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岂无同心人
“如此说来,方才你说的那些话,做的这些事,甚至是今天要和我一同出门,都是早已经谋划好了,想要算计我的,是吗?”萧瑜挑眉问道,语气中略显不快。
“啊,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殿下!”
冬儿急的面颊通红,可是却百口莫辩,萧瑜的确说中了她的心思,但是不代表她是在算计萧瑜。
见萧瑜眼中的笑意不见了,冬儿便慌了神,转过身去抱他挽着他的腰封和衣袖,希望萧瑜不要和自己闹别扭,但是萧瑜似乎格外不领情,冬儿只好马儿停下,艰难地在马背上翻了个身,面对着萧瑜,小声说自己只是想要和萧瑜一直在一起。
“哦,如此说来,你也承认了方才说那些‘好听’的话是有意为之了,这不就是我方才所说的事?”
萧瑜没对她发过一次脾气,也没有这样强硬地和她说过话,一点也容不得错的,冬儿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涨红着脸,埋下头希望萧瑜不要生气。
她许久后才听到萧瑜轻哼了一声。
萧瑜看着冬儿,实在是有点演不下去这“严苛情郎”的戏,便从冬儿手中拿过缰绳,顺势将她向前托了一把,扬鞭便带着冬儿在道路上急奔起来。
他这一套动作干净又利落,林钰一时没反应过来,吓得叫喊出声,便被身后萧瑜的手臂按在他怀中,明明从前抱过萧瑜很多次了,可是如今冬儿却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冬儿如今背对着前方的道路,马屁忽然加快了速度,吓得冬儿伸手抱紧了萧瑜,几乎要跨坐在了他的小腹上。
“啊,殿下不要,等一下,我还没坐正呢,冬儿会摔下来的。”
萧瑜垂眸睨了她一眼,只道:“可是我现在不想和冬儿讲话,也不想停下来呢。”
说着,他又是一鞭落下,低喝到:“驾。”
冬儿面色羞红,却说不出话来。萧瑜一路上也闷着声不说话,带着冬儿乘马飞驰,冬儿便只好抱紧他的脖子,将全身都紧靠在萧瑜身上。
随着马背上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颠簸,冬儿逐渐和萧瑜贴靠得很近,依偎在他怀中,几乎就要融为一体一般。
最初的恐惧已经消失殆尽,冬儿贴近在萧瑜身上,心中满溢着难言的情愫,嘴唇动了又动,就是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话。
萧瑜生得不俗,甚至可以说是当世无出其右,冬儿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也看过萧瑜的脸许多次了,只是这一次偏偏有些不敢去看他的脸,似乎每一处和萧瑜能贴近的皮肤都变得灼热难耐。
头顶上传来轻云似的呼吸声,萧瑜虽然是生她的气了,但是抱她很紧,担心她会摔下去。
两人在丛林间穿梭,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四周回响,冬儿愈发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但是她知道这不是恐惧造成的。
她突然,好想亲一亲萧瑜,虽然他现在好像还生自己的气,不许自己说话。
冬儿轻轻喊他的名字,只得了萧瑜一句呵止:
“谁准冬儿动了,不许说话!”
