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对你一人如此。”◎
进了花厅, 先给裴琬莠和阮桑相互做了介绍。
阮柔转头之际,才发现只沈之砚一人坐在窗下,上回他和裴琬莠闹得不对付, 这会儿半点没有上前见礼的意思。
“阿修呢?”阮柔问姐姐。
“哦,他刚说临时有事, 先走一步。”
阮桑没怎么在意, 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裴琬莠。
她早就听说了这位相府新寻回的四姑娘, 先前裴相还有意让她嫁沈之砚呢。
谁想丰淖园一场赏花宴结束,她那个没心没肺的傻妹子,竟和人家成了手帕交。
真真是桩稀奇事, 阮桑从来都不知道,阮柔还有这份能耐。
阮柔一见这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没头没尾澄清一句,“没有的事, 你别瞎琢磨。”
走了翟天修,又来个秀秀, 刚好还能凑齐一桌, 阮柔被沈之砚勾起牌瘾,这会儿正是欲罢不能,招呼道:“夫君快来。”
沈之砚缓缓起身, 却是摇头拒绝, “不打了,你们慢慢聊。”
棋逢对手才有意思。
先前翟天修离开, 似乎隐隐透出些慌乱, 沈之砚暗忖, 秦献依附在郡主府, 想来翟天修也应该识得裴琬莠。
沈之砚走出花厅后,裴琬莠在牌桌前坐下,笑嘻嘻道:“三娘教子,姐夫这是害怕了,才落荒而逃。”
说得阮桑掩口直乐,“你这小丫头,倒合我的胃口。”
三人换了个玩法,继续抹牌,一面闲聊相互打趣,没了先前那两个男人的明争暗斗,牌桌上气氛更加活跃起来,裴琬莠性子爽直,与阮桑一见如故,聊起来比跟阮柔还投契几分。
到了最后,阮柔只听不说,被她俩逗得连连捧腹。
直到酉时末,天色擦黑,裴琬莠才起身告辞,“差点忘了,晚上还得去趟长公主府,这会儿已经迟了,柔姐姐你可别忘了咱俩的约定。”
“忘不了。”阮柔应声,“过两日我回去了,就派人接你去。”
和姐姐一道将人送至门上,转头回来时,阮桑才问,“她真是长公主的亲女儿?”
“八九不离十吧。”阮柔说得含糊。
“这还差不多。”阮桑点头,“要是那恶婆娘亲生的,往后我可不欢迎她来。”
姐妹俩往祖母正房走,阮桑又道:“诶,跟你说个事,祖母有意让爹爹致仕,一家子搬回岳州老家去。”
阮柔心下一跳,回头诧异望来。
然而随即一想,唯有如此,远远避出京城,才可真正摆脱,前世明氏给这个家带来的灾祸。
爹爹辞官,自然再与通敌叛国扯不上关连。
“那你呢?”阮柔问她。
阮桑理所当然,“我肯定是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儿去啊。”
“我怎么办。”阮柔凄凉地撇下嘴角,“你们就这么把我扔在京城么?”
“不然呢?你有家有室的。”
阮柔垂下头,这两日住在家里,久违的欢乐自在,令她心头升起极度渴望,她也想去岳州,和家人在一起。
阮桑搂着她肩头,轻轻叹了口气。
今日沈之砚的所做所为,在家人眼中看来无可挑剔,但悉知真相的她,却感到几分后背发凉。
她认真看着妹子,“你想过没有,若真跟他过不下去,该怎么办?”
阮柔无言,她也不知,今日的安抚对沈之砚来说能否奏效,然而眼下才发现,这样一来,她自己倒是在里面越陷越深,将来可该如何脱身。
从前她想的是急流勇退,离这两个男人都远远的,但,这显然不是仅凭她一人决心,就能左右的。
再者,不知从何时起,她想要和离的心思,似乎起了一丝动摇。
阮柔如今两相为难,一面是失而覆得丶深深眷恋着的家人,另一面,是狂悖恣意丶将她视为禁脔的夫君。
她心生犹疑,放眼前路,只觉寸步难行。
“别跟他和离。”阮桑在耳边悠悠说道。
阮柔恍然一惊,回头诧异望来。
“你转性了?”
