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少爷罗锦的头七之夜,一家老小全部葬身火海。
后半夜,大火扑灭,罗管家在后院的库房找到了一具浑身焦黑的尸体。
根据尸体上的扳指辨认,此人正是发了疯到处放火的罗三奎。
从某种意义上说,罗家也算是罪有应得,只可惜了那个无辜被害的大少奶奶。
白溪看完了热闹,就要转身离去,才走到巷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
她叹了口气,从乾坤袋里摸出了早就预备好的香烛元宝。
“哎呀,都是自家兄妹,太客气了。”白无常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地接过元宝蜡烛,“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白溪叹了口气,将这边发生的事儿粗略说了一遍,“你看着吧,过些日子非忙疯了不可。”
白无常瘪了瘪嘴,说道:“何必过些日子,这些日子就已经忙疯了。”
白溪茫然地看着他,说:“哥哥够意思,没舍得折腾小妹。”
白无常看了她一会儿,冷笑着道:“我倒是想折腾,谁惹得起那位。”
白溪忙问:“哪位大人物罩着,我怎么不知道?”
白无常低着头,舌头吐出老长,“哦,就是那个,说了你也不知道。”
白溪:“……”
白无常压低了声音说:“这些日子小心点,听说上面有几个坠仙下来了。”
白溪眼皮一跳,问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无常张望了四下,见没什么耳报神,才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跟你师门有关系。”
白溪扫了他一眼,塞了两盒线香过去,也压低了嗓门问道:“哥你跟我说说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我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半点消息都收不到。”
白无常随手将线香收紧宽大的袖子里,森然一笑:“变天了呗。听说之前那位大人神魂俱灭,新上来的这位正在清算跟着那位的诸位……你明白吧。”
白溪点点头,问道:“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白无常冰冷的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你师门,新贵,如今那位帝君的嫡系,明白了吗?”
白溪微微一笑,说道:“明白了,惹不起厉害的,只能捡我这个软柿子捏。”
白无常塌着腰垂着脑袋,一脸丧地看着她,“你算什么软柿子,硬得狠。”
白溪听他话里有话,又不明说,心里一沉,莫非是艾肯附身的事儿暴露了?
她试探性地问道:“若是那些大神出手,就是我师父也拦不住呀?”
白无常幽幽地道:“他们不敢闹出大动静,脑门上还顶着通缉呢。倒是小打小闹的,你可就防不胜防了。”
“那怎么办,死去?”白溪也是一脸的丧气,“我倒是没什么,大不了找我师父当差去。”
“妹妹,你可太天真了。”白无常沉声道,“行了,我得先去干活了,你赶紧回落音山,有事没事的别下山,等过了这一茬儿再说。”
说罢,他拿起招魂幡,飘走了。
白溪紧紧皱眉,不敢再耽搁时间,朝着落音山飞去。
落音山下的白水镇,新开了一家珠光宝气的店面,叫镜花缘。
牛大妈带着几个老姐妹倚在门框上嗑瓜子闲聊天,眼睛都不自觉地朝那新开的店铺看去。
林三娘子的妹子昨天刚进去过,回来献宝似的给了她姐姐一瓶茉莉的花露,说是抹上去白白嫩嫩的,还带着股茉莉花的香味。
“我这岁数,哪里用得上这些,还是留给以后的儿媳吧。”林三娘子边说笑边摆手,“巴掌大的瓶子就要八十文,还不如去王屠户家割半斤肉吃。”
“这倒是,咱们这老皮子老脸哪里用得着那个。”牛大妈附和道。
正说着,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店面前,不一会儿,车里下来两个女子,穿桃红色衫子的姑娘袅袅娜娜,面若桃花,穿鹅黄色裙子的姑娘冷若冰雪,颇有些世家女子的气度。
两个女人相携着走进店面,引来一众男人痴迷的目光。
“陶夫人,李姑娘。”掌柜的瞧见两人,忙不迭地迎了上去,“稀客,里面请。”
旁人或许不晓得这两个女子的来头,掌柜的心里明镜,穿桃红衫子的女子是白水镇首富李北华新纳的贵妾,她身边的姑娘则是李北华的庶妹,沙知县的表妹。
“刘掌柜,有什么稀罕货,拿出来给咱们瞧瞧。”
