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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掠地(半垒打) 湿濡,触电,温暖……

那夜之后, 两人不欢而散。似乎保持着某种默契,她没有去找谢沈舟,谢沈舟也未曾打扰过她。

即便偶尔因着公务碰面, 两人也心照不宣地错开, 只装不认识彼此。

谢沈舟收服颍川的当日,容穆也欲动身告别。

“阿月。”经与禁卫军那一战,容穆似乎又苍老许多, 鬓角白发已然藏不住。

他唤住替自己收拾行囊的容栀, 终于说出了多日以来,想说,却又怕更引得容栀不快的话:“天子之所以为天子者,以其属天下臣民, 非一人之天子也。 ”

她打理包袱的手一顿, 而后竟无意间打了个死结。

她又怎么会不知,阿爹所言之意。眨了眨眼,容栀状若无事地将包袱摆到案几上,说道:

“阿爹,已经收整好了。您此行回去,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一把老骨头, 还支得住。倒是阿月, 你……”容穆一双浓眉皱起,末了免不去的担忧道:“你同殿下, 阿爹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阿月,有时候殿下的选择, 并不是他一人可以控制的。商世承倒行逆施,气数已尽,未来的九五至尊, 不过殿下一人而已。”

容穆叹谓道:“济世研药,向来都是不小的权力。甚至说,拥有医药权,等同于拥有民心。你与殿下都想要发展药铺,殿下即便想为你让路,他身后臣子,也未必会让。”

容栀垂眸,抿唇不语。

“日后殿下登基,这些矛盾只会愈演愈烈。君君臣臣,猜忌嫌隙在所难免。欲望和野心如同池水泱泱,可载舟,亦可覆舟。阿月,这些你应当知晓。”

支摘窗半掩着,泄出缕缕微凉的秋风。她只着件单薄的衣袍,风穿过袖管,紧贴她的身体,震得容栀浑身一颤。

再擡眸时,她眸光清冷澄澈,教人辨不出喜怒。流云在门外轻声提醒:“侯爷,车马已备好候着您。”

容栀微微笑了笑,推门而出,转头瞧着容穆道:“阿爹,该走了,我送您。”

容穆眸光闪动,欲言又止,终究只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做便做罢,只要不后悔便好。阿爹永远是你的后盾。”

……

送走容穆,容栀却并未径直回营,而是戴上面衣,朝秦府方向而去。骏马疾驰,马鬃迎风而晃,她骑在马背上,身姿清绝。

饶是见惯了的麦冬,也不忍感叹道:“小姐,您的骑术愈发娴熟了。”

流云闻言,想也未想就脱口而出道:“那可不,想当初我们小姐,还得与殿下……”

不知有意无意,麦冬倏然开口感叹起来:“战火虽未波及临洮,却鲜少有百姓在长街闲逛了。”

容栀擡眸望去,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半掩着门,往日的热闹喧嚣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偶尔有几间还在勉强维持营业的,店内也是冷冷清清,夥计们无精打采地站在柜台后,眼神中满是忧虑。

想当时她初到陇西,还被此间繁华景象震撼,战争不过打响月馀,竟已变化翻覆。

她覆着面衣,嗓音从面衣里模糊传出:“瘟疫也好,征战也罢,都会很快结束。”

很简短的话,麦冬却没由来的相信。她侧目笑了笑,勒马定住:“小姐,秦府到了。”

秦意臻被查明为淹坏药材的真凶,然秦氏还在战场效力,且她身份尊贵,因而并未报官,而是被软禁在秦府后院。

这样的结果,容栀未曾说好,也未曾说不好。

她下马,将缰绳牵给麦冬,上前几步朝护院道:“劳烦通传,明和药铺容老板想见秦二小姐一面。”

那护院面无表情道:“容老板请回吧,我们小姐不见客。”

容栀神色淡淡,闻言并不惊讶。秦意臻被软禁,她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见到。

但若求见的人是她,秦意臻一定会见。

见容栀站在府门前,并未折返,那护院目光里免不得多了几分怪异。

深秋天凉,这么个身形单薄的小娘子,能受的住多少风吹。那护院好心劝道:“容老板,我家小姐不会见您的,您不如早些回去。”