她们姐妹虽说吵闹着长大,但其实是这世上最了解对方的人。
她懂阮桑的宁折不弯,果断,快刀斩乱麻。
阮桑也懂她压抑天性,在沈之砚面前曲意逢迎地求存,却并非心甘情愿。
“你要是敢提和离,沈之砚绝不会让你好过。”阮桑斜睨着她,说出自己的见解。
看来一场和离风波,终于让阮桑知道“怕”字怎么写了。
阮柔了然于胸,确实,前世就是因她处理不当,才会被沈之砚关进庄子。
“你可以想个法子……”阮桑蛊惑一般的话语轻飘飘传来,“比方说,死遁。”
晚膳阮柔是在祖母这里用的,之后陪着说话直到就寝,才一个人回了院子。
刚进院门,正瞧见云珠从上屋退出来,脸上战战惊惊的,见了她朝里一努嘴,压着嗓子小声道:“老爷没吃晚饭。”
阮柔不由挑了挑眉,因想着沈之砚一人吃饭,她特意叮嘱小厨房,备了他爱吃的菜,留下云珠在这里伺候,怎么还是不高兴了。
她叹口气,懊恼今天白对他好了,这人果真生了副油盐不进的孤拐脾气,门前踯躅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进去。
轻手轻脚掩上门,进到里间,就见沈之砚独自坐在灯下,手中翻看一本卷宗。
她松了口气,原来又是忙公务,忘了吃饭而已。
“难得歇两日,白松又拿案子来给你瞧。”
她扫了眼桌上的饭菜,天气尚热,厨房备的本就是几道爽口凉菜,摸了摸已经冷了的粥碗,“我叫人给你热一下,再忙,也不能忘了吃饭呀。”
沈之砚擡起头,深蹙的眉心带了几分倦意,阖上卷宗,看来的眼神有些异样。
“来。”他擡手招了招。
阮柔走上前停在桌案对面,他固执地就那么伸着手,无法,只得绕过去,随后被他摁坐在腿上。
沈之砚屈指敲击梨花木案,发出沈闷的咚咚声,“付轶的口供出来了,你自己看吧。”
阮柔讶然看他一眼,随后视线调转落在卷宗上。
沈之砚这几日虽不当值,却一直惦记着付轶的审讯,专门从大理寺借来马牢头,由他亲自用刑。
抓付轶用的是谋杀罪名,因此下手时马牢头无须顾忌,又得了沈之砚授意不必留情,很是拿出手段来伺候人。
付轶起先嘴硬,后来吃尽了苦头,浑身上下没留一块好皮,该招的,自然一字不落都招了。
遗憾的是,帐本上被他撕下的那些,早已付之一炬,缺失的皆是关键人物的证据,比如裴相。
付轶不过是个小小副使,他的口供,尚不足以给裴相定罪。
“你姐夫做的那些,全是你兄长指使,阿柔,这事你知道吗?”
阮柔哑然,是了,明氏一个足不出户的内宅妇人,能有何途径,做出威胁阮家的事来呢?
自然是依靠阮承宇。
“明氏想害你祖母……”
一句话轻描淡写,阮柔却像惊弓之鸟,腾地一下就要从他身上起来,然而被他修长的手掌覆在颈后,摁得动弹不得,迫使着转身面向他。
他伏近轻啄她的唇珠,灵活的舌尖似一尾鱼儿,在绯唇贝齿间轻快畅游。
原本僵冷的气氛,隐然挟杂对立,却在这个满含暧昧的亲吻中,悄然升温。
阮柔起初被动回应,很快被他撩拨得气息有些紊乱,不自觉擡臂圈住他的脖颈。
沈之砚长睫微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片刻后,他松开她,头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对吗?”
杏眸尚带迷离,水色潋滟的唇微张翕动,阮柔乖巧点头,“嗯。”
沈之砚继续盘根究底,“为何?”
阮柔眨眨眼,附上一丝清明,转而咬住银牙,恶向胆边生。
“沈大人,你审问犯人的手段,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沈之砚眉宇间闪动愉悦,手掌下移到了那截柔柳细腰。
“谁说的。”他矢口否认,指尖稍稍用力,掐住满把腻软,“那些罪犯可没有你这般待遇。”
“我又不是你的犯人。”阮柔冲口而出。
沈之砚额头与她轻触,带着两分宠溺,三分霸道,“我只对你一人如此。”
我谢谢你啊!
阮柔气个仰倒,眼下明氏和阮承宇的事,令她心烦意乱。
到今天为止,总算把翟天修的误会翻了篇,此时又不得不向他隐瞒明氏的罪恶。
“这件事是阮家的家事,涉及长辈隐私,祖母只想息事宁人,不愿深究。”
阮柔放缓声调,带上一丝恳求,“你不要再追查下去,好不好?”
爹爹已经够可怜了,她实在不想他再被人说三道四,亦不愿把爹娘那一辈的情感纠葛,当成逸闻一样讲给他听。
“好。”沈之砚柔声低哄,细密的亲吻流连忘返。
他生性敏锐,但在男女之事上,确实有些迟钝。
再说刑部大堂上,压根就没有过家长里短的纠纷,这桩苦主一力隐瞒的内宅投毒案,在他来说缺乏经验,压根没往阮承宇的身世上考虑。
眼下一心二用,午宴上被她无意间撩起的几分燥动,极需宣泄的途径。
他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宽去袍带,不让他问,却不能阻止他思考。
从前他认为阮承宇仕途顺遂,大约是阮仕祯在圣上那里求来的恩典,毕竟,阮家只这么一个儿子。
那么,这人为何要恩将仇报,意欲陷害至亲于绝境?
男人灵巧的舌尖萦绕在耳畔,驾轻就熟,轻松就将她的耳坠卸下来。
频繁攻势下,阮柔节节失守,如今这人已经荒唐到,做那些事全不拘泥枕席,似乎随时随地丶只要无人在旁,皆可行事。
何止,今日家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不照样在桌子底下拿捏她。
敞开衣襟,露出白绢层层缠裹的胸膛,阮柔这才惊觉,挣着急道:“伤还没好,你还是安生些吧。”
“唔……”沈之砚心不在焉应着,手上没停,脑子也没停,忽而轻嗤,接着前面的话冷笑道:
“息事宁人?阿柔,就怕你太过天真,不知人心险恶。”
阮柔惴惴,手上左绌右支,“你……这是何意?”
“什么样的人,会耗费数年时间,偷偷将你祖母饮用的山泉换成硬水,神不知鬼不觉置人于死地。”
他口中说着案情,指上加重了力道,语气冰冷,唇齿间也带上相应的凶残。
“我见过太多恶行累累的凶徒,通常咬人的狗不叫,越不动声色的,才越致命。”
作者有话说:
狗:你说谁不叫?
故事发展进入尾声,小夫妻之间还有一次比较大的情感起伏,写的会有点慢,别的还好,就是比较费存稿,阿柏有存稿箱焦虑症,导致前面少更了两天,之后尽量保证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