他从没有这样凶过,冬儿倒是不怕,她能明白萧瑜不是真的生气,只是不察觉自己的脸一点点染上羞人的粉红。
行过小溪,进入林深处,萧瑜一拽缰绳,忽然将马停了下来,冬儿刚想说些什么,才擡起头,眼睛便被萧瑜蒙上了,随后是嘴巴被他堵上。
萧捏住了冬儿的下颚,手上稍微用了一点点力气,一半迫使,一半冬儿乖乖听话的让她张开了嘴,之后便是这个细腻不断的吻漫长地侵入她的头脑与身体。
冬儿自然很快就败下阵来,被吻得七荤八素,如果没有萧瑜的手臂抱着,她绵软的身体就要从马上滑下去了。
“殿下……你,不生气了吗?”冬儿无力地问道,她不知道为什么萧瑜要蒙上自己的眼睛,但是似乎现在萧瑜还是不喜欢自己违抗他,那便顺着他好了。
“我想想,好吧……现在不生气了。”
萧瑜柔声说道。
没等冬儿喘够气,萧瑜的双唇又覆在了她有些红肿的唇珠上,萧瑜一点点擡起手指,放开了冬儿的眼睛,柔情似水,险些让冬儿化在这温柔海里爬不出来。
萧瑜托着冬儿的后颈,一边拍抚她的后背,一边将她的唇瓣含在口中,细细的亲吻,似乎下定决心要将它变得红肿不堪才算罢休。
林中微风徐徐,花叶做舞,莺蝉携鸣,却似乎怎样也遮不住唇齿间缠绵的声响。
冬儿本就受不了萧瑜的撩拨,两人虽然已经成亲许久了,可是在这样的事上,冬儿对上萧瑜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今被他抚摸的后背上一片酥麻,连着她的腰脊一阵阵酥软。
方才骑马时那样难受的感觉是什么,冬儿似乎明白了,那就是有只小蚂蚁在她心尖肉上面反覆爬,又急又羞的情愫让她丢了所剩无几的定力,试探着主动送上出舌尖,投入这场没来由的缠绵。
萧瑜也明白自己再不停下只会害苦了自己,可是既然已经弄巧成拙了,他也懒得多想,动作毫不停缓,将冬儿的头向上仰了仰,用舌尖扫过冬儿的上颚,好像把她变成了一个连着机关的小木偶,冬儿忍不住一阵又一阵地颤栗。
他心中好一阵叫苦,明明是想欺负冬儿逗逗她,如今却把自己害惨了,若是再不停下,他身子可真要出些毛病了。
他放缓了亲吻的幅度,用舌尖缓缓抵住冬儿的舌尖,尝试着一点点移开,主动放弃这双甜腻的唇瓣,反而惹得冬儿喉间溢出嘤咛。
好像从前和殿下亲吻的时候,从没有这样的感觉,冬儿觉得心底痒痒的,可是这样的感觉又是如此让人迷恋
又嘶磨了好一阵,萧瑜才下定决心放开冬儿,她的脖子和脸蛋都被染上了淡淡地粉红,眼神迷离地望着萧瑜。
直到两唇之间连接着细小的银丝断开,冬儿才稍清醒了一些,听着萧瑜沈重的喘息声,出于掩盖自己羞涩心情的原因,向前靠了靠,寻村伸手抱住萧瑜。
她明明只是轻轻挪动了一下,还没有碰到萧瑜的身体,他却似乎是吃了痛,发出了一声有些异样的喘息。
冬儿擡头看他面色通红,躲避着自己的目光,问萧瑜怎么了,萧瑜哑着嗓子说自己没事。
“唔,殿下真的不生气了吗?”
“当然……好了,冬儿快些坐好了,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呢。”
萧瑜不忍心把依恋着他的冬儿推开,便寻了个借口催促道。
冬儿见萧瑜开心了,自然也露出了笑脸,抱着他依偎了一会儿,乖乖按他的吩咐来做,重新接过马绳,带着萧瑜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殿下,你看冬儿现在已经骑得很好了,我们还是要一起北上去的,对不对?”冬儿自顾自地问道,她不知道如今身后的萧瑜正是身心难耐,备受折磨。
“嗯,我会带着冬儿一同前去,”萧瑜顿了顿后说道,“我们去看看塞外不一样的景色,若是我们找到了银筑将军,或许如今的谋划就得到转机了,或许我就能实现给冬儿的许诺,让冬儿做我的皇后。”
