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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悲响动四方

薛唐告诉萧瑜,今日不仅是萧琳卫兰的死期,亦是萧竞权的。

薛承容已与顺州刺史密谋造反,就在今夜,顺州府四万大军已开赴京城,只待今日亥时更鼓,便与参与反叛的京城守军里应外合,杀赴皇宫。

原来薛承容的动作不只是对二哥下手那么简单……难道是萧竞权做了些什么,才使薛承容坐做到了这样鱼死网破的地步?

萧瑜不禁挑眉,讥讽道:“你们可真是好一番谋划,怎么,如今薛承容倒是胆子大了?不是从前那个拿颖王殿下也无可奈何的人了?不是一见到皇帝就两腿发软的人了?”

事到如今,萧瑜不是不信薛承容的野心,他只是不信萧竞权会这样轻易地放任自己的江山落入薛氏一族手中。

薛康看不得卫兰这样轻蔑,却又拿萧瑜毫无办法。

明明对方被刀斧逼挟,狼狈不堪,自己身在马上居高临下,可是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在把自己的尊严如草芥一般践踏。

在萧瑜面前逞不得威风,薛康便转头看向萧琳,狞笑道:“你们休要故作镇定,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快,把这些人都带去林中处死,把这里收拾得清静些,让二殿下和他这位美人好好团聚。”

萧瑜被推走离开树林前,仔细观察了在场的黑衣人,除去薛康薛唐,一共二十一人,还有一个便是华吟。

押解萧瑜一众人往林间去的黑衣人一共有十个,华吟也被一路推搡,带向前路。

她手中依旧握着那柄带血的尖刀,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形同鬼魅。

冬儿和萧瑜心有灵犀,一边向前走,一边悄悄走近到一起,冬儿试着去解萧瑜手上的绳子,但是却被一旁押解的黑衣人呵止。

萧瑜摇摇头,看向冬儿,满心满眼都是愧疚。

明明许诺过,要永远的保护好她,不再让冬儿受到分毫伤害,可是如今却拖累她置于如此险境。

冬儿低声说了句:“我不怕,一定会没事的,殿下。”

她一面挽着翁主,一面抱紧了萧瑜手臂。

如今冬儿已经在他身边,萧瑜便没有再多顾虑,可以放心的行动了。

黑衣人众将一萧瑜及副官众人押至林间一处开阔的地方,命令众人跪于地上。

其中两人似乎是见到冬儿和芳吟貌美,绕着两人转了一圈,便欲对冬儿和芳吟行不轨之事,扯着芳吟的手臂便要将人拖走。

似乎是那人的下属出面劝阻,两方人就此吵嚷推搡起来,冬儿忙把惊魂未定的芳吟拉回来,又悄悄往翁主的脸上抹了一些泥巴。

萧瑜压制住欲把方才那□□活剐的杀心,望向一旁的华吟,柔声问道:“你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的,如今我们已经是将死之人,这件事总能告诉我吧。”

他的语气听来十分惋惜。

“我倒是感到十分地好奇,我还依稀记得你从前十分年轻貌美,还曾经对……”

华吟闻言,不待萧瑜说完话,便要用那尖刀来刺他的面门,反被萧瑜轻松躲过,华吟亦被那群黑衣人制止。

萧瑜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我也是听说过而已,若是说错了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江湖上的易容术早已失传多年,如今的法子是不可逆转的,只能将年轻人变作老人——我的确很佩服你,为了报覆殿下,竟然不惜毁损自己的身子,把自己变成这个又老又丑的模样。”

萧瑜转身对一旁不知内情的黑衣人众嘲笑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她原本是个不过二十岁的貌美女子,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自己的脸变成了这副样子,若是不信,就看看她的身子。”

华吟闻言更为癫狂,举着手臂说要将所有人都杀死,反被那群黑衣人擒住,将她手脚并用按在地上。

将衣服解开来看,果然除了脸和手,其馀的皮肤如剥壳鸡子一般,是年轻少女的身体。

那黑衣人被这奇异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将华吟踢到一边,咒骂了一声晦气。

“贱女人!真恶心,这辈子入夜都要害梦魇。”

萧瑜继续讥讽道:“也不知道薛承容用什么办法把你说服的,不过他肯定是骗了你,你一辈子就要顶着长脸过活了,对不起,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帮你还原的,你不会到现在还自欺欺人着吧?”

