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吃饭。”褚昀筷子用敲了敲她的碗边,“一会儿就凉了。”
“我发现你的心还挺大的。”白溪喝着有些温凉的肉粥,“知道了这些事情,我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心里堵得慌。”
“再堵也得吃饭,你没看见山下的凡人连饭都吃不上了吗。”褚昀舀了两勺蜂蜜放在茶杯里,倒了些干花进去,“不喝粥把饼吃了。”
“你现在管得越来越宽了。”白溪喝了大半碗粥,“一会儿把外头那只乌鸦葬了吧,院子后头的那棵杨树怎么样?”
“行。”褚昀顺手把她垂下来的头发往耳朵后面别了别,“那块石头烧了吧,留着没用。”
白溪“嗯”了一声,“我师父有段日子没消息了,我上香,他也不回。”
褚昀的筷子微微一顿,“也许是太忙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且得烧着呢。”
白溪勉强一笑,低声道:“我知道这么想不对,可是总忍不住怀疑,当初师父捡到我,是真的巧合,还是另有安排。”
褚昀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吧,你是想太多了。甭管他是怎么想的,你是捡回来一条命,还学了一身的本事,这就足够了。就像我义父,不管他当初是什么想法,把我养大给了我活路是不争的事实。就凭这个,我就得感念他一辈子。他,褚家是因我而死的,我就得弄死苏启,给他报仇。”
白溪叹了口气,“有时候,真想做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
褚昀看了她一眼,笑着道:“你做不了,天生就不是这块料。”
白溪嗤笑一声,嚼完了最后一口咸肉,撂下了筷子,“我去把外头那只乌鸦葬了。”
说着,她站起来,忽然眼前一黑,身子摇晃了两下,手掌紧紧扣在椅子上。
“别动。”褚昀一把将她拽到怀里,“放松。”
白溪放松地将身体靠在褚昀怀里,轻声道:“用你的法子,把那人揪出来。”
不用白溪说,褚昀也要这么做。他手指按在她的太阳穴上,一道黑色的微光钻了进去。
白溪闭着眼,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河里,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黑色的微光在她体内游走了一圈,抓到了一缕橙黄的影子。
“找到了。”褚昀搂着她的腰,将她固定在腿上,“会有点疼,忍着点。”
白溪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紧接着,一支钢针出现在她的手心。
褚昀干脆利落地将钢针拔出,在血液喷涌之前,将伤口以真气堵住。
白溪舒了一口气,歪在他的身上,瞧着那隐藏在她体内的追魂针,眉头紧蹙。
褚昀眉尖一挑,手中真元运转,一团黑色法阵倏地出现,化作了一口古井的幻想。
追魂针落在井中,化作了一团黑雾。
“是那口井……”白溪喃喃地道,“凤仪宫的古井!”
千里之外的锦州行宫,烛火摇曳,一股浓重的药味从门缝里透了出去。
殷天琪呕了一口血,重重跌进温暖的被褥里,大叫了一声。
殷乘风从混沌中惊醒,推开门帘,就看到了脸色青白的父亲,张着嘴,仰着头,在床上大口的喘着气。
“父亲。”他轻轻唤了一声,殷天琪没有回应。
殷乘风转过头,问在门口值守的太医,“太上皇可曾清醒过?”
太医回道:“禀陛下,太上皇刚刚又吐了血,神智还未清醒过来。”
殷乘风担忧地皱了皱眉头,“这都一个多月了,你们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太医犹疑了片刻,低声说道:“太上皇如今的症状,颇有中了邪咒的样子。”
殷乘风深吸一口气,将怒气强压下去,“行了,下去吧。”
太医背着药箱缓缓告退,只留下殷乘风一人在内殿中生闷气。
殷天琪又咳了几声,勉强抬起手,想要叫儿子进来。
殷乘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床榻边,就听到殷天琪嗓子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父亲。”他半跪在床边,一手握住殷天琪的手掌。
温暖和煦的真元缓缓进入殷天琪的体内,让殷天琪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风儿。”殷天琪吃力地叫了儿子的名字,浑浊的眼中掉落了一滴泪水。
“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殷乘风急切地问,“您在凤仪宫里碰见什么了?”