容栀微微颔首,却并未有所行动,只是目光越过护院,落在了小跑而来的侍女身上。那侍女虽身份低微,穿戴头面却无一不精致昂贵。正是秦意臻身边最得宠的。

每隔几日,她都要替秦意臻外出采买。那侍女见到容栀,肉眼可见地楞了楞。

容栀轻唤道:“这位姐姐,劳烦帮我跟你家小姐通传一声,我想见她。”

那侍女下意识就欲拒绝,却在瞥见容栀面庞时,上下打量了一眼。而后她轻哼了声,不情不愿道:“我家小姐只见你一人,闲杂人等必须留在这里。”

容栀欣然应允:“有劳。”

而后她朝麦冬安抚般点了点头,示意麦冬莫急躁,安心等在原地,便踱步跟随侍女进了秦府。

秦意臻斜倚在榻上,见她来,也不过擡眸懒懒一瞥,并不起身相迎。她的闺房已经点着炭火,十分暖人,似乎并未因罪有罚。

容栀用皂角水净了手消毒,也不待秦意臻发话,便自顾自拉了八仙凳上。

秦意臻勾唇,有些不屑:“你来做甚?耀武扬威的么?”

容栀不答,只目光冷凝地盯着她道:“你毁的那批药材,能救至少几十人的性命。”

秦意臻先是微微怔了怔,而后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掩着唇小声笑起来。

笑累了,她才有些好笑和不解道:“他们的死活,与我,有何干系?”

容栀闻言,也缓缓勾起唇。只是那弧度不含一点笑意,反而是彻骨的冷。

她该想到的,秦意臻能做出水淹药材的事,又怎会把平民百姓的死活看在眼里。

许是她这副淡然的模样惹恼了秦意臻,后者倏然高声质问道:“容栀,你装什么良善?你我都是既得利益者,难得你不是踩着别人走到今日?何必摆出这副模样,惺惺作态。”

容栀并未被激怒,只冷声说道:“至少,我不会妄伤无辜百姓。”

秦意臻哼了哼,拨弄起刚染好的丹蔻指甲:“你以为殿下真的爱你么?你瞧,我现在吃穿用度,一样不减。你以为殿下不知么?为什么殿下不处罚我?因为我是陇西节度使的女儿。”

容栀紧紧碾了碾指腹,那丝痛觉教她清明不少。秦意臻是在提醒她,即便苦主是她,然而因为秦意臻的身份,谢沈舟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换成别人,秦意臻甚至不会被被软禁。

秦意臻说道:“他那样的人,就算现在爱你,可只要有一天你的利益冲撞了他的,你猜,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么?”

容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只觉得喉头微涩。她垂下眼睫,任由眼底晦暗的情绪蔓延。

她与谢沈舟的矛盾并不是一两日,她想过当做从未发生。可今日秦意臻如此说出口,她才明白,横在她与谢沈舟中间的种种,是逃避不了的。

这般微小的变化,秦意臻却敏锐的觉察到,自己方才那番话,戳动了容栀内心最隐秘摇摆的地方。

对谢沈舟,或者说是谢沈舟的爱,她是怀疑的。

秦意臻免不得弯了嘴角,心底被谢沈舟当中拒绝的不悦,也消散下去。

你瞧,被殿下爱着又如何?殿下不会属于她,却也不会是容栀的了。

状似无意,秦意臻感叹道:“殿下野心太大,不是任何一个小娘子可以容纳得了的。”

深呼吸了几口气,容栀才寻回些冷静,她淡声开口,却并未回应:“你跟我说这些,不怕殿下的暗桩回去禀报,他惩罚你?”

秦意臻不以为然道:“呵,若殿下能罚我,倒还说明这些话,殿下也听了去。”

谢沈舟想得到容栀,她偏偏教他不能遂愿,这才算报了夜宴之仇。

院外吵嚷起来,侍女惊声尖叫道:“殿下,殿下,您不能进去。”

然而她又怎么敢阻拦谢沈舟,谢沈舟只是冷冷扫了一眼,那侍女就快要被甲胄上反射的血光吓晕过去。

门被谢沈舟大力撞开,劲风拂动,房内帷幔被吹的四散飘乱。

秦意臻微微一怔,旋即恢覆了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容栀侧身对着门扉,此刻却并未转头,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神色漠然,空洞。

她并无法忽略身侧那道幽深的视线,是谢沈舟从进来伊始,目光便一动不动地黏在她的身上。

谢沈舟抿了抿唇,低声唤道:“阿月。”

容栀置若未闻,依旧背对着他。

见容栀安然无恙,谢沈舟神色稍缓。随后凌厉的目光射向秦意臻,冷冷质问道:“你跟她都说了些什么?”