押解众人不准萧瑜说话,便要将众人挨个斩杀,华吟在一旁的地上,通过那掉落地上的匕首看见自己扭曲的苍老面容。

此刻华吟想起了许多,出身贫贱,兄嫂奸狠,爹娘留给她与人做斗的资本不过是这一张脸,她还曾期望自己有朝一日飞上枝头,让那些折辱自己的人都屈就自己身前。

可是如今,她什么都不敢再想了,她只是一个丑陋衰朽的老妇罢了。

萧瑜望着呆滞的神色华吟,微微一笑。

下一秒她便举起匕首冲上前,先是捅伤了一个最近的黑衣人,紧接着杀向萧瑜。

她手中的匕首被萧瑜轻松夺过,这一次他没再收力,轻轻一掌,便把华吟打出三四米的距离,重重撞在树上,口中溢出一口鲜血。

距离萧瑜最近的黑衣人惊骇之际,被一旁的冬儿踢了一脚□□,又被萧瑜补上一击,踢断了脖子,当下声息皆断。

冬儿来不及多想,接过萧瑜递来的匕首,便为一旁的副官等人经开绳索,可是众人才刚恢覆行动,萧瑜便已经将馀下的九人悉数杀死。

遍地都是鲜血残肢,就连身经百战的副官看了也不免觉得心惊。

卫兰公子明明是那样温良儒雅的人,怎么用的招数都这般阴毒暴戾,而且他这时的年纪,如何修来这样高强诡谲的武艺?。

萧瑜来不及和冬儿多说什么,拍了拍她的手背,便向来时的方向冲去。

“你们快跟上,去救殿下!”

副官等人的反应慢萧瑜一步,可是也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即捡起地上可用的兵器,向萧琳所在之处急奔。

可是,纵使萧瑜身形如燕,纵使他再不知疲累,来时的路这样漫长,萧瑜不敢确信萧琳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冬儿望着萧瑜离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一种无力的绝望笼罩了她,冬儿知道自己一定要追上萧瑜,她可以帮到他的。

馀光瞥见了那黑衣人骑来的棕駺马,冬儿跑向那马,被它一声嘶鸣吓得退了半步,又毅然上前,用她细嫩的手握紧缰绳,翻身上马。

萧瑜教了她很久,总是说她其实已经学会了骑马,只不过是因为心中惧怕,所以骑不好。

他说冬儿应当像她自己学习读书写字时那样,相信自己便好。

冬儿定了定神,学着萧瑜那样俯身轻抚马儿的前额。

冬儿两腿一夹马腹,那马儿果真缓缓跑动了起来。

“我们一起去找殿下,以后你不要再跟着坏人了,我会让殿下给你一个好去处,好不好?”

冬儿也不知道这马儿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但还是这样认真地说道。

棕駺马一声长嘶,便带着冬儿在林间急奔起来,很快就追上了副官等人和萧瑜。

萧瑜回身看到冬儿,眸光一颤,随后点踩一颗老树,便轻松上了马,从冬儿手中接过了缰绳,将冬儿揽在怀中。

冬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转过身擡起袖子,为萧瑜擦了擦额上的薄汗,以及方才杀人时面颊上不慎被淋溅的血珠。

“好,我们要一起去救二哥和梅音。”萧瑜在冬儿耳旁轻声说道。

薛康目送着萧瑜一众人被带入林中,便准备对萧琳和梅音动手。

他一扯手上的麻绳,便拖着双手被捆缚的萧琳一个踉跄,他腿上受了重伤,险些身形不稳,跌倒在地。

但是萧琳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他望向担忧不已的萧瑜,用微不可查的幅度点了点头,才缓缓将视线挪移到了梅音身上。

是愧疚,还是愤恨,亦或是无能为力的颓然?恐怕萧琳自己也说不明这样的情绪。

萧琳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梅音,他明明许诺过不会让从前发生过的惨剧在梅音身上重演,可是如今的他甚至自身难保。

薛唐看萧琳这般深情望向梅音,心中不由得一恨,拿起手边的马鞭就抽在了萧萧琳背上,在他颈侧也留下一道血痕。

但是偏偏他的身形还是那样十几年如一日,挺拔如松,岿然不动。

“我们薛家的女儿京中哪一位男子不想求娶,就算你是颖王殿下又如何,怎敢对我阿姐百般践踏?怎敢弃她与不顾,将这样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留在王府,还妄想与我阿姐和离,难道我们薛府的千金,就是让你随随便便擡来擡去,弃之如敝履的吗?”

