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捡到一只臭男人
于桑之拖着几个人回去的时候, 正赶上于家媳妇特意守在门口等她。
篱笆吱呀吱呀响。
于家媳妇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一张脸埋在深深的晚风里,看起来等了很久了。
坐在地上的粗布麻衣已经粘上了一点露水。
湿得人心里不安。
平时的于家媳妇看起来很冷漠, 除了干自己的事,她很少过问于桑之和于二妞的事情。
可此时不是。
恰逢于家大妞的年纪到了, 又是这样娇花似的年纪。
若是真如王八婆所说,被人心怀不轨给拐走了。
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心中忐忑又惴惴不安的于家媳妇在看到她们这么晚回来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蹭地站起来。
视线越过稍显局促的于二妞, 还有站在身前如竹柏纤细的于桑之。
她几乎是立刻就盯住了被于桑之带回来的生人。
看清了人, 几乎是下一刻,她的呼吸一紧。
是个陌生男人。
这么晚的天,带个男人回来。
别说她,就是街坊邻居看到了又会怎么想?
让她弟弟以后怎么擡起头?
于家媳妇对于桑之和于二妞为什么这么晚回来没有过问一句,怒气上头,反而一开口就是:“他是谁?”
看起来很脏很乱, 样子和野男人差不多。
于桑之没有隐瞒的必要,对上于家媳妇的视线, 几乎是正大光明的:“男人。”
心脏扑通一跳。
某种不好的预感像是要成真。
白天王八婆的话在耳边响起,此时此景, 更像是一巴掌扇在了于家媳妇脸上。
于家媳妇皱了细细小小的眉毛, 那瘦瘦小小的身体在发着抖:“我当然知道这是男人,我问你他是谁?”
“他是谁?”
急了的于家媳妇也不像是平时那样细声细气,反而声音很是尖锐。
听在耳朵里, 比石头刮在篱笆上还要尖细刺耳。
刚情绪平覆下来的于二妞被吓到了, 连忙躲在了于桑之身后,一双眼睛很担心很紧张地看着娘。
于桑之也不知道, 一双眼睛坦然澄澈,她就很直接:“不清楚。”
“不清楚?”于家媳妇这时候要气死。
胸口急剧起伏。
她今日刚被提点过要看紧她家的大女儿, 不要让人被什么穷小子给勾搭了去。
她女儿就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惊喜,给她带回来一个男人。
“他哪来的?”深呼吸了一下,白白净净的于家媳妇按着胸口,细声细气问。
这个于桑之能回答:“捡的。”
于家媳妇瞪大眼睛:“捡的?”
“对,捡的。”于桑之很冷静。
比起于家媳妇不可置信的颤抖,她看着于家媳妇的视线平静而坦然,黛眉微蹙,似乎不觉得这两个字有什么不对。
捡的。
于家媳妇感觉到匪夷所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我说,他是我捡回来的。”于桑之很冷很静地看着于家媳妇,对于重覆这一遍,已经用光了她的耐心。
眼前的于家媳妇显然很激动,激动到失去了以往的温婉瘦弱。
从于桑之穿越过来的那天起,她就没有见过于家媳妇生气或者激动的样子。
往往是一照面,于家媳妇就抱着她心爱的小儿子,给小儿子哄睡和喂奶。
一天见不了几次。
换句话说,她们见不上面。
至今为止,她们唯一说上的两句话。
一句是让她去割猪草。
一句是让她去洗衣服。
提到洗衣服,于桑之好不容易动了下脑筋,思考片刻,把身后一箩筐的衣服给露出来,转移话题。只不过漂亮白皙的小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淡然无波:“衣服洗* 好了。”
洗好了就洗好了。
此刻于家媳妇哪里还管的上衣服的事儿?
她皱起细眉,看了一眼衣服,又转过头来,看于桑之。
她说:“于大妞,叫你洗个衣服,你洗到现在?”