他像是克服了极大的阻碍似的,缓缓从身后抱紧冬儿,枕在她的肩头,在她的耳畔低语。
“我实在是等的辛苦,一分一刻都等不及了。”
冬儿与萧瑜回到老国公府上时已至正午,众人特意等萧瑜和冬儿回来后才用午饭,反让两人觉得不好意思,萧琳打趣称道,如今竟不知谁才是老国公的亲外孙。
提及此事,老国公想起远在京城的梅妃,饭后与萧琳萧瑜二人一同闲坐,提起从前自己对梅妃亦有许多世俗偏见,曾因昔年圣敬皇后之事,对梅妃多有不敬,不免心生愧疚。
萧瑜知道梅妃绝不会在意这样的事,便答梅妃近来很好,身体康健,亦在后宫掌权,此次薛氏一族谋逆案发,太后薨逝宫中,后宫便是由梅妃掌权了。
“唉,如今已经过去许多年,也是我年岁渐长,已经忘了从前的事……嗯,依照娘娘的能力,管好一个小小的后宫不在话下。”
萧琳问道:“外公曾经见过母妃,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昔年萧竞权为九皇子,沦陷碓拓成为质子,幸得梅妃救助回京,他隐瞒了自己已有妻室一事,与梅妃在斡卓国成亲,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后将梅妃骗回京城,方才告知梅妃自己已有妻儿。
英国公长叹一声道:“当年娘娘还是斡卓国尊贵的九部公主,我知道她一定是心气强盛受不得委屈的,何况当年班兹部与斡卓为我朝效力,先帝对她赞许有加,我担心我的暖儿受她欺辱,连夜从大营赶回京中,却被娘娘拦在马前。
“她割下一缕头发向我和暖儿赔罪,称她无意与暖儿争抢夫婿,若是我们对她仍有不满,只待她杀了陛下,再做决议。”
他揉搓着手上的玉扳指,一时情动,落下一滴眼泪,那扳指上刻着一个“暖”字,正是圣敬皇后的闺中之名,想必是圣敬皇后的遗物。
“娘娘当年与萧竞权割袍断义,拒不留在京城,即便是先帝出面相劝也不能让她忍受那番欺骗,她要逃出京城,我千不该万不该领兵阻挠,放任陛下将她抓回王府之中,唉,没想到啊,就是这一念之差!”
或许是皇命难违,或许是因为当年圣敬皇后的劝解,就是这一念之差,害了梅妃,害了老国公最爱的女儿,还有那成千上万无辜的班兹部民。
英国公是忠义之人,因为此事悔恨不已,不过萧瑜明白真正要偿还这笔血债的人是谁。
“往日之事在如今看来,往往令人思之悔之,老国公您不必太过愧疚,母亲已经忘怀此事了,此次前来幽州,她还告诉我让我代她向您和国公夫人问好。”
他和萧琳对视一眼,萧琳趁机问起了当年先皇薨逝一事,希望从英国公口中得知一些往事。
英国宫当年领兵在外,先帝驾崩时他刚好骑马行至宫门外,但是他曾经看过先帝的遗体并去往当年先帝驾崩前的寝宫,当时的确觉得有些异样。
“不知为什么,如今想来,总觉得先帝驾崩时殿内十分冷清,似乎是有意让侍女和宦官离开的。”
“那么,您是否怀疑过当年先帝与衡阳王殿下之死呢?”萧瑜问道。
英国公并未回答,可是看他的眼神,萧瑜能读到答案,他一定是怀疑的,想必如今世上还有许多人也对此深感疑虑,可是出于种种原因,他们只能选择缄默不谈。
毕竟,萧竞权并不是一位极度昏聩的帝王,令人感到悲哀的是,古往今来的帝王之中,他似乎已经是很好的那一个了。
萧琳命侍者离开房内,将门阖上,将有关纪王一案,衡阳王之死,以及先帝之死的可能情况悉数告诉了英国公,后者听罢不由得色变当场。
萧琳曾问起有关当年纪王之事,英国宫却不想到纪王谋逆被诛灭九族一案竟牵扯出这样的惊天秘密。
萧瑜待他平覆心情后只问了英国宫一个问题,自己三岁生辰,亦是梅妃二十岁生辰那夜,英国公或是英国公的家人,是否曾遇到过什么本不该出现的人,又或者曾经在当日发现过什么异样之事?
英国公陷入回忆之中,忽然擡头盯着凌空一点,悚然道:“难道那个人是他?”