“她生性残暴,自愿做一敝履,怪不得旁人厌弃之。”

此言一出,薛唐更是暴怒,擡手又是一鞭,这一下抽打在了萧琳腿上的伤口处,登时一阵刺骨钻心之痛从腿上传来,萧琳跪倒在地,再想起身,却被薛康命人按在地上。

“你装什么清高,装什么苦命鸳鸯,都是男人,我还不明白你的心思?当初解决了一个,你便又找来一个?我阿姐对你那般情根深种,你却为了新欢对她百般折辱!”

梅音被两个强壮男子压着,肩颈几乎都要断裂,可是还是拼死反抗,无论如何都要到萧琳那边去。

“放开殿下,你们放开他!”

梅音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竟然真的挣脱了身后一人的压制,将其踢向一旁,随即一刻也不停扑向萧琳,却在二人即将触碰到对方手指的时候被薛唐薛康的手下强行分开。

薛唐对梅音起了兴趣,命人将她松开,随后将梅音单手制住,掏出随身用的短匕,在她的上衫处轻轻划过,又挑断了她的腰封,在将手伸进梅音衣服深处的时候停下。

他残忍地讥笑道:“哦?这个时候不演什么贞洁烈女了?不是方才那样凶狠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就把我们二殿下的心勾走了?”

薛唐用尽办法欺辱恐吓梅音,希望逼她哭喊出来,可是梅音将自己的唇角咬得青白,渗出鲜血来,也没叫出声音。

他不禁有些恼怒,在梅音脸上狠狠甩了一掌,将她交回黑衣人手中,警告她若是再敢反抗,他便要让萧琳死无全尸。

看着两人又在对视,薛唐又向萧琳说道:“不过啊,二殿下,颖王殿下!她这个样子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了——”

薛唐一挥手,命人将萧琳夹起来,上前欲要去捏他下颌,却被萧琳狠狠甩开。

“呦,怎么了?难道殿下生气了不成,我只不过想起一个人,殿下应当也很想她吧?”

薛唐指的那个人,自然是茹莹。

“唉,大约殿下是把她给忘了,她倒是生得漂亮,虽说是做丫鬟的,倒也肤白如雪。若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脐下三寸,贴近右股的地方有处胎记,殿下还没看过吧?可是当日很多人都见过了。”

见萧琳恨不得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一般,薛唐薛康更为得意,便继续说道:“当日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是不言不语的,你说那个时候她在想些什么,是不是还等着殿下您去救她呢?可是那时候殿下做什么去了?哦,自然是洞房花烛夜,将她忘到一边去了。”

薛唐一挥手,说是将梅音赏给了众人,只要不弄伤肚子里的孩子,其馀做什么都不要紧,事后重重有赏。

一旁的几人对此也兴奋不已,跃跃欲试,便有两人先行将梅音拖入驿馆内,薛唐得意地望向萧琳,看他血丝密布的双眼,忽然改了主意,让那两人将梅音带到马厩中去。

“你既然要做负心人,那我为茹莹讨回公道,我今日就让你看看当日茹莹是如何一开始一言不发,最后又声嘶力竭地求死的!”

“放开她!”

嘶哑无助的声音在一旁众人的喧闹哄笑中格外刺耳,薛唐都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平日里自诩清高的二殿下,也有求人服软的时候?

真是难以置信。

“好啊,再多说点,或许我就给你个痛快,说不定我心情好了,就让她也少吃点苦头——你们真该为怀上这个孽种感到庆幸!”

“瞪着我们做什么?二殿下就连求人都不会了吗?”

萧琳艰难地擡起头来,脸上不知是血还是汗的珠液坠入脖颈,他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

“我求你们……放过她,为什么不来折磨我?为什么不恨我?放开她啊!”

