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自认见识过人心的险恶,然而每次,都会被险恶的人心持续刷新着三观的下限。
邵青自认为自己怀才不遇,命途多舛,殊不知是他恶贯满盈,天理昭彰。
这一次,他哄骗那位施家小姐时,被施家小姐识破,将他逐出施家的铺子。
邵青本该见好就收,可他偏偏对施小姐起了一股不甘的占有欲,为了得到施小姐的垂青,竟然不惜使用下作手段,将施小姐据为己有。他想着只要事后安抚一二,便可将女孩牢牢掌握在手中,慢说是她屋内的珠宝首饰,便是施家的铺子,也不过是掌中之物。
然而施小姐与一般女子不同,她出生在商户人家,自幼读书识字,与兄长一般教养,那些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蠢话,从不放在心上。她受了这天大的侮辱,第一时间先要弄死眼前的畜生,奈何自己力气太小,只能暂时虚以为蛇,以待后计。
安抚好邵青,施小姐立即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父兄,父兄知道后大怒,当即点了人马,将邵青绑了。邵青心知不妙,大吼大叫着污蔑施小姐,被施家兄长切了舌头,在剥去衣服验明正身后,直接将他斩杀,又放了一把火,将他烧成了灰烬。
等到老谷主得知一切,已经无力回天。为了给私生子报仇,他将表亲一家诓到玉石矿洞,看着他们被里面的怨魂吞噬。
是邵青说到这儿,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白溪恨极,将一道雷电劈在它身上。
邵青惨叫一声,魂魄几乎飞散,幸亏褚昀及时出手,才让他重新凝结在一处。
“赶紧说,别废话。”褚昀不耐烦地说,“再废话,就下油锅里游泳去!”
邵青不敢跟两位狠角色硬碰硬,只能接说下去。
胡彩云强行救下了即将被阴差勾走的邵青,受了重伤,邵青在她的帮助下逃过阴差的追捕,两人躲在山林中,看到了明月谷中隐藏的恐怖真相。
胡彩云出去吃人疗伤,竟意外得到了灵石矿的线索,她重新化身美人,勾搭了少谷主,入主了谷主府。为了能让邵青的灵魂尽快凝结成型,她开始掏心吃人,用精气供养邵青。
只用了不到两个月,邵青的魂魄就重新凝结,甚至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吸取活人精气。
尝到了甜头的恶鬼每晚都要出去寻找目标,苦了明月谷内外的大姑娘小媳妇,几乎每隔一段日子就要遭他的毒手。而胡彩云也成功上位,挤兑走了谷主的原配,成为了府中的女主人。就在一鬼一狐以为自己能够重享人间荣华之际,承平司的人出手了。
“你是说,那天晚上,是承平司的人动的手?”白溪看了褚昀一眼,说道,“搜魂吧。”
还没等褚昀动作,那只一言不发的狐狸开了口:“郎君没有骗人,真的是承平司的人动的手,若是你们不信,可以来搜小妖的魂。”
褚昀冷笑一声,一道黑气朝着狐妖脑袋罩去,“你倒是痴心。”
狐妖全身笼罩在黑气中,很快便委顿在地,嘴里吐出浑浊的白沫。
褚昀对白溪点了点头,轻声说:“是承平司的人。”
白溪心中一沉,目光转向恶鬼,“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要留在这府中?”