原来乃日殷天琪独自去了凤仪宫后,一直没有消息,管家察觉不对,赶紧派人过去,才发现殷天琪倒在一口古井边上,昏迷不醒。在找了大夫无效后,管家不敢耽搁,火速派人将他送回了江南。刚刚回到江南的殷天琪苏醒了一阵,他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画了一幅殷青禾的画像挂在床头,又召集了一帮神汉神婆,在院子里做法。
等到殷乘风发觉不对的时候,那帮神汉神婆已经死于非命,而他爹也从神神叨叨,变得疯疯癫癫,一个没看住就跳了井,救上来后便一直昏迷不醒。
殷乘风用尽了手段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派人看着他,想方设法延续他的寿命。
殷天琪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在殷乘风手心中画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图案。
“风儿,我要走了。”殷天琪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嘟嘟囔囔地说,“那口井,一定要填上,千万不要……里面通幽冥……”
他断断续续地说:“你姑姑,超渡她,我……”
殷乘风眼看着一道黑色的死气侵入父亲的眉间,手中打出一道灵符,为他续命。
“我儿,别白费力气。”殷天琪无力地抓住他的手腕,“不要执着,学会放下。”
他喘了一会儿,继续说:“那幅画,不是你姑姑,我走之后,烧了它。你记住,切莫执着,尤其是对……”
殷天琪力气用尽,一口气没喘上来,头一歪,还是停止了呼吸。
殷乘风呆愣了片刻,朝着父亲打去几道真元,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作用。
“父亲!”他抱着殷天琪冰冷的身体,失声痛哭。
元泰元年,神武高皇帝殷天琪崩于南涧殿内,朝野震动,百官齐哀。
殷天琪的死讯当天就传到了忻州,苏启接到密函,嘴角微微上扬,难得的喜形于色。
他没有给殷乘风任何反应时间,北荒三十万大军兵分六路,朝着江南迂回包抄。
处理完紧急的军务,苏启在廊下活动了下筋骨,问黑豹:“我回来之前,杨嫣在做什么?”
黑豹道:“杨谷主一直在屋里,没有出来过。”
苏启想了想,又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吗?”
黑豹点头,道:“都弄好了,按照您的吩咐,不敢太过铺张。”
苏启笑了笑,对黑豹道:“外头的事不要让她知道,省的心烦。”
黑豹了然,他早已下了噤口令,然而有些消息还是传到了杨嫣的耳朵里。
第二天一早,几个花妖化作的侍女捧着巧夺天工的琉璃盏走了进来。
琉璃盏中,是难得一见的珍馐美食,造型别致,清淡可口。
杨嫣心里有事,没什么胃口,每样尝了一口就没再动筷子。
她抬起眼眸,问手边的菊花女侍,“苏启在哪儿?”
菊花女侍愣了一下,像是被什么蛊惑一样,轻飘飘地说:“在书房批阅政务。”
杨嫣点点头,起身离开,众侍女们恍若梦中,等回过来神,全都面面相觑,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不解。
“血脉压制。”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又是一室沉默。
就在小妖们胡思乱想之际,杨嫣已经到了苏启的书房外。
苏启一边吃东西,一边批阅这几日积压待处理的军政事务。
“来都来了,进来吧。”苏启在里面嚷了一声,杨嫣才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屋里乱糟糟的,桌案下满是堆积的公文。
“这些都是处理完的,上面这些是还没处理的。”苏启指了指桌案上堆积如小山的公文,叹了口气,“妖族就是这点不好,一百个里头也挑不出一个能用的。”
杨嫣走到他身边,一双冰冷的手搭在了他的脖颈处,“是你自己不愿意放权,自找的,能怪谁。”
苏启拍了拍她的手背,将一只朱笔塞进她手里,“你来。”
杨嫣坐到他身边,颇为认真地处理起公函来。
苏启见她接手,反倒放下了笔,托着腮看她的侧颜,“你就不问问我,有没有把魅妖抓回来?”
杨嫣抬眼瞅了瞅他,又低下头,让自己沉浸在公文的海洋中。
“那只乌鸦还挺有意思,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都能跑掉,可惜了,不是我家的。”
杨嫣还是没吭声,她低着头,下笔如飞,将批示好的公文按照不同区域放好,“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发出去。”
“你没听我说什么吗?”苏启压根就没碰那些公文,“那东西跑了,祭品飞了。”
“听见了,飞了就飞了吧。”杨嫣不耐烦地说,“走个形式而已,你又不是真信……”
正说着,她忽然愣了一下,拿起手上的一份公函递给了他,“你看看这个。”
苏启接过来,下一瞬,柔和的眸光变得极为冷淡,“这才几天,就有人急不可耐的试探来了。大约是这些日子我的脾气太好了,让他们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东西!”
“忻州府的老爷们还是一如既往的钻营。”杨嫣不咸不淡地说,“姑娘们都送到驿站了,你要怎么处理,自己看着办吧。”
“这不是瞌睡送枕头么。”苏启觑着杨嫣的脸色,微微一笑,“刚刚跑了个魅妖,又送来了些原料,虽然麻烦点,也好过聊胜于无。”
杨嫣手中的朱笔一顿,无奈地说,“你就不能积点德吗?”
苏启冷哼一声,“你信不信,送她们回去也是个死。还不如废物利用呢。”
杨嫣眉头紧蹙,正要说话,就听到有人在门外叩了叩门,说道:“帝君,属下有急事禀报。”
杨嫣站起身,苏启拉住她的手,说道:“进来吧。”
全身上下裹得黑漆漆的大祭司进门后看到苏启,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正要禀报什么,忽地瞧见了杨嫣,又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杨嫣微微侧身,移开了视线。
苏启让杨嫣坐到身侧,对大祭司说:“什么事儿?”
大祭司犹豫了一下,微微瞥了一眼杨嫣。
苏启不耐烦地敲了敲桌案,“直说便是,不必避讳。”
“是。”大祭司低声道,“阿斯茹将军死了,死在端敏县主的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