他流下泪来,随即诅咒和哀求骤然失声,立刻又变成了惨痛的尖嚎,像一匹被族群遗弃的孤狼,在深夜的山林中嗥叫。

那个素日清高自衿的二殿下萧琳,如今就这样毫无反击的馀地,惨伤地叫喊着,如此失态。

薛康薛唐二人狞笑起来,又是命人将萧琳一番毒打,在这如海一般的绝望中,萧琳眼睁睁看着梅音被人拖入那马厩中,随后传来的是衣料的撕裂声。

死寂的夜里,一切的声息都凝固了,马厩中没有传来预期声响,薛康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上前查看。

随后,一声凄厉地尖叫划破夜空,薛康捂着自己的□□踉跄几步,跌倒在地,梅音清瘦的身影不留片息扑向了她,举起手中沾着血的白刃在他胸口处插了一刀又一刀。

薛唐不曾料到此事发生,被梅音毫无半分犹豫的动作震慑住,后知后觉,像是方才那样的刺法,薛康已经断气了。

“贱人!”

他提刀杀向梅音,萧琳趁机抓起一把地上的黄土,将其撒向身旁黑衣人的面门,让梅音快跑。

梅音见薛唐杀气腾腾向自己冲来,一下狠心,将薛康的那□□的赃物切了下来掷向他。

梅音方才手上没了力气,虽刺了好几刀,可是薛康还留有一丝残息,如今这一下才更是要了他的命,又是一阵凄惨的嚎叫,惊得林间的鸟兽四散。

薛唐乱了心神,砍向梅音的一刀被她勉强躲过,梅音趁他看向薛康,便向萧琳冲来,和馀下的几个黑衣人厮打起来。

恰在此时,西南方向官道传来了呼喊声与响彻天地的马蹄声,几个黑衣人也见识了梅音对薛康的手段,登时慌了神,便丢下刀逃命去了,梅音斩杀了两个黑衣人,筋疲力尽,瘫软在萧琳身边。

“快走,梅音!快起来,杨羽还活着,他一定是带着外公的人来了,快往那边去!”

萧琳这才注意到,梅音腿上还插着另一柄尖刀,伤口处血流如注。

梅音想要扶着萧琳一起走,可是两人都再也没有力气了,薛唐从薛康已死的事实中回过神来,便提刀冲向二人,千钧一发之际。萧琳将梅音护在身下,打算用自己的身体为梅音挡下那一刀。

“不要——”梅音惊呼道,可是她的身子萧瑜牢牢地护在身下,她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当年他没能救下茹莹,如今也没有保护好梅音,若是能为她而死,多少也让他心中少了一些愧疚,萧琳在那最后的分秒之间这样想到。

“铛”一声脆响,那本该砍向萧琳的刀应声而断,方才华吟紧握手中的那柄短刀将薛唐手中的刀震断,还直插入其胸口,甚至所用气力只打,有一半的刀柄几乎也要没入萧琳的胸膛中。

薛唐看清了来人,那是卫兰,又是这个人。

他惊讶地想要喊出些什么,却做不到,鲜红的血液滴落在他两脚之间的土地上。

此时此刻,薛唐的喉中也插着一柄软剑,剑柄在他的身前左右晃动着,每一次的晃动都带着一股血流落地。

萧瑜和冬儿及时赶回来了,杨羽也没有辜负萧琳舍身相助,他活了下来,找到了英国公与宋济民的人,郗骏平听闻萧琳和卫兰有难,便乘一匹快马前来,与萧瑜几乎同时赶到,看到薛唐对萧琳与梅音不利,一剑了解了薛唐的性命。

郗骏平下马看向卫兰,后人向他缓缓点了点头,以表谢意。

薛唐死了,僵直的身子倒向后方,激起一片尘土血污。

这一切都结束了,梅音怔怔望向萧琳,又看了看他伤痕累累的身体,握紧他的衣袖,只想要今生今世再也不要放手。

萧琳没有说话,擦去唇角的血迹后,脱下染血的外袍,将其披在梅音身上,遮蔽她被撕扯开的衣服以及半裸露地肩膀。

下一秒,梅音扑入萧琳怀中号啕大哭。

那日她还是皇宫中的一个小宫女,她在玉芳苑中修剪花草,便遇到了五皇子萧瑰,便强拖她入屋内,因她那日来了葵水,幸而没有被五皇子折辱,却又不幸得了一顿毒打。

萧瑰说他看上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他没有放过梅音,若不是萧瑜相救,她或许早就被萧瑰折磨致死了。