陶夫人笑语晏晏,示意李姑娘自己先逛,她则走到柜台里头,贴着刘掌柜的耳朵说了一句,“门主重伤,一切暂停。”
刘掌柜一怔,随即笑道:“我们家新进了几批极好的料子,这就给两位拿出来观瞧。”
说罢,转身进了后院。
李姑娘是第一次过来,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喜欢。
陶夫人心里有事,不妨碍她对李姑娘的体贴,见她看上了一对绞花镯子,便走过去,直接戴在了她的腕间。
“嫂嫂,这太贵重了,还是不要……”李姑娘是真的喜欢这对镯子,可手里又没那么多银子,只好表现得欲迎还拒,待看陶夫人如何。
陶夫人心里十分不待见李姑娘骨子里的猥琐小家子气,面上依旧语笑嫣然,夸赞道:“姑娘这双手是真的美,也就这对镯子才能勉强能配得上姑娘通身的气派。不过镯子有了,还得看看簪环,配上好衣服好鞋才行。”
正说着,门口进来了一个青衣公子,只看了一眼,陶夫人白皙的脸蛋变得惨白,手指也在轻轻打颤。
这时候刘掌柜也出来了,见到这位公子,脸色也一下子变得煞白。
李姑娘没看到小嫂子和刘掌柜的失态。
从青衣公子进来那刻,她的眼睛就没有离开那位公子的脸庞。
等那公子的目光转过来时,她苍白的脸上掠过一抹红晕,清秀的柳叶眉微微一蹙,显得弱质纤纤,楚楚可怜。
陶夫人很快调整了状态,看向李姑娘的时候,暗暗叹息了一声。
傻丫头,你知道对面的是谁吗?那是比鬼神更可怕的存在。
“公子,您看看什么?”刘掌柜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店里新来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
没等她说完,青衣公子背着手说,“装几匣子好东西,我要送人。”
李姑娘痴痴地望着男子的背影,默默地扒下了手腕上的玉镯。
“嫂子,咱们先回去吧。”她轻声说道,“得空再来。”
陶夫人心里打颤,面上还得笑得花枝乱颤,她拉了拉身侧的李姑娘,对刘掌柜说道,“掌柜的,这对镯子给我要了,还有那对玻璃耳铛,等你们家的珍珠项链过来,再挑一条最漂亮的送到李家。”
“得嘞。”刘掌柜痛快的答应着,让伙计把耳铛和镯子包好,送上李府的马车。
李姑娘坐上马车,轻轻扯了扯陶夫人的袖子。
“嫂子,我原以为表哥就是难得的良人,却不知……”
陶夫人回过神,吓得一个激灵。
“我的好姑娘,这话可不能说。”陶夫人身子有些发冷,“你可是和知县大人定了亲的。”
“我知道。”李姑娘垂下头,露出雪白的脖颈,“我只是……不甘心。”
陶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李姑娘靠在车壁上,眼前全身那青衣公子的影子。
青衣公子苏启此刻正悠哉的坐在镜花缘的后院,呼噜这一只大黄狗的脑袋,冷漠地看着眼前半人半树藤的怪物在地上翻滚。
曾经叱咤风云的半面书生如今活得连条狗都不如,即便被树藤撕咬反噬,也不敢发出一星半点的嚎叫,生怕招来苏启不快,又是一顿折磨。
“我给过你机会。”苏启说,“也告诉过你,不要动她。”
秦悦努力抬起头,可怜兮兮地说:“尊上,我没动白溪,我就是看不惯卢小乔那贱人卖乖,想着给她一个教训,谁想到竟坏了您的大事……”
苏启没搭理他,伸手摸了摸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黑猫。
秦悦朝着苏启爬过去:“尊上,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一定将功补过,将白溪给……”
苏启伸出手,掐住了他尚且没被树藤侵蚀的脖子,将他拎起。
秦悦肿得跟馒头似的脸庞泛起黑紫,四肢扭曲,眼中满是哀求。
苏启就这么看着他,眼看着他已经没了气息,才倏地松手,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掌。
秦悦死里逃生,眼中恨意一闪而过。
“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蠢货。”
苏启抬起靴子,压在了秦悦的脸上。
秦悦绯红的眼中带出一抹血气,他嘶哑着说:“属下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同一时刻,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苏启,早晚有一天,你要死在老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