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大将军死在了忻州县主的闺房里。
苏启手里的茶盏,直接砸到了大祭司的脑门上,顿时鲜血四溅。
大祭司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苏启想了想,问道:“死因查清楚了么?”
大祭司偷偷看了看杨嫣,似乎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她的面说。
杨嫣也觉得别扭,就要起身离开,被苏启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大祭司一看这架势,也顾不得忌讳什么,直言道:“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咒杀。那咒杀就藏在端敏县主的身上,而端敏县主原本是妖送到帝君身边伺候的……”
杨嫣看向苏启,低声道:“看来冲着你来的,那个将军做了替死鬼。”
苏启捏了捏她的手腕,脸上多了一丝笑意,转头问大祭司:“那女人还活着吗?”
“还活着,就是……”大祭司有些难以企口,“已经不中用了。”
苏启冷冷地看着大祭司,半晌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大祭司不敢说话,就这么僵持着,书房一片死寂。
杨嫣叹了口气,抬眸望向苏启,轻声道:“要不去看看吧,或许还有救也说不定。”
苏启凝视着她,挥了挥手,让大祭司先退了出去,“端敏县主是仪姜郡主的独女。仪姜郡主未出阁前,跟杨臻有些不清不楚。我一直怀疑,端敏县主就是杨臻的私生女。”
杨嫣瞪大了眼睛,半天才缓缓道:“真的假的?杨臻他不是有个白月光吗?”
苏启拉着杨嫣的手,轻叹道:“有白月光又不耽误他找朱砂痣。你是没见过仪姜郡主,长得跟殷彤桦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尤其是一双眼睛。杨臻这些年没少找替身,他可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恰恰相反,他对权势的眷恋,对长生的向往,比魔修不遑多让。只能说这个人比较会装模作样,披着张人皮就真把自己当成人了。”
说到这儿,他厌恶地皱了皱眉,“说起来,他那几个女弟子长得跟殷彤桦或多或少有些相似,眉眼鼻子嘴……搁这儿玩拼图呢。真恶心。”
“确实很难想象,他竟是这样的人。”杨嫣感慨道,“不知你感觉到没有,你说这话的时候,不管是神态还是语调,都跟小七没什么区别。”
听到她提起白溪,苏启一愣,叹了口气,很生硬地转换了话题,“走,跟我一起去城西的县主府。”
杨嫣起身,看着他道:“你们俩就真得闹得不死不休的地步吗?”
苏启不吭声,摆明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今天的天色晦暗阴沉,一路行来,街上一个活人都没有。
到了城西的县主府,里面弥漫出一股恶臭的味道。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去,走到后院才看到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太,手里捧着一个木盆,里面是几件染血的衣服。
老太太见有人进来,吓了一跳,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颠三倒四地念叨着驱邪咒。
杨嫣见老太太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死气,就要上前驱散,被苏启一把拽住,护在了身后。
就在这一瞬,杨嫣看到老太太身上趴着半张人脸。
那是一张满是皱纹的女人的脸,面目狰狞,头发稀疏得露出了头皮。小半张脸上,有一个明显的血手印,身子跟柴火棒似的,干枯瘦小的黑手扒在老太太脖子上,一双水猴子似的双腿缠住她的身体,脖子朝着杨嫣转来,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冷笑。
杨嫣手指结印,正要捉那小怪物,苏启已经先动手了。
一阵黑风过去,老太太倒在地上人事不知,苏启手里捏着怪物,往里屋走去。
杨嫣紧随其后,还没进屋,就被一股恶臭的味道熏得头晕脑胀,恶心反胃。
苏启将她拉了出来,脸色有些难看,“你别进去了。”
“我没事儿。”杨嫣从荷包里拿出两颗清心丹,自己含了一颗,又将另一颗塞进他的嘴里,“人还活着,还有救。”
说完,她率先走了进去,就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躲在墙角里吃着什么东西。
杨嫣刚要凑过去,就被苏启以迅雷之势捏住后颈,眼前一黑,倒在了他的怀里。
苏启一手抱着杨嫣,一手将一道黑气打入女子体内。
女子的记忆已经因为极度恐惧而混乱不堪,记忆化作碎片,被苏启收入掌中。
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苏启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人。
到了门口,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杨嫣,还是召了个祭祀进去,给活着的人治疗。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不在苏启的考虑范围内。
他还能想到救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背着杨嫣走出巷尾,杨嫣眼皮动了动,清醒了过来。
“你放我下来。”她在他背后挣扎着,“什么毛病,动不动就捏人,那姑娘呢,还活着吗?”
“活着,我已经派了女祭司进去救治。”苏启将她放下,手还搁在她腰间,将她禁锢在三寸之内,“虽然她该千刀万剐,我还是宽恕了她。”
“她……她跟人合谋算计你?”杨嫣皱眉道,“另外那个算计你的人要杀人灭口?”
苏启点点头,“你绝对想不到,那个要用她杀我,然后杀人灭口的人,竟然是殷家那位光风霁月的少年天才,殷乘风。”
杨嫣看向苏启,苏启脸上露出嗜血的微笑。
“殷乘风……到底是殷家的人。”杨嫣深吸一口气,“算了,我不管了,爱谁谁吧。”
“你早就应该这么想。”苏启握着她冰冷的手掌,“手怎么这么冰?”
