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从今夜(真亲嘴) 她微微仰头,吻住……
心里不激荡是假的。他在她面前表露心迹, 丢盔卸甲地与她坦诚相待,只为让她回头。
但许是沈淀了几日,她头脑愈发清醒, 也愈发看清了自己眼前的路。
她眉眼间揽着清冷的微光, 澄净淡然,不含一丝杂质。她淡淡地开口道:“那你为何现在又说?”
他明明可以把这份爱意埋在心底,直至腐烂消亡。既然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欺骗, 就做错了选择, 那么现在再回来挽救,又有什么用?
他是她人生缠绕的枝桠,她想。但斩断枝桠显然没有想象中痛楚。他说得对,这是不适合的节点。
镇南侯府摇摇欲坠, 当今天子对谢沈舟的围追堵截, 还有他那些让她身心俱疲的谎言。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早已太多。
谢沈舟倏然间就知晓了她之所意。他抿了抿唇,心中狠狠升起一股无力感。
她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可谢沈舟此刻却分明感受到,她泛着凉意和微湿的手掌,轻缓地托起了他的脸颊。
她的指尖柔软,就这样摩挲过他的肌肤。他喉结滚了滚,心头有什么震荡着, 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既决定要放弃他, 她为何又要这样深深地凝望着他,如同爱抚着世上仅此唯一的爱人?
雨声渐熄, 她的声音也被无限放大,“这不公平。”她说。
两个人的脸隔得很近很近, 她的气息喷薄在他唇畔,带着淡淡的清凉。
“你不能因着你认错后悔,就要求我同样也回头看你。从前, 我也有过真心相待的时候。”
“不管你是出于苦衷也好,蓄意也罢,那些血淋淋的真相确实摆在我的面前……”她早已丢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她没有那么大度,更没有那么淡然。
过不去的,他做过的桩桩件件,伤害过她的事,她试着不去在意,然而只是徒劳。
她还未说完,谢沈舟先听不下去了。他伸手捂住了她的唇。
他眸光闪动着,眼底满是挣扎,“别说了,别说了。”
容栀静默了一会,待他情绪稍稍平覆,她才移开他覆着的手。
“我不是不爱你。”她叹息一声,几乎是瞬间从这温柔泥沼中惊醒过来。
她看着窗外微亮的天光,眼前竟有须臾恍惚,“但是有比爱你更紧要的事,枢待我去完成。”
她想要爱自己。自私的,全身心投入的,爱护自己。她想找到一个平衡点,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明和药铺在沂州名声大震,下一步就是在别的州郡设立分店。这些时日里她夜夜挑灯,早已制定出初步的经营计划。
她开口,说得温和又平静:“比起爱你,我觉得自己更珍贵。”
她不愿意牺牲自己,委曲求全来博得谢沈舟的怜爱。
在他出现之前,她也是这样,懵懵懂懂过了十几年。在他离去之后,她亦然。
为了要加倍珍视自己,所以她选择放弃。
他慢慢地闭上眼,唇色苍白得惊人。这番话说得自持沈静,对他而言却有如再次宣判死刑。
谢沈舟胸腹微微发痛。他紧紧拧着拳头,胸膛上下剧烈起伏着。那双眼眸里被悲戚淹没,他苦涩一笑。
她说她从未看清过他,他何尝不是。
于是他终于从她怀中起身,几步走到窗牗旁。谢沈舟背对着她,负手立于窗下。
半湿的衣裳还在不断往地下滴水,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但身姿却依旧清俊,挺拔如松。
玄色衣袍随风翻卷,他几乎快要融入到夜色中。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容栀捉摸不透他的想法,隐约有些惴惴不安。
谢沈舟沈默地站在那,看着窗外。房檐下的栀子被暴雨侵蚀,敲打得花瓣落了一地。他想起十年前初见她的那个冬日,又想起后来他攀于海棠树上,挑眉望她的时刻。
想起她数次剑指封喉,最终却舍不得狠心杀了他。还有他们唇舌相击的一幕一幕。
他拈了拈指腹,突然转过身来。“我尊重你的抉择。”
容栀只瞧见谢沈舟倚靠着墙面,低垂着眼眸,一动不动。她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倘若不是他又重覆一次。
“我方才说的那些,并不是为了逼迫你做选择。你是自由的,并不是我王权霸业路上的附庸。”
他站在阴影里,容栀渐渐看不清他的脸。但她依稀能感觉到,他柔和如水的目光,依旧还牵在她的身上。
“我们都太强势。”甚至于太自我。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情爱。他想。所以他明明知晓她才是自己最想要的,还一而再地挖坑布局,让她身临险境。
是她的错觉?亦或是谢沈舟呼吸有片刻不稳。她竟觉得他的声音哽咽轻颤着。
容栀移开眸光,装作若无其事地端详起寺院厢房。四角破败,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看得出谢沈舟从前确实常住于此。
在设局被她救下之前,他在这里观察了她多久?容栀思绪竟有些飘忽起来。
“我心悦你。”他又一次郑重道。
“从前我不敢承认,甚至觉得羞愧。我怎么敢……”他说不下去了,摇了摇头,俯首不再看她。
他满身泥沼,却妄想独得明月的偏爱。
“你说得对。我心机深重,让你看不清我的真心。你说我总是步步引诱,却执拗地不肯给你明确的答案。”
“以后我不会再有所隐瞒,我会把所有心迹一一剖白,摊开在你面前,让你一览无馀。”
黎瓷说她的沈着冷静,是被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才不得已逼着成了那样。他何尝又不是朝她施压的那方?
