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嫣很快回到了七星楼，手结阴阳，巩固魂魄。
过了两个时辰，她渐渐陷入虚空状态，眼前出现了一簇簇黑色的火焰。
渐渐地，火焰朝着她身边聚拢，黑色的火焰骤然变成银色，晃得她睁不开眼。
就在这一瞬，无数画面涌入她的识海，她一时承受不住，几乎晕厥过去。
再睁开眼，她瞧见的是山河被鲜血侵染，层层的尸骨堆积如山。万千张脸孔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的眼前闪过，无一例外的消失在阴翳之下。
她看见无数人族和妖族被黑暗的死气吞噬，如沙土一般分崩离析，只留下点点烟尘，凝固出一双双黑色的眼睛，在天空中流下血色的泪痕。
“陛下。”陌生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她猛地转身，看到一双清澈的眼睛，这双眼中满含悲悯，却令她产生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人出现的无声无息，全身上下都隐藏在黑雾之中，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她的脊背紧绷着，脸上不动声色，眼睛也是不露半分情绪。
“我刚刚去看过，旻的尸身已经被送进长留龙脉，很快就会化作龙溪，滋养山川。”那人轻声说，“如此紧要关头，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莫要再生事端。”
她没有吭声，背着手，看向长留龙脉，眼神诡秘莫测。
杨嫣心口一窒，猛地咳嗽了几声，脸色赤红，眼中瞳孔变成了淡淡的月色。
苏启就在她身边，感觉不对的时候，杨嫣已经昏死过去。
苏启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掌抵在她的心口，魂魄钻进她的识海。
就在这时，一道强力白光闪现，将苏启的魂魄拒之门外。
苏启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抬手摸了摸嘴角，染上一手的血腥。
杨嫣被带进了一个光怪陆离通道，她跑了好久，才看到一道斑驳的铁窗。
铁窗里面，是另一个她。
她的身上，被钉了整整一百零八枚封魂钉。
杨嫣心中莫名悲恸，疯了似的摇晃着铁窗，想要将她救出来。
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缓缓地睁开眼，露出了一双月色的瞳孔。
杨嫣拔下头上的簪子，缓慢地锯着窗条。
“别白费力气了。”她说，“我出不去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杨嫣是个倔脾气，从不轻言放弃。
“我就是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可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住。天道的种子已经种下，新的若木即将长成，旧的秩序即将消亡……”
“先顾你自己吧。”杨嫣还在划拉着窗条，“什么新的旧的，旧的不也是新的来的么。你别想那么多，先出来再说。”
她艰难地看向杨嫣，如同镜像一般的女孩充满了生机和灵气。
“你很好。”她轻轻挣了一下，死气沉沉的眼睛里迸出了一抹凌厉，“可为什么，你的血脉里还有净化之力？”
“天生的。”杨嫣头也不抬，手上加了把劲儿，感觉到窗条有所松动，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冲着她说道，“坚持住啊，别放弃。”
“为什么会这样？”她百思不得其解，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是抽取了她所有的力量放在那个傀儡身上么，为什么会……
就在这时，杨嫣手上出现一道血痕，而窗条也断了一小截。
“你看，这不是能弄断嘛，你等着啊，我这就把你弄出来。”
杨嫣说着，手中的动作加快了许多，她手指上出现了道道绿光，闪烁着生命的光泽。
她看着杨嫣，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扯出一抹冷淡且诡异的笑。
“喂。”她叫了一声。
杨嫣抬起头，回道：“干嘛？”
“我有一样东西，需要你帮我取回来。”她说，“作为报答，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得了吧，您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满足我的愿望。”杨嫣撇了撇嘴，“我的愿望我会自己完成的。你要找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
她笑了笑，朝杨嫣伸出了手。