萧瑜静静答道:“如此说来,那夜您真的见过银筑将军了?”
两人的对话太过跳跃,就连萧琳也没有明白萧瑜所说的那一夜和银筑将军有什么关系,老国公给了他答案。
那是圣敬皇后薨逝的第一年,那年八月十五日中秋,是萧瑜和梅妃真正的生辰,萧竞权不设坊市三天三夜,为梅妃庆生,那天晚上本应当圆月如壁,柔光遍照,可是夜里却没有月光。
那晚老国公和国公夫人思女心切,不愿多听京城中锣鼓喧天,便早早入睡了,可是两人将要睡下时,院中却起了喧嚣,护院称有一夥人前来行刺二人,如今已经逃走了。
老国公征战多年,仔细看过院中打斗的痕迹与血迹,判断出那不是同一批“刺客”,应当是有一个人在二人门前驻足许久,又同后来之人发生打斗,负伤逃离。
老国公命人沿血迹前去追捕,却只在城郊一个破庙内找到了一块染血的布巾,那上面绣着狼首苍隼——班兹部的图腾。
“怎么会是他?银筑他想要杀了我,是为族人报仇吗?”
随即老国公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答案,迟迟道:“不,我见识过他的身手,若是他要杀我,恐怕只有梅妃娘娘出言阻拦才能保住我的性命……应当不是的。”
“他应当不是要杀您,应当是实在走投无路,想要将先帝被毒杀的真相告诉您,您当时有没有发现其他形迹可疑的人,可知道是谁和他打斗致使他重伤?”
老国公点点头,命人前去书房中取来一个上了锁的大木箱,里面装着的尽是斡卓成年男子的武服和兵器。
“那旧庙外的空地上还发现了四人的尸体,我命仵作仔细检查,留书记录,将那些人的衣服和武器都留下,后来赋闲幽州时一并带来了。”
萧瑜仔细检查了一番,在其中一件内衬的袖口发现了一个图腾,秃鹫衔蛇,这是原本斡卓国第二大部族玛哈部的标志。
从前班兹部对斡卓国有绝对掌控,敬顺中原,不满碓拓行事残暴无度,好战喜伐,借当年救助萧竞权之机与中原结为友邦,可是无奈班兹部为萧竞权屠戮,从此斡卓落入玛哈部掌控,成为碓拓的附属之国。
当年玛哈部的人在追杀银筑将军,京城中亦有他们的眼线,因此银筑将军负伤离开京城,也没能与朱筠康见面。
“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你当年没有死,你如今也一定活着。”
萧瑜割下那块玛哈部图腾,不由得面露喜色,他容貌本就与梅妃相似,英国宫刹那恍惚,似乎看到了当年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梅妃。
“殿下,老臣年事已高,脑袋和这幅身子骨都不中用了,您要做的事,便一心去做吧,老臣敬佩殿下,也希望殿下此次北上心想事成,找到遗散的班兹部民和那位银筑将军。”
萧瑜与萧琳两人与国公爷在屋中交谈,梅音与冬儿也同国公夫人到花园的蕉叶下一同吃茶,梅音这几日身子养的很好,面色红润,也不再因孕事呕吐胸闷,国公夫人越看梅音越是喜欢,拉着她总也有说不完的话。
冬儿的字写的越发好了,她自己不察觉,可是如今来了幽州,无论是太尉裴大人还是英国宫夫妇,都夸她如今笔下有神,写得字愈发仙逸洒脱了。
她自己倒是没想这么多,再觉得这是旁人宽慰自己的话,今日国共夫人偏让人拿出来了先前冬儿还在府上时留下的笔墨,如此对比,的确精进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了。