虽然还是细细弱弱的嗓子,话语一点不客气。
尖细的嗓子里有破音。
化作从前,或者别人,于家媳妇是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可现在,她太生气了,话没过脑子,就这么说出来也没办法收回去。
实际上,这句话于家媳妇纯粹是发泄。
但这句话在于桑之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无论是不是发泄,于桑之不爱听,她黝黑的眼睛冷森森望着于家媳妇,温度直降,直把于家媳妇小小的身体都给看得浑身发冷。
背上散着冷汗。
冷静下来之后,于家媳妇在那双黝黑的眼睛里感觉到一丝后怕。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堵积的情绪一下子有了宣泄口,沸腾的血液一下子降下来。
没有怒气去支撑勇气,于家媳妇就失去了质问的勇气,反而后悔自己的冲动。
她就是这样的人,胆小又柔弱,一遇上别人硬气,她就不敢多说话。
没办法忽略因害怕带来的懊悔,让于家媳妇脸色苍白。
实际上,从冷静下来的后一秒,她就知道自己话说多了,一边觉得自己没错,一边又觉得自己太过。
她本身就不是什么强硬的人,反而是很软弱很怕硬的一个人。不然也不会看不住自己的丈夫,让自己成为村子里的笑柄,又不敢反抗和唾骂回去。
她只敢在于桑之和于二妞面前硬气。
暗暗捏紧了自己的衣服,于家媳妇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光是被于桑之这么看一眼,她的背后尽是密密麻麻的汗。
从前于家媳妇只是感觉自家大妞变奇怪了点。
如今被于桑之这么一看,她真感觉于大妞哪里不一样了。
仔细看,哪里不一样她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但反正和从前有变化。
既然如此,于家媳妇软了语气:“我也是担心你。”
她说:“你姑娘家家的,成天往外面跑,今日村里的人都跑我面前说要好好看着你,说你这样不成样子。你也是,也到了即将要出嫁的年纪,自己也不注意点。”
她看了眼还昏迷着的男子,虽然也被这男子气宇轩昂的气质给惊了下,但很快回过神来:“这男人还是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思索了一会儿,怕说多了自家奇怪的大女儿又要用那种很渗人的眼神看着她,长话短说:“你爹跑了,那婚事就由我操心。你也不能再这样一天天跑出去了,以前没关系,现在村里人都在背后说我们于家的闲话,你要考虑考虑我们于家的名声,考虑考虑你弟弟。”
于家媳妇说着,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故作柔情的眼睛当真带上了一点温柔:“你弟弟虽然还小,但是也是我们于家的顶梁柱,等到以后,你还是要靠你弟弟给你撑腰,现在先把那些心思放一放,娘会给你安排个好的,啊?”
于家媳妇的目光落在于桑之身上,里面带着浓浓的期望。
似乎在期盼她答应。
但是于桑之并不爱这种感觉。
换言之,她更喜欢凭借自己的感情做事。
于家媳妇期盼的眼神中,于桑之并不像以往街坊邻居丶于家娘俩那样熟悉的软弱。
她并不想在这件事上任由安排。
她投过去眼神,寂静地看了眼于家媳妇。
死寂,很长一段时间的死寂。
寂静到于家媳妇都感觉到难受和不安。
野外的知了吱吱呀呀叫着,冷风灌过镂空的篱笆枝,明明人数很热闹,小院门里却连风声都能听见。
时间很长。
长到于家媳妇都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局促与不安击溃了她的理所当然。
她捏紧了自己的袖子,拿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于桑之。
白天王八婆和她说起的时候,她还感觉很不自在,觉得王八婆事情管的有点多。
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王八婆说的也没错,她大女儿的确变了很多。
换做从前,大女儿哪怕不愿意,也不会这样看着她。
哪怕她心有难受,也只会跪着求她换个主意。
可是现在,看看她家大女儿自从生了病醒了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一天到晚的不见人影,只偶尔能见上一面。
现在还把那野男人都带回了家。
说不定下一步,她就要和野男人私定终身。
于家媳妇想到有可能这样子弹感觉一股气堵在自己的心肺口。
她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含辛茹苦养了她这么多年,不是让她来和她最后作对和叛逆的。
于家媳妇想着从前大女儿的乖顺,看眼前的于桑之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陌生人一样。