他声音低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秦意臻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刚要开口,却被谢沈舟打断。

“罢了,本殿没有功夫听你狡辩。”

他甲胄上还在往下滴着血,显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得了消息就马不停蹄往这里赶。

谢沈舟便不再往前,只站在门口,嗓音却不自觉温柔下去:“阿月,若是聊够了,我接你回去。若是没有聊够,我在这里陪着你。”

即便有旁人在,他对她也从来不称“本殿”。容栀心底生出些无奈,面容虽未曾松动,可打心底,她却无法真正说服自己,厌恶谢沈舟。

甚至在谢沈舟进来那刹那,她漂浮的心竟然瞬间宁静下来。

况且他在着,即便自己想聊,又能聊什么。她没有当面说人坏话的习惯。

于是容栀起身,目光却未曾瞧向他,只朝秦意臻点了点头,说道:“多写秦二小姐款待,容某便告辞了。”

“哼”,秦意臻昂了昂下巴,只轻蔑地瞥她一眼,一言不发。

走得愈发近,从谢沈舟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便愈发浓重。容栀不可抑制地皱起眉,不悦道:“殿下受伤了,就该及时医治,而不是来这里。”

谢沈舟垂眸,盯着她笑道:“别人包扎,我不放心。”天晓得他刚下战场,便听下属来报,说她只身前往秦府那一刻,他有多心焦。

阿月与他的间隙不能再深了。

重甲之下,是那张长了胡茬的,略微疲惫清减的脸。谢沈舟轻声道:“我来接你回家。”

容栀抿唇,心中五味杂陈。

说好的不要让她怀疑,谢沈舟几乎是身体力行,眯着眼就朝秦意臻警告道:“本殿没有惩处你,不是因为你是陇西节度使的女儿。而是本殿在等,等一个让你生不如死的机会。”

“颍川节度使年近五十,新丧已满。待本段月后攻占颍川,便是你与他大婚之时。”

每一个字从他口中吐出,都仿佛裹挟着阴鸷狠戾,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

这些话,是说与秦意臻听,更是给通知的解释和保证。他怎会姑息伤害她的人?

说不出是何种感受,容栀倏然有些愧疚。她险些着了秦意臻的道,以最坏的想法揣测他。

秦意臻脸色微变,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仍强撑着没有示弱。她不信般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谢沈舟不再看她,转身道:“阿月,我们走。” 说着,就欲去牵她的手。

容栀却似有所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偶然。她恰好擡起手,从衣袖中掏出药瓶。

谢沈舟的手刹那间落空,他蜷了蜷,终究扯唇轻笑了笑,眸光晦暗地盯着容栀递来药瓶那只,如玉般葱白的手。

“续上。”她倏然没头没尾道,谢沈舟却是听懂了。从前她就这般,给过他一罐又一罐金疮药。

他伸手,却不是握住药瓶,而是包裹住了她的手。

指尖的凉意,粘腻的血渍,瞬间侵袭容栀的感官。她蹙眉,擡眸瞧他:“你……”

容栀这才注意到,他那双平日里澄澈如山涧泉水的桃花眼,此刻没有一丝意动。沈沈如潭死水,泛着灰暗。

谢沈舟眨了眨眼,却无法驱赶眼前的朦胧薄雾。他勾唇,不甚在意地轻笑了声,而后紧紧攥住她的手,耍赖般说道:“我活多久,阿月就陪我多久。”