“你看看,我就说小冬儿太过谦虚了,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写出来这样一笔好字,更何况女子立于世上不易,你便已经是当世第一了。”
当世第一这样的名号,冬儿实在没有想过,她记得楚琳琅也是早早成名,可是她被誉为当世第一书法大家,已经是她暮年之时,她游遍九州,造访山川大河,阅尽人世繁华,冬儿认为自己尚不能和她比较。
冬儿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只是谢过国公夫人的夸奖,告诉她和梅音,自己比起从前的名家还差得很远,有时细看自己的字,冬儿总是不甚满意。
萧瑜也是这样说,他从不吝啬夸奖,但是他也总能告诉冬儿,她还有哪些可以精进的地方。
他说,冬儿的字如今缺少了些她自己的心气精神,笔锋之间,似乎是能读懂一些有关冬儿的心事,可是却好似雾里看花一般,难以言说其中的情愫。
她的字如今像从前任何一位名家的,神似楚琳琅,可是又不是那些人的,甚至都不是冬儿自己的。
冬儿认真记下了萧瑜的话,她不怕苦不怕累,只要是能让自己变得更好的事,她都愿意去做,只是偏偏她是一个没有悟性的人,暂时悟不出其中的道理来。
就连裴大人也说过,她需写出一些自己的所见所闻来,才能把自己的风骨气节融进字里。
可是冬儿这一生尚短暂,若没有遇见萧瑜,她终其一生,或许就是那一隅狭地,她的所见所闻,又是那样平凡无趣,不过就是这世上许多人每日都在经历的事。
她有认真听大家的话,可是似乎如今的她就是在瓶颈中,怎么也走不出。
一想到这里,冬儿不免又心绪低落,这样的状况并不好,也实在是不应该,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悲悲戚戚起来。
老国公夫人听过后又仔细看了看冬儿的书墨,认为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对自己要求严苛些是好事,冬儿今后的路还长着,不怕写不出什么名堂来,她劝慰冬儿不必操之过急,与她讲起了楚琳琅的事。
楚琳琅这一生,纵望尽古今,不要说哪个女子能与她比较,这世上的男子又有几人能比她潇洒传奇?
她出身醉籍,入宫为婢,却用了不过十载光阴,从一个洒扫宫女成为凤仪宫掌事,二十五岁出宫,不领皇后封赏,亦不应天子赐婚,出宫贩卖字画为生。
三十岁时楚琳琅已名满天下,嫁与大学士赵露为妻,又因其夫婿不贤,晚年为官不正,便状诉其夫与赵露和离,不惜忍受庭杖五十,三年牢狱之苦,最终四十五岁独身,自此游遍天下山川湖海,记述九州人情世俗,书法名篇流传百年,皆为传世经典。
冬儿从前只知道楚琳琅是很厉害的女官,也是很厉害的书法大家,知道她晚年的传奇经历,却不知道她还有状告夫婿这样的奇事。
国公夫人慈爱道:“自然是了,这些事都是我从史官笔下得知,还有许多我们这些后人不知道的事没有传颂下来,或许就只有那些从前的人才能得知了,早年我亦听父亲说过,楚琳琅并不只与赵露有过婚亲,她与赵露和离后离开京城,曾遇到过一位男子,两人相伴相识,可是天有不测,那男子却不幸身染重病,楚琳琅散尽千金,寻遍奇医神药,也没能救回他的性命。”
“从那之后,楚琳琅便不再自称慕安公子,她改号逃涯先生,继续游历南北,才写下了诸如《阜丰集录》这样的流芳经传。
冬儿懵懵懂懂听罢,心中暗自感叹,这又何尝不是世间好物不坚牢,人们说楚琳琅不经历这样的苦楚,便不能有那番成就,可是若是她从没有遇见过赵露,她的心爱之人也不曾离开,或许她就不会晚年郁郁寡欢,能写出更多经典之作了。