“有点冷。”杨嫣低声说,“我们回家吧。”
苏启望着她有些发白的脸庞,将外衣脱下来披到她身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杨嫣裹着他的外衣,慢悠悠地走在他的身边。
“到了你就知道了。”苏启说,“饿不饿,前头的小吃一条街应该开门了。”
“不太饿。”杨嫣笑了笑,“看上喜欢的,也能吃得下。”
两人溜溜达达地走到隔壁街巷,卖了不少各式各样的小吃解馋。
杨嫣喜欢吃酸甜的果脯,嘴里叼着一串冰糖葫芦,又将烤小肠塞进了苏启的嘴里。
苏启长这么大,还没在街上吃过东西,刚开始有些不适应。
“你没吃过棉花糖吗?”杨嫣举着云朵似的棉花糖,舔了一口,露出幸福的微笑。
“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苏启也尝了一口,除了甜还是甜,没觉得哪里好吃。
“我看你对什么东西都是淡淡的,就没一样喜欢的吗?”杨嫣问道。
苏启擦了擦黏糊糊的嘴,摇头道:“没有。不是太油就是太腻,都不喜欢。”
杨嫣摇摇头,叹道:“我真是不明白你,你到底想要什么呀?金钱,权力,女人,你似乎并不感兴趣,那你做到这个位置,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觉得我能走到今天,靠得是什么?”苏启反问道。
杨嫣摇着头,往嘴里塞着吃的,“我哪儿知道。”
苏启揽着她的肩膀,轻声说:“我不想做棋子,更不想做弃子。我是苏启,独一无二的苏启,就算有一天毁天灭地,留下的名号,也只能是苏启,不是别的什么人。”
杨嫣身体微微一颤,就听苏启笑着说:“到了。”
杨嫣抬头一看,发现眼前是一间卖珠宝首饰的铺子。铺子前店后院,挂着一只红色的灯笼。苏启带着她径直去了铺子后院,打开库房中的一条密道。
“你这儿弄得还挺弯弯绕的。”杨嫣低着头,跟着他走在密道里,“你早就在忻州有安排了吧,这地方可不像是刚弄好的。”
“狡兔还有三窟,我不至于连兔子都不如。”苏启说着,开启了一道传送机关。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传送履带缓缓停下,石门打开,一座精巧的屋舍出现在杨嫣眼前。汉白玉的羊肠小径,翡翠雕成的修竹栏杆,珊瑚玛瑙嵌做的鲜花惟妙惟肖,青色玉石的草丛中缀有千斛珍珠,恍如滚落在草间的露水……
“进屋。”苏启拉着发呆的杨嫣走到宅邸的花厅,入眼的是一片鲜红的锦缎。
“你这是花了多少银子?”杨嫣呆呆地问道,“咱们是不过了吗?”
“过啊,知道你是日子人,才没敢那么铺张浪费。”苏启站在她旁边,笑着说,“喜欢吗?”
杨嫣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说道:“喜欢。”
她看向厅堂之上那大大的囍字,站到了软垫前面,“咱们这就算拜堂了?”
苏启顿了顿,苦笑道:“是啊,高堂拜不了,天地不让拜,就剩下夫妻对拜了。”
他的语气听上去跟平时没声区别,只有杨嫣心里清楚,他要在天地面前撇清与她的关系。
“你也许不会失败。”她忍不住说道,“我也并不怕死。”
“我怕。”苏启对着她笑道,“天道无常,还是小心为上。”
杨嫣眼眶有些湿润,她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取下红绸递给他,在软垫上跪了下来,“有时候,软肋亦是铠甲。”
苏启也跟着跪了下去,朝着对方拜了拜,拿起桌上金色的酒杯,倒了白水进去。
“合卺酒,就喝白水吗?”杨嫣哭笑不得。
“白水比酒好。”苏启坚持道,他拿过系着红绳的酒杯,递给杨嫣。
杨嫣抿了一小口,然后与他交杯,将剩下的白水一饮而尽。
苏启接过杯子放回桌上,上前拥住了她,轻声道:“谢谢。”
杨嫣靠在他怀里,感受着心口处生死蝶的跳动,“我不后悔。”
苏启适时结束了这个拥抱,将她带进新房。
里面的陈设倒是没有外面那么珠光宝气,很家常,很温馨,跟她在药王谷的家极为相似。
杨嫣盯着看了一会儿,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你亲自布置的?”
苏启坐到软乎乎的婚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我的新房,当然要亲手布置,怎么样,还可以吧。”
杨嫣坐到他身边,从怀里拿出一个绣着月亮的荷包递给他,“挺好的。”
苏启接过荷包,并不打开看里面装着什么。
“我知道我劝不住你。”杨嫣笑了一声,力不从心,“所以,我把我的命给你。”
苏启眼眶有些温热,他一把抱住了她,轻轻吻着她柔软的双唇,同时将他的本命蛊悄无声息地种在她的身上。
“我们会走到最后的。”他朝着她微微一笑,如春风化雨一般,“到了那日,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