……

月馀后,颍川被顺利攻下,谢沈舟班师回来那日,容栀才明白,他这句话是何意。

青州太守府内,朱红宫灯高悬,沿那长廊依次排开,似点点流萤。锦缎所制的赤绛,与灿金穗子辉映。

自前几日青州瘟疫控制住,太守府里的老幼便被府兵一个个完完好好送回家了。

四下僻静,容栀穿过抄手游廊,却不见侍从。

她脚步不由得慢了慢,心底疑惑之馀,楞了一瞬才确信是太守府未错。

今日是谢沈舟的冠礼,怎的此般安静,除了她,一位宾客也不曾宴请。

太守府庭中种了几株海棠。时值深秋,海棠花早已雕谢,只剩枯枝败叶,光秃秃地伫立着。

容栀缓步入庭,便瞧见树下独自吹笛的身影。她停住脚步,呼吸都有片刻凝滞。

谢沈舟身着一袭淡青锦袍,袖口那条蛟龙随着他手指移动,也似乎腾飞起来,栩栩如生。

她是第一次见他戴冠。靛青色的冠冕,是最简洁的款式,冠冕上垂下的玉珠轻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察觉到她的到来,谢沈舟停了笛声,擡眸瞧向她,眉眼间笑意淡淡,温润如常。

只是,那双沈黑的眼眸,此刻却灰蒙蒙一片,空洞无神。烛火无法在他眼里反射光晕,那双眼融入无边月夜,比海棠枝丫更为残败。

她喉头一哽,止不住的酸涩涌入鼻尖。谢沈舟的眼睛,瞧不见了。连月高强度征战,血翳症压制不住,清楚他病情的凌虚,又因着自己而被调离。

见她迟迟不过来,谢沈舟歪了歪头,思忖须臾,掏出条丝带:“很可怖罢?如若阿月不喜欢,我准备了束带。”

“不是。”容栀摇了摇头,想挤出个笑,却又意识到谢沈舟瞧不见。

他敏锐地觉察出,容栀情绪不对,便笑着安慰起来:“其实在颍川那会就瞎了。不要多想,阿月,凌虚医术不精,治不好的。”

容栀快步上前,扯过他手里丝带,胡乱扔在案几上,有些不满道:“净胡说。你没有瞎,只是暂时瞧不见罢了。”

离近了些,容栀能够清晰瞧见,他平素那双最为深邃清幽的桃花眼,遮蔽了层厚厚的血雾。

谢沈舟不喜别人近身,从来是自己束发戴冠。可眼睛骤然失明,他似乎还不太习惯,有发丝未被梳上去,而是从额角垂下。

容栀伸手想帮他理一理,却发觉自己够不到,她撇了撇嘴道:“低头。”

谢沈舟依言照做。如同肌肉记忆般,他弯腰的角度恰好,容栀轻而易举便整理了上去。

曾经那么意气风发,温润散漫的郎君,如今却连最简单的衣食住行,都得依赖别人。

她擡手抚过他的眉眼,嗓音虽冷,却坚定道:“我会治好你的。黎姑姑说了,血翳香粉的研制者,青囊圣手就住在陇西天岳山上。待我找到他,自然向他求解药。”

谢沈舟捉过她的手,吻了吻,笑道:“阿月救了我好多次。不过这次不要再为我犯险,我会差人去找。”

其实他们都清楚,这只是个传说,青囊圣手大抵早不存于世上,怎会有人活几百年呢?更何况天岳山地势险峻,大抵是有去无回。

然而谁都没有说破,容栀也笑了,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好。”

之前种种矛盾,似乎心照不宣般,都被两人抛之脑后,谢沈舟说战事,也不过是挑着好的谈,那些危险与生死攸关,他只字不提。

环视一圈,依旧空无一人,容栀笑问道:“今日是殿下的冠礼,殿下不请德高望重的长辈加冠,却遣散所有仆从,独独在此等我?”

谢沈舟擦拭着竹笛,动作有些生疏。闻言他停了动作,颇有些傲娇地轻哼道:“我这一生只有一次冠礼。若跟那些无关紧要之人共度,跟平素有和区别?”

容栀摇了摇头,却也未曾反驳什么。他离经叛道的事也够多,多这一件,确实不算什么。

她瞥了眼那头冠,哭笑不得道:“所以,殿下自己给自己加冠?”