她暗暗起誓,如果也要经历生离死别的痛苦,才能做到什么“大彻大悟”,冬儿宁愿不要。
和萧瑜平平安安厮守下去,就足够了,希望老天保佑,萧瑜能一直健健康康的,他还有许多心愿和抱负等着去实现,冬儿想要一直陪着他,就像她很早很早许下的愿望。
“要一直一直,永远和殿下在一起。”
当朝自太祖萧贸开创基业以来,传至第四代帝王萧竞权即位,国势日渐强盛,唯馀北境战事频繁,斡卓与碓拓两国交战频频,最终斡卓衰败,碓拓称霸北境。
近五年来,北边异常寒冷,大雪连绵,碓拓国部族多立于游牧,如今因天气寒冷,牲畜多冻毙夭折,部族衰落,国内贵族争权蚕食他部,更挑起战事,屡犯中华,掳掠人畜及百姓财产。
至今年,碓拓国内部分裂为主和派与主战派两大势力,两派水火不容,因西南战势减缓,北边连胜,主和派的势力逐渐占据上风,因此碓拓老王派出和亲使团,求娶皇室宗亲之女,献礼以结盟好,今跋涉数千里,耗时多月,终于抵达京城外。
萧竞权因南北双线战事焦忧不已,得此时机,自然下旨大赦天下,又命礼部以贵礼相迎,京城内一片欢腾,朱雀大街至宫门外号角连天,鼓声动地,彩旗旌幡蔽日,兵卫盔明甲亮,人潮汹涌,百姓夹道欢迎。
战争伤民,京城临近北边,不少百姓亲人因充军战死边关,如今苍天有眼,若是能与碓拓重修盟约,永绝战患,想必今后中原必然宇内安康,百代不衰。
庄严肃穆的紫宸殿外,御卫军拱卫宫门大殿两侧,殿内,当朝天子萧竞权头戴平天冠,身着衮龙袍,正襟坐于宝座之上,侧旁小座珠帘屏风后坐着身穿玄金风袍的皇贵妃,殿下分列文武宿将,王公重臣。
为首之人,则是四皇子睿王萧珍,二皇子颖王萧琳因伤病不能回京,萧竞权与礼部也并未忘记他的位置,他的席座,就设于左列首位。
萧竞权向下望去,轻咳了一声,忽然笑道:“诸位爱卿,今日你们都是及时离开家中前来上朝的啊?”
这些年萧竞权掌握朝堂,近日又铲除薛氏一族,心思难揣摩,此言一出,朝臣不由得面面相觑,不敢擅自回话,生怕说错了什么,在这样的大喜之日忤逆天子心意。
见无人回应,萧竞权笑道:“朕是真心实意问你们,并无什么意思,就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朕吗?”
并非是众臣不愿回答,只是见识了前几薛氏一族被屠诛九族的惨状,面对如今的天子萧竞权,不得不谨言慎行。
萧珍闻言上前一步,说道:“启禀父皇,儿臣与诸位大人将军等一样,五鼓前来上朝,只是为了避免延误不敬,卯时便已从家中离开了。”
“好,来人,把昨日阿瓦国主进贡给朕的红珊瑚盆景赠与珍儿。”
萧竞权拍了拍龙椅,笑道:“你看看,朕不过是问了这样一个小问题,你们就都不敢说话了,让珍儿把这样的宝物捡了去,真是可惜了朕一番心意。”
诸位大臣终于如释重负,笑了起来。
“你们卯时才过便起床沐浴更衣,五鼓上朝,至如今又站了两个时辰有馀,朕如今不期望什么,就是想要你们这一副好身子骨,好百年之后,也是这样身体康健。”
众臣纷纷谢过萧竞权体恤,祝萧竞权龙体安康。
“好了,这种话朕已经听腻了,众爱卿落座吧,来人,赐众位爱卿一道鹿茸乌参汤。”
众位大臣自然不敢落座,首辅李俞越班启奏道:“陛下,如今碓拓使团还未入殿,臣等不可失礼,损我国威,臣等谢过陛下隆恩。”
还不等他跪下叩首,萧竞权便道:“我朝国威不是靠在殿上空等使团等来的,朕是要告诉你们,也是告诉天下人,如今四海安康,和平来之不易,是因为有你们这群大臣忠守朝堂,为朕与百姓呕心沥血,朕固然知道礼节,可是不能因为迎接使团,使你们无故受累,我中原自有我中原的礼节,你们只管入席便是。”
