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就行。”杨嫣苦笑着推开了白溪的手。
白溪阴着脸,也不吭声,固执地把勺子递到杨嫣嘴边。
杨嫣闻了闻黑乎乎的汤药,实在辨别不出是什么药材熬的,便道:“你行不行啊,这东西闻着味道都不对,别我刚逃出生天再被你给毒死了。”
“我们家褚昀熬的,喝你的吧。”白溪气哼哼地说,“什么都敢往肚子里咽,你怎么不怕吃那地方的东西给自己毒死!”
杨嫣喝了一口,差点没吐了,“这也太苦了,有糖么?”
白溪从荷包里拿出一小袋晶莹剔透的松子糖递给她,“苦点总比送命强。”
“我又不是你,吃香火就能饱。”杨嫣拿出一颗糖放在嘴里,“当时那个环境,还有一个危险人物……一个活人,他能吃的,我也能吃。”
“我们只救了你一个出来。”白溪望着她说,“你说的那个顾公子没有出来。”
杨嫣靠在床头,运了一口气,咕咚咚地将药汤灌进嘴里。
白溪赶紧拿出手帕捂住她想呕吐的嘴,轻轻摩挲着她的心口,“喝下去,别浪费。”
杨嫣将最后一口汤药咽下肚子,赶紧丢了两块松子糖到嘴里。
“那人应该不会有事。”杨嫣淡淡地说,“你知道的,我从不愿把人往坏处想。”
白溪眼珠子动了动,说道:“你怀疑那个人是殷晟邡?”
杨嫣摇摇头,说道:“殷晟邡没那份气度,而且……”
她摸了摸心口,金蚕蛊王现在安静得很,估计是在补眠。
“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很危险。”杨嫣说,“但是又很特别……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
白溪眉头皱起,正要说什么,就听到三声敲门声。
“给你送吃的来了。”白溪站起身,打开门,果然是褚昀提着一个食盒过来。
“外头乱,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声。”褚昀低声嘱咐道。
白溪点点头,拿了食盒把门关上,锁好。
“出什么事儿了?”杨嫣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耳朵微微动了几下。
“不知道。”白溪将门窗关好,把食盒打开,里面有几个小碗,打开一看,是香喷喷的卤味,“有猪肉,主题,鸡蛋,藕片……”
“给我尝尝。”杨嫣闻着味儿,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她尴尬地笑了两声,把脑袋别了过去,“你要吃远着点,别馋我。”
“我给你每样都夹点,尝尝就行。”白溪拿出一个碟子,每样夹了一些递给她,“你现在的肠胃不好,别吃得太多。”
杨嫣闷着头吃了两口,抬头道:“手艺不错,快赶上富春楼的大师傅了。”
白溪笑了笑,正要说什么,被外头的一阵吵闹声打断,她皱了皱眉,走到窗前。
外面一阵哭天喊地的叫嚷,不一会儿,褚昀在外头敲门,白溪赶紧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怎么回事?”白溪忙问道,“我听着声儿不对劲。”
“没什么,官兵拿人。”褚昀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官兵?”白溪脸色微微一变,看向褚昀。
褚昀慢条斯理地说:“抓了一个小丫头,是西洲府梁郡王乳娘的孙女。那老太太一家很得梁郡王的信赖,管着郡王妃娘家的老宅。来了之后便鸠占鹊巢,霸占了人家宅子不说,连祭田都弄成了自己家的,他们家的儿子也胆大包天,居然住进了世子的屋子。前两天世子过来修养,发现了这些人做的恶事,就要将他们发卖,接过那老太太竟然发了疯,说世子不是世子,给世子气的够呛,直接叫官差拿人,把这一家子法办。”
稍微停顿了一下,褚昀继续说,“那老太太也不知是老糊涂了还是疯疯癫癫,嚷嚷着世子是假世子,还把房契和地契交给了小孙女,让她钻狗洞逃出去,去找在书院上学的孙子。她孙子已经脱了奴籍,是他们全家的希望。”褚昀说,“官府已经去户籍那边查了,怎么脱去奴籍的还有待查证,不过乳娘一家欺上瞒下,狗仗人势多年,得罪了不少人,结果好不到哪儿去。”
白溪眉头一皱,说道:“我当是什么不平事,原来是狗咬狗。”
褚昀点头,笑着道:“说狗都是抬举他们。财帛使人眼红,何况是不义之财。”
白溪撇了撇嘴,兴致缺缺。
杨嫣听了个大概,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低着头专心吃起卤味。
第二天一早,褚昀收拾好了东西,雇了一辆马车,直奔苦水村。
白溪坐到车上,跟杨嫣唠起闲篇。
“出了城,大约走上两个时辰就能到苦水村了。”杨嫣靠在软踏踏的绣墩上,捏着一块芙蓉糕往嘴里送,“甜而不腻,入口即化,这要是开个点心铺子,绝对能赚个盆满钵满。”
白溪笑容甜蜜,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家没有点心铺子?和园,就是我们家的产业。”
杨嫣点了点白溪的鼻尖,挽着她的胳膊说:“知道你眼光好,下手准行不行,别炫耀了。”
白溪笑眯眯地从食盒中拿出两个小盅,“尝尝这个,银耳桃胶炖雪梨。”
杨嫣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去半盅,“跟我们家苏婶子的手艺又得一拼。”
听到杨嫣提起苏婶子,白溪犹豫了片刻,问道:“苏婶子如今还好吗?”
