,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那个女人是……细作?”叶雪眯起眼睛,揉着额头,“我竟没想到!”
褚昀见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从荷包里拿出一瓶自己炼制的归元丹扔给她,“吃了。”
叶雪毫不犹豫地将归元丹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褚昀问:“朱福平什么时候动的手?”
叶雪把最后一口归元丹咽下去,双眉绞在一起,语气阴沉得滴出水来:“晚饭后。”
自打朱福平成了亲,他跟客栈这边就不像从前一样走动了。
朱福平不善经营,生活拮据,白阳时不时的借着各种机会给他送些银子过去。
朱福平也曾想去镖局帮忙,又放不下身边的娇妻,偏偏自尊心特别的强,总是一幅清高的模样,很不招人待见。
感受到朱福平的变化,白阳没有多想,只是以为他想要过清闲的日子,于是多次嘱咐手下兄弟,没有大事不要惊动他。既然隐退,就没必要再操心这些麻烦的俗务。
白阳觉得是好意,朱福平感受到的是排挤。
“我想,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动了杀念。”叶雪后知后觉地说,“他送过来的香烛……”
早些日子,朱福平曾特意送了他夫人亲手做的香烛,说是有安神凝心之效,还特意嘱咐白阳同她沐浴时使用,效果更好。
然而那段日子,她正因为铜镜之事发愁,白阳也为了此事东奔西跑,根本就没来得及使用那东西。
现在想想,不由得一身冷汗,后怕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