容栀静静地凝视着他,默不作声。这是极大的让步,甚至让她内心有片刻动摇。
就在她以为谢沈舟会继续说服她时,她却听见他开口:
“去做你想做的。我会退回应有的身份。”
他已经等了她十年,他不介意再等十年,二十年。他尚未弱冠,还有许多时间。
她睫羽轻颤。仿佛被一股温柔的暖风包围住,只是夹杂着些许酸涩,又暖又热的痛感滚过心尖。
明明如愿以偿,为何当听到他亲口说出自己希冀的,反而说不出的失落。心脏好像被人抽空,让她连呼吸都微窒。
他们结束了。这个认知让容栀胸口发胀。
她擡手掩住双眸,不让谢沈舟有可能瞥见她眼角的一滴湿润。
“外间有光,好亮。”她解释说。
除开天际线泛起的青光,整个寺院沈黑寂静,哪有什么烛光。谢沈舟也没拆穿她,他侧开脸,让她有擦泪的机会。
容栀慌乱中拭去眼角薄雾,又吸了吸微红的鼻子。她太专注,甚至于沈浸在覆杂的悲恸中。以至于她并未意识到,谢沈舟何时端站于她面前。
然后很快,她眼前最后一点光亮也被他挡住。他的脸俯过来,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额头。
一个非常浅淡克制着的吻。比雨滴落眉心还要轻柔,倘若不是她触及那抹湿意,感受到他沈稳的呼吸,她也不会相信。他就这样再次吻了她。
一触即分,谢沈舟如视珍宝般,噙着笑把她凌乱的碎发拨开。
他嘴唇翕动着,容栀耳边嗡嗡作响。他笑道:“我会放手。但是也请你记得。记得回来。”
黑暗中,他的手轻轻拨弄过她的发簪,清脆作响。容栀有刹那的迷失。他这么温润,他这么霸道。他这么克制,他这么放肆。
他对她这么好,他对她那样坏。
她不会再这么心悦谁了。容栀心中既哀且痛。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疯狂滋长,她的眼底再一次被他的倒影占满。
不会再有了。义无反顾地深入居庸关,只为了救他;更不会在明知被背叛,还心慈手软地放他走。
药铺的生意丶侯府的权势丶阿爹的后路丶商九思丶卫蘅姬,很多人很多事在她脑中,如浮光掠影一闪而过。最后却定格在他暖意融融的笑眼。
他替她涉险摘药,因伤口撕裂躺在床榻朝她安抚一笑;他被她匕首划伤,替她割草铺席时,抿唇淡笑的样子;她坐在他身上,他红着耳根,眉眼含笑的样子。
容栀喉头一哽,望着这个温柔蚀骨的男人。胸腔里忽然浮现一股莫大的冲动。
她不由自主地攥住了他的衣襟,而后循着衣摆的方向,捉住了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有些粗糙,却不算硌人。容栀心想,她定然是被什么邪祟附体了。否则她怎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
她的脸一点点靠近。慢慢的,慢慢的,在谢沈舟楞怔的目光中,那樱粉饱满的唇,贴了上去。
一个不算吻的吻,刚好落在他食指指尖。
他呼吸急促起来,幽深的眼眸里是一片翻江倒海的墨色。那是压抑太久的欲望。
另一只手倏然收紧,再收紧。他尽力克制着才没有失态,嗓音却低哑得厉害。
谢沈舟只觉指尖烫得惊人,“你在做什么?”他问。
那沈黑的眸色惊得容栀浑身一颤,却没有掩盖她内心突然涌起的渴望。
她擡眸望去,在黑暗里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他的唇。窗外海棠簌簌,在风中摇曳轻晃,洒落满地花瓣。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失去了无感。天地间万籁俱寂,沈黑深邃。
她微微仰头,吻住了他的唇。
纵然是她先主动,然而当那勇气褪去后,容栀心里却是羞怯的。尤其是当四目相对,谢沈舟并未闭眼。
她只好无措地闭上了眼,睫毛轻颤着,扫过他的鼻梁。
双唇相贴,因着她突然的动作,两人又生疏得很。她其实磕到了他的牙齿。
但这依然算一个完美的初吻。因为谢沈舟清晰地感觉到,当她唇瓣贴上他时,浑身犹如触电。从唇畔轰然炸开,一直痛击到他的肺腑里。
他心跳剧烈,只觉得自己仿佛快要死去。她可知她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