她没有忘却这深埋心底的恐惧,她说她已经忘了,说自己想要学习武艺,说她想要穿男装,想要做一个男子永远守护在萧琳身边。

曾经有无数个夜晚,都让她在噩梦中反覆回忆那日的场景,梅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无故经历这样一番磨难。

她百般伪装坚强,却也只是不愿意回忆这样屈辱的经历罢了。

萧琳都明白,那种深埋于心底的恐惧无法轻易消除,他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将梅音拥入怀中,让她可以放声大哭就好。

“没事了,梅音,一切都过去了。”

萧琳怀中抱着梅音,只觉得此时天地渺然。

梅音从前在说,要留在他的身边保护他的,如今她做到了,今后梅音要做的,就是永远都不要再离开萧琳了。

英国公的人和宋济民派出的军卫先后赶到,所有盘踞在京城与幽州官道间的薛氏叛贼或被生擒,或被就地正法。

萧瑜本欲令宋济民调遣幽州军卫前往京城支援,却不想京中已经传来消息,就在约一个时辰前,京中叛乱已然平定,顺州府大军并未前往京中。

薛承容原本密谋与顺州刺史造反,发兵京城诛杀皇室夺位,一旦萧竞权与萧琳先后被杀,薛承容便可以讨贼之名诛杀顺州叛军,谎称梅音与萧琳的幼子为薛妙真与萧琳之子,以扶持幼子为名,借机谋夺天下。

却不想,萧竞权早就将薛氏一族的一举一动掌握在手中,顺州刺史方孝义还未曾调用兵符,便为幽州太守派人生擒,以囚车送入京城,萧竞权收买的禁卫军反军缺少外援支应,很快便溃不成军,做鸟兽散。

对于萧竞权的谋划,萧瑜不感到意外,他心中只有一点疑问——萧竞权从太医口中得知了梅音有孕之事,他不会想不到薛承容的野心,那么他让萧琳前往幽州,有没有想过萧琳有可能涉险?

这个问题,身为萧竞权之子的萧瑜和萧琳回答不出,恐怕只有萧竞权本人,才会知道答案。

不过,对于萧琳萧瑜二人,有些事比这个毫无意义的答案更值得去想。

无论当夜众人经历了怎样的伤痛,终究是没有太过惨痛的伤亡,萧瑜及时赶到,为萧琳和梅音处理了伤口,冬儿也凭着和萧瑜学过的一些救人的医术,挽回了容吟的性命。

第二日,英国宫便联合宋济民上表萧竞权,详述了昨夜发生之事,称萧琳为歹人所害,至今昏迷不醒,需留在幽州静养。

老国公爷向来脾气不好,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被人残害至此,自然没有对薛氏一族留半点情面,恳请萧竞权务必诛尽其九族,清算薛氏一族过往罪状。

薛承容昨夜便被发现自缢屋中,死相凄厉可怖,薛家树倒猢狲散,一夜之间,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如今唯一有可能保全薛氏一族的贵人,竟然就只剩下了萧竞权。

萧竞权是如今太后薛氏的幼子,薛承容的表兄,他的身上又未尝没有流淌着薛家人的血液。

太后在当日萧竞权下朝后一病不起,萧竞权以奉孝太后之名五日不朝,五日之后,太后薨逝。

据说那位受人敬仰的太后死前滴水未进,人走时已经薄如纸糊一般。

太后薨逝当日,薛氏一族便被萧竞权下令诛杀殆尽,命薛妙真与萧琳和离,待萧琳返回京中后另行处置;有关薛氏一族的冤案错案,悉数交由睿王萧珍丶御卫并大理寺卿众共同查办。

令人倍感惋惜的是,颖王萧琳在前往幽州途中为叛军所伤,双腿落下了残疾,起居不变,仍需留在幽州静养一些时日。

萧竞权得知此事后第二日竟也得了一场大病,又是一连七日不朝,屡次派太医前去幽州为萧琳诊治,得到的结果都是无力回天,似乎萧琳落下残疾一事带来的伤害远大于当日薛氏一族的谋逆。

众人都为颖王殿下——二皇子萧琳感到可惜,身为嫡长,早年不为陛下重视,如今重得了陛下的信任宠爱,又因为奸贼作乱,就这样被迫只能做那一生一世的闲散王爷,与继承皇位无缘。

时也命也,或许就是如此吧。

“时也命也,如今我整日无所事事,父皇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训斥我疑心我,我反倒觉得一身清闲,这样不也是很好吗?”