杨嫣眼前一花，就感觉周身一阵森冷，紧接着就像掉进初春的河里，刹那间呼吸困难。
冰凉而霸道的力量从眼耳口鼻中生生灌了进去，杨嫣眼前发黑，挣扎着想要扑腾上岸。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苏启，正一脸惊惶地叫着她的名字。
又是幻觉，苏启才不会出现那种表情呢。杨嫣想着，身体骤然一僵。
那股霸道的力量游走在她的体内，疼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启猝不及防地看着杨嫣摔在地上，手脚微微颤抖，脸上露出痛苦万分的表情。
他赶忙将她抱在怀中，试图将真气打入她的体内。然而很快他就发现，杨嫣体内多出了一道强横的灵力，在她识海中横冲直撞，一往无前。这股灵力不可小觑，只能慢慢引导融合，不能强硬驱赶。
识海中，杨嫣还有些残存的意识，她挣扎着看向铁窗，里面的那个她渐渐变得透明。
“我的东西在长留山龙脉中，只有你才能取出来。”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会消散，“是块石头，叫月灵，也成涅槃。”
“取出来之后，怎么交给你？”杨嫣的指甲抠着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咬着牙问道，“烧给你么？那东西……嘶，烧不了啊！”
她轻笑一声，“贴身放着，我会回来拿的。”
说完，她便彻底消散不见。
杨嫣体内的灵力风暴暂时告一段落，她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自己也被挪到了床上，陷在柔软的被褥上。
苏启就躺在她身边，手上有抠出的血痕。
杨嫣愣了一会儿，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她用力抓住苏启的手，想要撑着坐起来。
苏启在她醒来的瞬间就从打盹中惊醒，一手垫着她的腰，拽着她的手，将她从被褥上拽了起来，“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杨嫣长出一口气，酸涩地说：“还可以，就是身上没什么力气。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苏启脑子“嗡”的一声，在理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将她牢牢困在身前，“怎么回事？”
杨嫣嘴唇颤动了几下，尝试着将梦中所见讲给他听。
苏启安静地听着，冰冷的目光落在了杨臻的木头小人上。
在听到涅槃的时候，苏启的眼神蓦地一变。
相传月灵涅槃是月神姮仪以月之神力凝结出的宝物，能净化一切罪业，真正超凡脱俗。
“我答应她，去长留山帮她取回涅槃。”杨嫣说，“我知道你军务紧急，所以……”
“我陪你一起去。”苏启搂着她，眼神晦暗不明“明天就出发。”
杨嫣疲倦地阖上眼，点点头道：“好，有你跟着，我也放心。”
窗户外，一只比普通乌鸦大出许多的乌鸦站在树梢上，乌黑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屋子里相拥的两人，它又听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有动静了，扑棱棱地飞向一个静谧的院落。
灯花发出细微的声响，白溪翻了个身，将被子拉过耳朵。
褚昀猛地睁开眼，悄然起身，朝着院子走去。
乌鸦摇身一变，成了个黑衣少年，走到褚昀身边，交头接耳一番。
褚昀安静地听完，点了点头，黑衣少年又化作乌鸦，朝着远处飞去。
回到屋里，白溪已经穿好了衣裳，撑着头坐在桌边。
见他进来，压低声音道：“这么晚，是出事了吗？”
褚昀嘴角绷了一下，将乌鸦带来的消息快速简练地跟白溪说了一遍。
“长留山龙脉，旻的埋骨之地……”白溪想了想，一拍脑门，“我知道是哪儿了，咱们得赶在苏启之前，把东西弄到手。”
说着她赶忙站起身，同褚昀一起收拾行囊。
天不亮，两人就悄无声息地离开北荒王庭，沿着墨沃洱河一路东进，到了长留山脉。
天色渐暗，雪落无垠，北风呼啸而至，周遭越发阴冷。
广袤林海之中，光影明明灭灭，不远处的洞穴中，出现了两道瘦长鬼影。
白溪眯着眼睛瞧了瞧，一把拽着褚昀跳上最近的树冠。
不到三息，下面就出现了许许多多没有影子的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衫褴褛，脸色青白，被引魂灯指引着，熙熙攘攘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不像是阴兵过境。”白溪皱着眉头。
“是献祭。”褚昀说，“人烛。”
白溪愣了，呆呆地看着他。
褚昀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我们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