谢沈舟弯了眼眸,取下头冠就塞到容栀手中,理直气壮道:“阿月给我戴。”

容栀接过那顶靛青色的头冠,触感温热,似还带着他的体温。她深吸一口气,竟没由来的紧张。

冠冕上的玉珠滑腻,教容栀回神几分。两人是坐在竹凳上的,她只消微微起身,便能够得着谢沈舟的发顶。

她的视线却始终未曾从他的脸上移开。从前他能目视时,她鲜少赤裸地盯着他看瞧。

如今倒是能光明正大的打量却不被发现。谢沈舟嘴唇轻抿,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皮肤白皙,与发冠上的玉珠极为相衬。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为他增添了随性与不羁。

此般温润的郎君,踽踽独行二十载,从那个跌落雪地的瘦削少年,成长为今日,统领大半州郡的皇长孙殿下。

明明失明,谢沈舟却似有所感,伸手轻弹了弹她的脑门,打趣道:“看傻了?这么喜欢看我,不若嫁与我做皇妃?”

气氛松快起来,容栀也回敬道:“殿下难道不知,以色侍人,色衰爱弛的道理?”

谢沈舟故作认真地思忖一阵,道:“嗯,待阿月厌弃我,我便去找青囊圣手换一副模样,再制造巧遇,黏在阿月左右。”

容栀哑然失笑,牵过谢沈舟的手,“好啊,既然殿下如此有诚意,阿月便也回赠殿下一份礼。”

说罢,她松开手。一块带着凉意的兵符,安静地躺在谢沈舟手心。

谢沈舟握拳,须臾便分辨出是何物。他神色微凝,半晌才开口,嗓音低哑:“玄甲军的兵符。你可知有多少人想要?”

容栀反问他:“你呢?你不想要?”

谢沈舟紧了紧手心,诚实道:“想。”

容栀笑了:“如此,便拿去。殿下什么都有了,阿月实在想不出,除了这个,还能送殿下什么。”

玄甲军的兵符,是号令玄甲军唯一的凭证。有了这块兵符,他简直如虎添翼。

“待战乱结束,我会物归原主。”

容栀目光沈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倏然提了个条件:“待战乱结束,准许我阿爹告老卸甲。”

谢沈舟失笑,却毫不犹豫地答允道:“若是镇南侯的意思,我自然准了。”

“县主的礼我收下了,礼尚往来,我也该送县主一份。”

容栀挑眉,讶异道:“今日是你的冠礼,我送你是理所当然。况且我的及笄礼,你不是补过礼了。”那一大箱地契黄金,可还安安静静躺在衣箱最底处。

谢沈舟不答,只慢慢拿出一支通体金光的发簪。

“前几年我眼睛时好时坏,雕琢的慢了些。本想那日在秦府,重遇你,就赠予你的,可惜多费了些时日。”

容栀只觉眼前金光灿灿,眼睛都要闪坏,她唇角不自觉上扬,心底是欢喜的:“又是金子,堂堂皇长孙殿下,怎的被熏染得如此俗气。”

谢沈舟也不恼,只往前又推了推:“仔细瞧瞧,不止金子。”

容栀被勾起点好奇,将那支金簪凑近细瞧。当看清簪头的材质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险些将手中的簪子掉落。

“谢沈舟……你别告诉我,这是传国玉玺。”容栀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擡眸望向谢沈舟,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你怎么又把玉玺送来了?还雕进簪子里?你不怕我弄丢,被有心人捡了去?”

谢沈舟微微仰头,嘴角是散漫的笑,神色间尽是不在意:“弄丢便弄丢了,何须在意。待日后我登基为帝,再打造一枚玉玺便是。”

他嗓音清润低和,却有安抚人心的力量:“阿月,从前我以为,得到传国玉玺才算真正接近皇权,可历经这么多事,我才明白,自身的权势,威望,能力,才是真正的皇权。”

他似是透过这枚金簪,传递某种承诺:“皇权,如今与你一体。你与我,日后不会再有冲突。”

容栀心中震颤,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你不相信我会义无反顾的爱你,说我总是引诱你,却不显露我的真心。阿月,我的真心,从来都在这里。是你。”

他用行动,证明给她看。不要求她打消那些疑虑,他会一步步走过去,他会走一百步,有疑虑,他就化解疑虑,有困难,他就解决困难。

只求她莫要在离开他。

容栀倏然笑了,含着点浅泪,却与从前任何时候都不同,眸中坚冰消融,川河解冻,染上粲然的月色。

谢沈舟虽瞧不见,却能清晰感受到,她此刻真的很高兴。

谢沈舟摸索着,替她歪歪斜斜地插上那金簪,声音很轻:“莫要再抛下我,莫要再犹豫,更不要伤心。”