萧瑜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萧琳,在英国公府的花园中闲逛,待身边的侍奉之人都离开后,萧瑜才静静回答道:“好了,起来走一走吧,二哥,若是真的落下了残疾,你才不会这样泰然地说什么‘时也命也’。”

萧琳由他搀扶着站起来,两人并肩在花园中缓缓散步。

当夜薛康薛唐没打算给萧琳活路,故而真的弄废了萧琳一条腿,借机折辱萧琳,可是无论如何还有萧瑜在,萧瑜怎么可能允许萧琳就这样落下残疾,馀生只能在轮椅上渡过?

为了治好萧琳的腿,萧瑜的确费了一番心思,可是萧琳却依旧对外称自己落下了残疾,毫不犹豫地展示自己意志消沈的模样。

他是有心为萧瑜铺路,甚至向老国公夫妇二人请罪,称自己的确没有继承大统之心,做一个闲散王爷,不愧对黎庶,与自己珍重之人长相厮守,萧琳便全然满足了。

更何况,有比他更适合皇位的人还在,这一点老国公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外孙身边有一位卫兰公子,龙章凤姿,逸群之才,在幽州时便为萧琳出生入死,当日他亦看见这位卫兰公子如何沈稳冷静,指挥幽州军卫擒战贼人,临危不乱,的确为超世之人。

可是他也的确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是已经宣告身故的九皇子萧瑜。

那个西域胡妃所生的皇子,那个曾经妄图弑父夺位的九皇子,那个传言中遭受酷刑的九皇子。

纵使是见过无数风浪的老国公爷,在见到萧瑜的那一刹那,也不免心生心生撼然。

然而无论如何,英国公只知道一件事,若不是萧瑜看到萧琳重伤急于救助,自己恐怕不会这样早发现“卫兰公子”的真实身份,而这仅仅是这一件事,也足够让他支持萧瑜今后要成就的事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瑜儿,你真的做好决定要北上前往斡卓了吗,今晨听外公提起,不日你就要启程?”

萧瑜点点头,轻声应答。

“承蒙国公爷国公夫人关怀照料,这几日我和冬儿都休整得不错,也得了不少有关班兹残部的消息,这是母亲的一桩心事,亦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北上斡卓是一定做的事。”

“你还要带着冬儿一同前去吗?”

这个问题,萧瑜并没有当下立即回答,两人听到了梅音和冬儿的说笑声,转过身去,冬儿亦扶着梅音前来。

梅音当日经历九死一生,腹中的孩子奇迹般地保了下来,如今身体调养的很好,不似最初有孕时那般虚弱,侧身来看,已经能看到她小腹上轻微的隆起。

萧瑜说这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一定会好好长大,平平安安来到二哥和梅音的身边。

“二哥,我就不打扰你和皇嫂两人说话了,我先走了。”

萧瑜最终没有回答萧琳这个问题,他明白萧琳的顾虑和担忧,经历了当夜之事,萧琳不仅被病痛缠身,还总是害怕有一日会有奸贼将梅音从他身边再次夺走,萧瑜又何尝不是心怀同样的恐惧。

那晚的情形,当真是凶险无比,哪怕有一个环节没有得到老天庇佑,或许他这一世又要永远活在遗憾和愧悔之中。

他一人沈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任由冬儿挽着他的手,带他一路到了侧门那边去,冬儿一直望着他,等他不再沈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才和萧瑜说话,指了指一旁备好的马儿。

自从那日冬儿鼓起勇气学会了自己骑马,她便总也想着能和萧瑜一起骑马去郊外赏花,两人说定了今日要一同前去,萧瑜自然也是没有忘记的。

他趁四下无人,托着冬儿的脖颈,将她拥在怀中亲了亲,埋头在她耳畔轻声问道:“是冬儿带着我骑马,还是我带着冬儿?”

小娘子擡起泛红的脸蛋,眨了眨眼,浅浅笑道:“冬儿想坐在前面,但是冬儿可以带着殿下骑马。”

“好,都听你的。”

萧瑜抱冬儿上马,为她掸下了发髻见与肩侧的几朵落花,轻夹马腹,缓缓向城郊侧前去。

“唔,殿下等一等,等我先把笠帽戴好——”

萧瑜不等她说完话,将那笠帽抢过,系在了马鞍后。

“不用了,如今天气热,带着那东西做什么,我又不怕冬儿被人瞧见,怎么,难道冬儿以为我是那样小心眼的人,要你捂得严严实实才能出门吗?”