她的视线从于桑之落到躲在于桑之身后的于二妞身上。
“二妞。”她一把扯过她。
于二妞本来抓着大姐的衣服,害怕地看着娘和大姐互相对峙。
但是现在,她娘几乎是狠狠抓着她的胳膊把她给抓过去了。
二妞张惶着小脸,小手张了又合。
眼睛看看娘又迫不及待看看大姐。
力气的碾压下,哪怕是她抓紧了她大姐的衣服都没有用。
于家媳妇拉紧了自己的小女儿,看敌人一样看着于桑之,眼神警惕又难堪。
长长的指甲陷入了于二妞的肩膀里,让她喊不出声。
年纪小的坏处在这里就体现出来了,于二妞哪怕再不愿意,也只能在于家媳妇的手下小小挣扎。
于家媳妇几乎没理,看也没看于二妞,手上的力道也没个轻重,于二妞的脖子肩膀上,很快印出一点青紫。
捂着自己的肩膀,她小眼睛含着泪,望了望娘 ,又看了看大姐。
于家媳妇想定了主意,甚至不敢让于二妞接触大妞。
要是于二妞也和于大妞一样学坏了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拉着于二妞的手:“二妞,我们走。”
于家媳妇拉来了于二妞,特意孤立于桑之:“大妞,我希望你能想清楚,没有父母之命,你们是走不久的。”
哪怕大妞已经长大了,于家媳妇掌控不了她,还是觉得大妞应该受制于她。
冷静下来,退后几步,于家媳妇小心地望向于桑之,警告她:“你自己好好想想,要收留人可以,但不应该把自己的婚事压在一个男人的手里。”
没有她的许可,没有为于家赚点彩礼钱,她是不会同意的。
于家媳妇心中肯定于桑之不敢和整个社会作对,光是流言蜚语就够人吃一壶的了。
明天的事还很多,于家媳妇不欲和于桑之掰扯。
但她也生怕于桑之气急了甩脸子走了:“明天早上记得去割猪草,衣服都给我。”
完完整整放在地上的衣服篓子被于家媳妇抱在怀里,她一边扯着一脸不情愿的于二妞,一边把衣服都带回去。
别的不说,她这个大女儿做事的效率还是很高的,虽然不听话了点,但毕竟也都做好了事情。
想到这里,于家媳妇又想起了被自己锁在衣柜里的那一锭银子。
这更坚定了她要为于桑之应承一个婚事的决心。
没有银钱,她就养不好它的小儿子,没有小儿子,她就等不回她的丈夫回心转意。
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让大妞的一时叛逆给毁了。
越是这种时候,于家媳妇越是觉得自己应该果决一点。
她想,就明天吧。
明天,她就去找王八婆了解一下男方的情况。
听闻王村长家的傻儿子也正值找媳妇的年纪。
哪怕于桑之不同意也没用,于家媳妇在心里暗暗想,她不会想要和整个世界作对的。
·····
于家媳妇走了。
只留下一身血腥味的男人和站在原地里被阴影笼罩的于桑之。
于桑之头埋在阴影里,睫毛微微下垂,看起来是很柔弱很脆弱的样子。
但是但凡有人近距离地接触她,都能感觉到开刃的锋利。
今日刚开荤,血腥气又在充斥她的鼻梁,于桑之很难压抑自己的情绪。
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角,娇嫩如花瓣的唇瓣瞬间被湿润。
似乎是感觉到主人的暴躁,黑影分裂搅动,逐渐掀起一小阵风暴,又极为自觉地伸出触手和分支,把地上的男人抗到里面。
荒凉偏僻的小院深埋在阴影里,晦暗和泥泞逐渐挤满整个小屋,一片都是血腥黑暗的。
唯独在床上昏迷的男子无知无觉,指尖动了动,记忆中残留着女子的馨香。
·····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陈成是被热醒的。
热醒之后,他就感觉下半身黏糊糊的,似乎是做了什么梦。
左右看看,又像是被人挪动过,被盖着被子挪到炕上。
早上的头脑还不清晰,他楞了好一会儿,才从脑海里残存的片段里照出自己昨晚的一丝丝记忆。
漂亮的白皙肌肤冲入他的脑海。
“嘶。”他捂着鼻子,察觉到了血迹。
再配合他裤子上的黏腻。
这还不清楚?
陈成几乎是骤然从床上爬起来,一股脑地下床。
又自己偷偷摸摸把自己的裤子洗了,把湿漉漉的裤子给塞到压箱底的衣服底下,才一脸正常地走出来。
老管家本来还想让自家的小少爷多睡一会,但没想到小少爷这么早就爬起来了,顿时对小少爷更加心疼了。
他拿过小少爷身上的披风,为小少爷亲自披上。
同时,和他单纯干净的小少爷说起了今日的八卦。
“今日一早,不知道为什么,福来客的老板被人发现吊在了福来客的门口,那死相凄惨,听说脖子和脑袋经过一夜的风吹雨打,都要掉下来了。”
老管家压低声音,生怕真的吓到小少爷。
“福来客的老板家里人赖收尸,都说那死掉的老板全身没有一块好肉,全部鲜血淋漓。”
“他们说,怕是仇杀。”
老管家的话打着旋飘到小少爷陈成的耳朵里,差点没被一早上醒来脑子迷糊的陈成给略掉。
等到老管家在给陈成整理披风上的系带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整个人一拍脑子:“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