如此一来,大臣们也不敢多言,纷纷入席,萧竞权命人赐上那鹿茸乌参汤,众臣饮过,果然觉得神清气朗,一扫疲累。
萧竞权问道:“怎么样,这道汤如何,朕昨日喝过,便告诉御厨今日要为在场的众臣一人呈上一例,你们一会儿可不许说漏了嘴,让使团的人知道你们已经品过佳肴了。
众臣终于放下了警惕戒备,殿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颖王在幽州养病,不能回朝,可是他却心系朕心系国事,特命人将这些鹿茸送入京城,忠孝之心可慰。”
众臣纷纷道:“谢陛下隆恩,谢颖王殿下,祝颖王殿下早日康覆回京。”
萧琳本就不曾与人交恶,如今薛式族党被诛,萧琳在朝中颇得众臣敬仰,又因惋惜其被奸人所害,自然这份感谢发自内心。
或许就只有萧珍一个人,淹没在朝臣的声音中,神色一黯。
萧竞权点了点头,又道:“除此之外,你们还需感谢一个人,朕本想把这些鹿茸好好收着,可是昨日皇贵妃却说鹿茸不易贮藏,不如趁今日众臣与使团相聚,犒赏众爱卿更好,她还特意将自己的乌参拿出来,才成了这道补汤。”
“臣等谢皇贵妃娘娘隆恩,祝娘娘凤体安康。”
珠帘后的梅妃微微颔首示意,却依旧如往常一般,神色冷如冰霜,看不出一点情绪来。
毕竟在座诸位大臣,还有不少人从她十几年前离开母国进入京城,就对她厌弃嫌恶,希望她和萧瑜一起死去,这些祝贺里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自是不言而明。
萧竞权十分满意,心情愉悦了不少,很快有人来报,使团众人即将进殿,殿外已然礼炮声声。
此次碓拓使团特使乃碓拓多墨部老王幼子纪晏王子,多墨部主张和平,与中原交好,故而老王派出最宠爱的幼子——其母亦是汉人公主,出使中原,一行人在礼部官员导引下,快步走进紫宸殿中。
萧竞权居于殿上,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随后抛下片刻波澜之思,面带微笑的对众臣道:“果真是人中龙凤,与朕的几位皇子不相上下啊。”
萧珍在旁笑道:“碓拓国英才辈出,王子更是人中龙凤,儿臣拙笨,今日二哥不在殿上,实在是可惜了。”
他的一番话并没有应得萧竞权的赞许,反而是被萧竞权淡淡扫过一眼。
纪晏双膝跪倒,恭敬行礼道:“末使叩见□□皇帝陛下!感承□□皇帝陛下盛赞,末使愧不敢当,万万不敢与汉朝皇子相比。”
面对纪晏,萧竞权的态度何煦了许多,微笑说道:“朕夸奖贵使,实在是出于欣赏之意,贵使远道而来,又何必多礼?快快请起吧。”
纪晏从容起身落座,又引荐道:“陛下,此次与末使一同前来的还有斡卓国特使,斡度将军。”
如今的斡卓国沦为碓拓附属,自然不得太多重视,萧竞权点点头,命人赐座。
纪晏说道:“久闻□□礼仪之邦,末使离开碓拓之前,便倍感焦虑,深恐识礼不周,今日一见京城宏伟气阔,□□皇帝陛下与大臣将士以如此贵礼待臣,臣盛感荣幸,祝愿皇帝陛下与□□大臣百姓福祚延绵。”
李俞道:“王子殿下此次代表碓拓前来和议,又如此谦谨明理,诚可敬也,此乃顺天应人,乃是两国百姓之福。”
萧竞权不禁微笑颌首,眼中愈现激赏之意,可是视线扫过萧珍时,却还是丝毫不掩饰冷漠。
纪晏继续说道:“皇帝陛下,临行前父王可汗命末使转告,自今日修订盟约后,碓拓与□□将永结盟好,再不以兵戎相见!”
萧竞权颔首,举起酒杯朗声道:“好!请贵使转告可汗,朕亦祝两国盟好,自此永绝兵患!”