冬儿知道萧瑜不是小心眼的人可是他的确有些爱吃醋,不过不戴着便不戴着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好吧,其实……其实冬儿是怕被人看见了笑话的。”

这里虽不比易原县人人都认识“卫兰”,可是万一遇到了熟识的人怎么办,她和萧瑜就这样同骑一匹马,难免有些失了礼节。

“撒谎,我可不怕人笑话,只怕是冬儿又害羞,有心疏远我了。”

萧瑜转过头暗自笑了笑,等着冬儿百口莫辩,主动贴近他怀中,抱紧他的手臂。

煦风醺人欲醉,策马穿过街巷之间,只觉天地万物都如云烟而散,只剩下冬儿和萧瑜两个人。

出城后,萧瑜缓缓将缰绳交予冬儿手中握紧,便将下巴枕垫在冬儿肩侧,从身后轻轻圈进冬儿的腰。

“殿下,你方才在想什么事啊,你好像又有心事了。”

“嗯。”

萧瑜轻声应道,侧身更加亲昵地抱紧冬儿,一缕青丝垂落至她胸前,清风徐徐,好似载满鲜花,纵着香味的白驹。

“的确有些心事,我还需再仔细想想,冬儿想去哪里便带着我走吧……去哪里都好。”

“冬儿知道一个地方!”小娘子高兴地说道,“殿下前几日忙着照顾二殿下,还没有来过这里吧,过了这座山,山后面有一处茉莉花林,如今正开着花,殿下一定会喜欢哪里的。”

“哦,还有这样的好去处,我还不大知道呢。”

萧瑜擡起头看了看前方的山林,眸中一颤。

冬儿说道:“殿下,我们给这里起个名字吧,旁人都不知道的那种,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明白这里的意义,好不好?书上的名流雅士,都是这样做的。”

“好,那冬儿想要叫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那天我是和梅音还有翁主一起来的,将要黄昏时才离开,那天晚上漫天都是紫色的祥云,都说紫色的云彩是祥瑞之兆,冬儿觉得殿下一想做什么都可以做成,那就叫这里是紫烟山吧,好不好?”

萧瑜前一世曾把冬儿埋葬在此,将这座无名的小山更名为紫烟山,以悼哀思,却不想这一世冬儿也将这座山这样来称呼,真不知是否又是那所谓冥冥中的定数。

“自然很好,祥瑞之气是好事,冬儿起得名字也很好。”

“嗯。”

冬儿缓缓停住了向前行进的马儿,忽然转过头去,问萧瑜能不能不要把自己一个人留在幽州,能不能带她一起北上。

萧瑜一时被她问住,随后垂眸,藏起了眼中的笑意。

“我几时说过了不带你钱去了?”

“可,可是……”

萧瑜的确有过食言的念头,实在是因为当日薛唐薛康的密谋将他的戒心提高了,他不允许冬儿再跟随他涉险,他知道冬儿的心意,也知道冬儿想要陪着自己,保护自己,这些他都明白。

“可是殿下明明就是不想带着冬儿一起去了,那天,我听到殿下和二殿下说的话了,可是我和梅音从来都没有怪你们,殿下还不知道吧,其实冬儿一直觉得自己帮不上殿下什么,冬儿什么也做不了,那天能帮殿下把那些坏人都击退了,冬儿很开心。”

她只是想要永远和萧瑜在一起,不仅是被他宠着爱着,她也想给萧瑜自己全部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爱和护佑。

“好,我明白了,”萧瑜的声音如落花一般轻,用以掩饰他略显哽咽的音色。

他转而拿起了气势,反问道:“但是我从没有说不带上冬儿了,原来冬儿是这样想我的。”

萧瑜这才明白了,一路上冬儿小心翼翼地说这些又说那些,这样“百般讨好”自己,这样“借题发挥”,原来都是藏了这样的小心思,她是担心自己不愿意带着她前去幽州了。

她现在不一样了,察言观色,耍小心思,算计着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了。

若是这样,萧瑜可真的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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