她除了点头,竟说不出任何话。

他的手抚上了她的后脑,他一点点往下凑近,就在他的唇要敷上她的,容栀却倏然偏头躲开。

谢沈舟浑身一僵,楞在原地。即便眼里看不出情绪,脸上的不解与失落却满得快要溢出。

容栀凝眸,无声安静地,逡巡了他半晌,才终于开口道:“谢沈舟。”

她的嗓音微微颤抖,带了小娘子家的羞赧,更有独属她的坚定。

“嗯?”谢沈舟只是耐心地笑。

万籁俱寂,容栀只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腔内越跳越快的心脏。

“过了今日,你就真的及冠了。你送的金簪我很喜欢。但是,我还想向你,再讨一件礼。”

男子俊逸的面容,在烛光下更显柔和,他的衣襟微微凌乱,露出一点有力的胸膛。经过几月征战,他浑身肌肉愈发紧实,虽被衣衫包裹,容栀却不难想象。衣衫下的臂膀,是如何结实有力。

容栀勾上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倏然开口道:“我想要的,是殿下。”

谢沈舟大诧,被血雾遮蔽的黑眸突然渐深。他失去了视力,感官却愈发敏锐。她的手臂是那样纤细,隔着衣物挂在他的脖颈。

明明细弱无力,却又能挥斥方遒间,救活两城百姓的性命。

她是他的神明。他恨不得把世间所有都捧到她面前。而如今神明却引诱他,教他占有她。

谢沈舟试探般问道:“你开玩笑的?”然而他嗓音却哑的不像话。面对容栀,他哪有什么自制力?

容栀不答,只准确无误地捉到他的喉结,吻了上去:“抱我进去。”

呢喃低语,却直接燃烧了他的理智。他的眼尾薄红更甚,浑身肌肉发紧。几乎是须臾,她便被谢沈舟单手捞了起来,以半坐的姿态贴着他滚烫的胸膛。

他走得很稳,也无需容栀指路。下一秒,她已被他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他解了她的发簪,随手不知扔向哪。金簪敲击地面,发出脆响。容栀想要起身,却被谢沈舟吻的迷迷糊糊,起不了身。

她的发丝乌黑垂顺,就这么如同瀑布般,洋洋洒洒地在丝绸被上铺开。

一片烛光涌动间,她眸光也迷离起来,只依稀听见谢沈舟解蹀躞带,玉佩短刀齐飞的声响。

而后谢沈舟欺身而上,与她十指相扣。他压在她耳边,沈沈喘息着:“还有机会,县主可以反悔。”

容栀并未回答谢沈舟,而是身体力行地告诉了他——她捧起他的面颊,撑起身子,急切地吻了上去。

纠缠,互相攻城掠地,你进我退。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谢沈舟几乎坦诚了全身。

她第一次清完整地瞧见他的身体,比她预想的更完美,更有力。

他却只瞥了她一眼,便用被子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唇只在她颈间,手臂,锁骨止不住地流连。

湿濡,触电,温暖,很久以后想起那一夜,容栀仍然会记起当时的感觉。更记得最后他明明箭在弦上,却生生停了下来,只诱哄着她,一遍又一遍,生涩地用手来回,帮他shi方那些太过邪祟的谷欠念。

不知过了多久,容栀实在累极,谢沈舟才肯放过她,拥着她沈沈睡去。

她几乎也睡死过去,却终是强撑着清醒过来。近似贪婪的,容栀直勾勾盯着身侧近在咫尺的面庞。

她先是试探性叫了两声,确定谢沈舟真的睡去,才小心地伸出手指,描摹着他的五官。

尤其是谢沈舟鼻梁上那个小小的驼峰,她爱不释手,在空中一次又一次勾勒出那处弧度。

想起秦意臻说,“你以为他真的爱你么?”

想起阿爹说,“他是未来天子,而你只是臣。”

想起许久以前,卫蘅姬问:“你是不是心悦于他?”

想起初见那日,她扔给他一个荷包,叫他日后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想起十年前,荒芜雪原里,他说:“求你杀了我。”

原来她从未忘记过他,更从未停止爱他。

容栀起身,最后眷恋地瞥了他一眼,而后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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