恶鬼苦笑着告诉两人,当天夜里,它和胡彩云被天罗地网兜了个正着,有位神仙似的道人冲天而降,不但没有怪罪它们,还治好了它们的伤,嘱咐它们收好这里。
“苏启。”褚昀突然冒出一句,他已经从狐狸的记忆中得到了想要的线索。
白溪现在一听到苏启的名字,脑袋就突突地跳,她看向褚昀,就见褚昀嘴角也挂着一抹难以言说的苦闷。
“卖豆腐的薛氏和她的儿子,也是你们害死的?”白溪问道。
恶鬼眼神闪烁,狐狸干脆装死。
褚昀点了点头,说道:“薛氏是胡彩云害死的,因为妒忌她得到了邵青的欢心。她儿子是邵青杀死的,也是因为妒忌,妒忌他有个疼他爱他为了他连命都肯舍弃的娘。”
白溪咬着后槽牙,对褚昀说:“按理说,应该将它们送到本地城隍庙。”
褚昀看着她,体贴地说:“你若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白溪犹豫了片刻,决定从心。
邵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刚要求饶,被褚昀一巴掌糊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那狐狸眼看事情不妙,想要逃脱,也被褚昀一冰锥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白溪缓步走到镇塔前方,唤出哭丧棒,几棒子下去,将这镇塔击得粉碎。
又过了一会儿,褚昀也出来了。
白溪上前牵住了他的手,没有问他是怎么处理那俩东西的,而是说:“走吧,咱们得赶紧去幽州府了。”
褚昀思忖了一刻,揽住她的腰,卷起一道黑风,直奔幽州府而去。
到了傍晚,两人出现在幽州府内的一条小巷子里。
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探头一看,就瞧见一处不大的院落里,几个披麻戴孝的女孩跪在地上,怀里抱着灵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溪与褚昀对视一眼,纷纷隐身,朝着那院落走去。
还没到门口,一对中年夫妻从里面出来,妻子脸色憔悴,丈夫则满脸的阴沉。
这夫妻俩住的不远,就在院子隔壁,白溪和褚昀轻巧地翻进院子里,正好看见妻子被丈夫掌掴了一记耳瓜。
白溪最恨的就是男人打女人,她刚要抬手,被褚昀轻轻按住了肩膀,缓缓摇了摇头。
“先听听再说。”褚昀轻声说,“再动手也不迟。”
白溪扬了扬下巴,暂时压制住了心里的火气。
女人抹了把眼泪,无精打采地进到小厨房生火摘菜,男人眉头紧皱,眼神冷淡。
烧好火,女人将野菜往锅里一扔,舀了两瓢水进去,等水开了,将杂米放了进去,咕嘟出一锅稀饭。
男人这会儿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坐在厨房门槛上,扶着额头哀叹。
女人麻木地将稀饭倒进一个瓦罐,交到男人手里。
男人吃了两口,又把瓦罐递给她,“你也吃点吧,都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我吃不下。”女人干瘦的脸庞在看到瓦罐里的吃食后,“师父死得蹊跷,我……”
“你,你什么呀!”男人的暴脾气又上来了,他攥着拳头,朝着妻子的脸上挥舞了两下,终究没有落下,“你想死,别连累我们家!”
女人吸溜着鼻子,眼眶红红的,不敢吭哧一声。
男人瞧见女人就来气,他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叹气道:“我不是说你,你那师父她得罪的是郑公子,郑公子如今可是在北荒领了军职的,就为了一个丫头,跟人家作对,那鸡蛋碰石头,不是找死么!况且北荒那些……”
说到这儿,男人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第二个人的时候,才压低了嗓子说:“他娘,我当年就是从边关逃过来的,那边什么情况,我知道得最清楚。那边,都不是凡人,人家真想要你的命,你自己稀里糊涂地就完了,明白吗?人死不能复生,她们要为你师父伸冤报仇可以,咱们送点吃的过去就尽了本分了,你要是也想跟着凑热闹,就趁早跟我说,我给你一封休书,出了这个门,咱俩谁都不认识谁。”
褚昀捏了捏白溪微凉的手掌,传递了一丝温暖。
“我没想过趟这浑水,就是我瞧见小师妹那样,心里难受,明明不是她的错。”女人说。
“唉,现在这世道,别说你小师妹,就是朝廷的公主又怎么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红颜薄命。你没事儿就别过去走动了,你越这样,她们越想不开,非要钻牛角尖。你也不想想,都是十六七的大姑娘,一个个还这么水灵,到了那边……”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女人一眼,“别以为他们没屠城,分了田地就是好人。”
“可我听说北荒王庭来了个天上的星君,专门管伸冤啊,沙婶子不就给她闺女伸了冤,北荒的圣君可是亲自下令,处斩了那个前锋啊。”
男人冷笑道:“道听途说的故事你也信。”
女人垂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男人低声道:“这两天北荒圣君要祭天,你给我老实点,别出家门。”
女人“嗯”了一声,暗自垂泪。
白溪拽了拽褚昀的衣角,两人翻到了另一个院子,几个年轻的女孩神色呆滞,其中一个稍微年长些问道:“潇潇呢,你们谁看见潇潇了?”
女孩子们这才缓过神来,相互看了一眼,都在摇头。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响声,几个女孩愣了一下,齐齐冲了出去。
白溪也想跟着去看看,忽然心中有所感应,回头望向身后。
没人。不对!她低头一看,一只小小的爪子,拽住了她的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