杨嫣点头,轻声道:“好不好的,也得继续活着。”
苏婶子是白云城食街的大师傅,年轻的时候,为了供养丈夫儿子读书,卖身到酒楼做小工,每天没日没夜的干活,节衣缩食。年幼的女儿也跟着她吃苦受累,只能捡人家剩下的衣服穿,每天还要帮着母亲做一些简单的伙计,补贴家用。后来她家乡发了一场洪水,苏婶子与家人失散,被杨嫣母亲救起。
苏婶子凭着一手好厨艺很快就成了小厨房的主事,她一直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求着白溪帮忙寻找。
白溪吃人嘴短,当即答应下来,用寻命符追踪两个孩子的踪迹。
结果是一生一死。
男孩用妹妹的命换了自己的命。
任何一个母亲听到这个消息都不愿相信,苏婶子也不例外。她按照白溪符咒指的方向寻去,果然发现了一个荒冢,也从一些逃难人的嘴里陆陆续续拼凑出了女儿死亡的真相。
果然与白溪说得相差无几。
苏婶子一时承受不住,呕了血,还是杨嫣守了三天才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那次之后,苏婶子头也白了,人也变得木木呆呆,如搞木死灰一般,几乎是个活死人。
“她如今养了不少被遗弃的女孩,也算是又活过来了。”杨嫣淡淡地说,“苏婶子从没怪过你,倒是很感激你,若不是你帮忙,她也找不到苦命的丫头。”
“可我终究没有帮上什么忙,还差点害死了她。”白溪蹙了蹙眉,语气中透着心酸与无奈,“我心里难受,就觉得……特别的憋屈。”
“有人愿意自欺欺人的活着,也有人情愿明明白白的死。”杨嫣拍了拍白溪的手,温声说道,“你告诉苏婶子真相,总比让她那奸狠的儿子踩着妹妹的尸骨欺骗她强得多。”
白溪一听,微怔了片刻,问道:“她儿子找过她?”
杨嫣满脸轻蔑地说:“可不是,就在这件事儿后不久,她那个杀千刀的儿子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她娘手里有银子的事,跑过来大献殷勤,苏婶子每每提及丫头,她儿子都说得驴头不对马嘴,还总是借着给妹妹治病朝她要银子。”
“苏婶子给了吗?”白溪问道。
“给了。”杨嫣深吸一口气,捂着嘴小声说,“银子上涂了‘梦魇’,她儿子太贪心,前前后后要了五十两银子……”
白溪挪到杨嫣身边,低声道:“五十两银子,苏婶子的心也死了吧。”
杨嫣苦笑着道:“你知道‘梦魇’的效果,她儿子不到一个月便惊惧而死,可笑的是,他的惊惧来自赌场的债主,而非被他亲手害死的妹妹。不过从此之后,苏婶子倒是不做噩梦了,人也振作了起来,就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白溪黯然道:“可惜了丫头,若是苏婶子当年能有这样的魄力就好了。”
杨嫣摇摇头道:“人是随着阅历长大的,苏婶子若不是经历了生死巨变,也没有如今这样的手腕与魄力。”
两人正闲聊着,马车停了下来。
白溪扶着杨嫣下了车,三人往村子里走。
杨嫣带着两人朝珍珠的小院走去,被一个年轻人拦了下来。
“你们找谁?”年轻人的眼中充满了警惕。
“我们找珍仙娘。”白溪说。
“珍仙娘?”年轻人看了看三人,眉头紧锁,“珍仙娘已经死了一年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死了一年?
可这封信是三天前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