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女人的小脚凭空出现，在两人眼前晃荡着。
白溪缓缓抬起头，认出了麻绳吊颈的几个女人。
“认识？”褚昀不咸不淡地问。
“圣德帝的妃子们。”白溪伸出手指，从左到右介绍道，“这个是簪缨世家的贵妃，这个是清流文士家的淑妃，这个是前朝的嫡公主德妃，最后这个是北疆和亲的公主贤妃。”
四个女人披头撒发，惨白的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黑紫的嘴唇被粗线封住，上面还刻了几个符文。
“如数家珍。”褚昀阴阳怪气地说，“你跟她们很熟吗？”
白溪叹了口气，冲上去亲了他一口，“不熟，真的不熟！”
褚昀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可就是抑制不住心里头的酸意。
“夙和当年做的事，我没有资格评价。”白溪说，“我不是她，从来都不是。”
“我知道。”褚昀这会儿说话终于不呛茬儿了，“就是看着那东西不顺眼。”
“我看着也不顺眼。”白溪说着，抬头看了看吊着的女人们，“这四位生前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死了之后倒是能和睦相处了，想当年……”
她正说着，女尸们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叫，巴掌长的指甲朝着白溪的脸抓了过去。
白溪还未来得及祭出桃木剑，褚昀已先一步出手。
冰刃插入女尸手掌，发出一声钝响。女尸手掌上只留下淡淡痕迹，一点事儿都没有。
白溪嗤笑一声，双手结印，对着褚昀喊道：“闪开！”
褚昀化作一团黑雾，转瞬移动到白溪身后，与此同时，一道暴戾的火焰贴着他的身体飞过，火舌得有一丈多，将那四具女尸烧成了灰烬。
火焰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以为看到了天河。
星光点点，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两人走在蜿蜒崎岖的水晶小路上，两旁是成千上万颗夜明珠包裹在半透明的浅色丝绢里，打出暖暖的光芒。夜明珠下的所谓泥土，是大块的精制合香，散发着一股淡然清冽的味道。
继续往前走，白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湿气，“这附近好像有水。”
褚昀拿起冰心石照了照，距离他们百步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喷泉。
两人近前观瞧，这一池泉水清澈见底，没有丝毫不洁之物，干净得有些不可思议。
白溪拿出一张符纸，蘸了蘸泉水，没有任何变化。
褚昀蹲在泉水边，将手伸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长生不老泉！”
“长生不老泉？”白溪忍不住问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泉水还能长生不老？”
褚昀笑道：“所谓的长生不老泉，其实就是药泉，修士用这种泉水炼丹配药，事半功倍。若是普通人每天喝上一盅，能够延年益寿，容颜不老，可不就是长生不老泉么。”
“艾肯的记忆里，人间的不老泉只有两处，一处是在这儿，另一处是在北疆的一座雪山中。当年北疆的人可不想现在这么利欲熏心，有好东西都是大家一起分享，所以那个村子的人特别的长寿，而且长得也特别年轻，七老八十看起来也不过是二三十岁的模样。”褚昀叹息道，“后来外面的人发现了这个秘密，村子就被屠了，男女老少，鸡犬不留。”
“谁干的？”白溪忍不住皱眉道，“这么狠毒！”
“圣德帝他亲爹，后来被追封为魏王的那位。”褚昀说，“那货坏事做尽，不但欺骗姑娘的感情，还骗了人家的身子，等到媳妇身怀六甲快生产的时候，又屠灭了人家的村子，去母留子。然而他机关算计，得到了的却是日渐枯竭的泉眼。他也不知道，长生不老泉只有在村子里才能发挥效用，离开村子，就是一潭死水，非但不能永葆青春，还会红颜白骨，刹那芳华，跟毒药没什么区别。他之前喝了不少，所以死得更快，也更惨。”
“活该！”白溪恶狠狠地说，“到底还是便宜他了！”
褚昀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些草药，“帮我拿下。”
白溪拿过盒子，就见他又拿出一些不同颜色的水囊，将草药分别塞进不同的水囊，兑上泉水，摇晃了几下。
白溪接过一个水囊，打开看了一眼，泉水变成了墨绿色，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
“收好了，救命的。”褚昀回头嘱咐了一句，接着灌水。
白溪又取出一个乾坤袋，将水囊盖紧塞好，放进袋子里。
褚昀将所有水囊灌满，心满意足地说道，“行了，够用个一年半载了，回去加点水，卖到妖市又是一笔不菲收入。”
白溪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走吧，该干正事了。”
褚昀笑了笑，刚要说话，就听见脑瓜顶上一声巨响，紧接着脚下的土地晃动得厉害。
白溪险些摔到，褚昀一把拽住她，往怀里一带，紧接着，一条泉水凝结的蛟龙朝着两人呼啸而来，白溪一手搂着褚昀，一手放出土符抵挡。
褚昀长袖一挥，黑色的雾气将白溪裹住，朝着泉水上方飞去。
不老泉的水位急速下降，泉眼处出现了一条通道，褚昀带着白溪飞了过去，钻进了黑漆漆的地道。