言毕,纪晏王子亦举杯与萧竞权同饮,众臣山呼赞颂:“恭祝陛下千秋万世永祚帝业!万岁!万岁!万万岁!”
宴席大开,殿外侍女宫役穿梭往来,美酒与菜肴流水一般送入殿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梅妃面前的珠帘被撤下,与萧竞权同坐席前,方才宫姬献上一曲,纪晏提出此次使团进京,亦带来女姬进献,萧竞权自然应允。
望着席上的碓拓歌伎舞伎出神,一曲歌舞作罢,梅妃竟擡起手鼓掌,还问了一旁侍女那几个女子的名字。
她从前对这些歌舞一点都不感兴趣,萧竞权不免好奇,问纪晏方才那支舞蹈是什么舞,才得知这几位女姬都是从前斡卓人,后流碓拓为奴。
闻言,礼部官员不由得色变当场,万幸梅妃没再说什么,只问萧竞权要如何处置这些女姬。
依照旧例子,这些舞姬本应留在宫中,用以封赏官员将领,萧竞权心中对梅妃有愧,自然将这些女子交由她来处置。
“既然是使臣之礼,那就让她们留在宫中教坊司吧。”
纪晏却道:“多谢陛下娘娘仁厚,只是这些舞女歌女都是斡卓国的奴隶,怎敢与□□教坊司中的女子共事?”
此言一出,殿内的气氛不禁有些微妙。
梅妃不语,默默品味着面前的菜肴,她一直称自己不爱吃汉人的饭菜,今日肯动筷,已经是给足了对方礼仪。
萧竞权只是面带微笑看着纪晏,随后纪晏说道:“此次前来□□面见皇帝陛下,除与陛下修订盟约进献宝物,迎娶公主回国外,末使还有一件事想请陛下应允。”
“哦?还有什么事?”萧竞权不免好奇,一旁的众臣也纷纷神情紧张起来。
“此次前来□□,汗父曾叮嘱末使,从前碓拓常迎娶□□公主做姻亲之好,如今既然两国决定永止干戈,便也应有我碓拓贵族之女前往□□和亲,故而此次前来我们还带来了戎吉族的公主……听闻皇帝陛下有皇子尚没有妻室?”
容吉部乃是碓拓国内主站一派,如今碓拓王将她送入京城,其中用意自然不必多说,只是年龄相仿,又没有妻室的皇子,不就是在指萧琳吗?
可是薛氏一族被诛,颖王妃如今却仍被囚禁颖王府中,萧琳也并未提出要与她和离,纪晏又是如何得知呢?
萧竞权仍是面带微笑,称皇子萧璇年纪尚小未至娶亲之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纪晏却不依不饶,提起了二皇子颖王萧琳,献上西域奇药,称此乃碓拓汗王心意,希望萧琳早日康覆。
殿内的气氛恰似落入冰窖,萧珍才想起身说些什么,便被萧竞权冰冷的目光定在原地,埋下头不敢再有动作。
梅妃看了眼正在饮酒不语的萧竞权,忽然问纪晏道:“既然是碓拓的公主,如今前来京城亦是贵客,为何不让公主入席呢?何况中原与碓拓不同,不论公主将要嫁与哪位皇子,若是公主因水土不服,出了什么毛病,伤了身体,可就不好了。”
众臣正不知如何为萧竞权解围,听到梅妃这样说,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可是仔细思量这话中的意味,似乎又另有所指。
纪晏颔首,命人将那位公主带上殿来,其容貌果真出众,萧竞权便命人赐座。
梅妃浅饮了一口甜酒,又问道:“与当朝皇子结为姻亲,这样的好事如何就落到了容吉部的公主身上,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纪晏你的妹妹——她如今的年纪倒是与十皇子萧璇相仿。”
纪晏不紧不慢道:“碓拓虽各派分立,多有摩擦,可是终究都是碓拓之民,末使不曾想到皇贵妃娘娘会对碓拓之事如此熟悉。”
以纪晏对中原的了解,他不会不清楚如今的皇贵妃从前究竟是谁,这样询问,便是有心不愿让梅妃轻松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