就在两人进入地道不久，苏启和杨嫣两人也来到了不老泉。
苏启的脸色很不好，从进入长留山脉开始，他就感觉自己的魂魄很不舒服，三魂七魄间的缝隙越来越大，身体也处于崩溃的边缘。
杨嫣见他身体不适，就想让他先回去，等自己出来再去找他。
苏启怎么放心她一个人进去，就嘴硬着说自己没事，陪着她下来。
进来之后，苏启就发现有人已经捷足先登，看脚印，应该就是便宜师妹和她男人。
一路行来，杨嫣也是时刻担心，生怕同白溪两人撞见。若真动起手来，她和苏启还真不是白溪两口子的对手。怎么才能避免刀剑相向呢？
杨嫣正在苦思冥想，忽然听到潺潺流水的声音，抬头一看，立刻眼前一亮。
她急行几步，来到不老泉边，用手指蘸了蘸泉水，闻了闻，刚要尝，就被苏启一巴掌拍了下去。
“你干什么？”杨嫣不满地看向他。
“什么东西就敢往嘴里放！”苏启同样一脸的不满。
“这是药泉。”杨嫣一脸夏虫不可语冰，低着头取出一只跟骨爪似的药草，放进一个琉璃盏中，又取了些泉水浇上，没一会儿的功夫，药草融化进水里，消弭无踪。而那一盏清水则变成了珍珠色，还带着些许苦涩，淡淡臭味。
杨嫣将琉璃盏递给苏启，说道：“喝了。”
苏启皱着眉，接过琉璃盏，犹豫了一下，“这什么玩儿意？”
杨嫣沉下脸：“续命良药。你喝不喝？”
苏启捏着鼻子闭着气，将黏糊糊的药汁灌进嘴里。
杨嫣紧张地看着苏启，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缓缓睁开眼睛，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
“怎么样？”杨嫣连忙问道，“有没有感觉好受点？”
苏启看了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还可以，没有那么难受了。”
杨嫣松了口气，刚刚她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出点问题，她要后悔一辈子。
“药泉的效用果然名不虚传。”苏启说，“有点效果。”
杨嫣舒了口气，从囊中取出一个玉色坛子，将泉水往里面罐去。
苏启见没什么危险，就在一边打坐调息。他给自己画了一道定魂符，陷入了入定的状态。
杨嫣回头看了他一眼，就感觉身后卷起了一阵冷风，她蓦然回头，一轮泉水凝结的明月将她兜头罩住，扯入了无尽深渊。
苏启对此一无所知，他依旧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黑暗中窜了出来。
他先是无声无息地走到苏启身边，一个手刀下去，自己被震的后退了几步，嘴角渗出了一道血痕。
苏启睁开眼睛，看向那人，淡淡一笑：“杨国师，你是来杀我的吗？”
杨臻看着他，脸色变了变，笑着道：“我是来凑热闹的。顺便看看，你这位北荒的圣君，能在这长留山中走多远。”
苏启余光瞥了一眼不老泉，指尖微微一紧，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杨臻也注意到了不老泉，眼中闪过一抹贪婪。
苏启站起身，双手合拢，地面霎时卷起一道冰霜，将杨臻隔绝在不老泉外。
杨臻手掌一摊，拂尘一卷，万千银丝如同利刃，朝着苏启飞去。
苏启长袖一挥，三道雷符打出，银丝化作焦炭，落在地上，燃起星星火苗。
“苏启，你什么意思？”杨臻怒斥道。
苏启冷淡地说：“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杨臻愤怒地看着他，眼角带着一抹厉色：“你是要与我不死不休吗？”
“是你先动的手。”苏启低喝一声，“我警告过你，别动她！”
杨臻一愣，随即咬着牙道：“我不会再动她。”
苏启冷漠地看着他，摇头道：“我不信。”
杨臻握紧拳头，说道：“不如我们立个誓……”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地面毫无预兆地颤抖起来，紧接着，整座山也跟着震动了起来。
杨臻眼中闪过一抹恐惧，趁着苏启愣神的功夫，往外面逃去。
苏启听到脚下又隆隆响声，如同闷雷一般，他掐算了一番，还是无法找到杨嫣的行踪。
周遭忽有人影闪过，苏启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在一道幽暗的石门前，他看到了杨嫣一闪而逝的身影。
“阿嫣！”苏启想要闯入石门，却被结界挡在外面。
杨嫣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远远地回过头，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他遍体生寒。
这女人根本就不是杨嫣！
就在这时，黑暗不期而至。
他眼前一黑，再睁开，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对面坐着艾肯，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桌面上的柳叶。
他惊愕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好像上了大巫旻的身。
“你倒是说句话呀！”他听到自己在同艾肯说话，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艾肯将一枚月亮耳坠递给他，摇头道：“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