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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谋妻 > 第79章 移交

◎就怕你不来。◎

阮柔在小丫鬟面前拿出主母的架子, 朝人挥了挥手,示意赶紧提桶出去。

她则绕过去,径直到了榻前, 蹲身查看婆母溃烂的左足,陶嬷嬷正用绢布裹缠, 阮柔拿过鞋子, 亲手替她套上。

老夫人似乎并不习惯儿媳的殷勤, 踩上鞋立刻收回脚,口中不满道:

“当年我做儿媳那时候,婆母卧床多年, 侍疾之事从不假于人手,怎么如今到你了,便打发下人去做。”

阮柔立在一旁,笑盈盈道:“家中既有粗使下人,没道理他们的活计由旁人代劳, 各司其职,管竈房和管帐的尚且不能互通, 母亲说, 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老夫人锋利的眼角耷拉下来,“照这么说,尽孝无非是使唤下人伺候长辈罢了。”

“百善孝为先, 论心不论迹嘛。”阮桑见她起身, 忙伸手搀扶,“否则寒门岂非无孝子。”

老夫人冷哼一声, 甩开她的手, “老身让你倒个溺桶, 倒是耽误你这大孝子了。”

怎么这个事儿就翻不过去了呢, 阮柔面上温顺,心里倒是有恃无恐,“实在是因待会儿有贵客登门,媳妇若是一身臊气迎客,恐怕不敬。”

正说着,有下人来报,“惜归郡主已到二门上了。”

前阵子裴琬莠来过几趟,是姚氏招待的她,也曾专程拜会老夫人,那日见了阮柔,特意说起来,道老夫人十足是个和善人儿,柔姐姐有这么好的婆婆真是运道不错。

听得阮柔一头雾水,直怀疑裴琬莠见得跟她不是同一个人。

因着如此,阮柔才起了主意,叫她过来小住些时,顺带帮着压一压婆母的锐气。

若裴琬莠只是相府四姑娘,沈老夫人兴许还不会如何待见她,有了郡主娘娘的名号,却就不一样了。

亲娘是长公主这个传闻,沈老夫人也有所耳闻,私生女的身份不光采,但既然圣上册封她为郡主,那沈老夫人就认准这皇家亲授的尊崇。

实际沈老夫人就是这样的人,礼教规矩上认死理,安家早年出过一任少宗伯,在礼部掌管祭祀丶宴飨,虽家道中落,教导子弟上,却是出了名的克守礼节,落在女子身上,则更甚之。

原本这次她打定主意,要拿出些手段给儿媳立规矩,磋磨一番锐气,否则如何胜任主母之职。

眼下郡主娘娘进门,那些幺蛾子一时便使不出来。

裴琬莠前次来,举止得体丶言谈落落大方,凭借学了小半年的礼仪,在沈老夫人跟前留下印象颇佳。

但她本性其实是个自来熟,中午老夫人留客用饭,沈家分席而食,裴琬莠伏在案头,隔空跟阮柔说话,嗓门就难免提得高了些。

“昨日我回了趟相府,你猜怎么着?我母亲正撺掇你嫡母和离,要给她另寻一门下家呢。”

一句话,郡主温恭俭良的形象尽毁,而所说之事,更是颠覆沈老夫人毕生认知。

阮柔面色难堪,干巴巴瞥了眼婆母,索性直言不讳,“如此倒也算天遂人愿,我阿娘当年拱手相让的正妻之位,终于可拿回来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沈老夫人闻言,眼中有片刻茫然,像是思绪刹那间倒退回数十年前。

阮柔悄然打量婆母,昨日吕嬷嬷跟她说起一段,从陶嬷嬷那里打探来的旧事。

据说当年这位小安氏,才是更早结识沈之砚父亲的人,是一次庙会上的偶遇,之后沈父向安家提亲,因着嫡庶有别,嫁到忠勤伯府的,后来换成嫡姐。

据陶嬷嬷说,庙会上灯光昏暗,两人当日赋诗作对情投意合,却恐怕并未看清对方的长相,且小安氏与嫡姐,生得有七八分相似。

这个误会,直到嫡姐病死,她续弦进门,已再无机会说出口,只因丈夫早就情根深种,更随着爱妻逝世,容不下第二个人,尤其是长得如此相似的人。

小安氏出生在那样一个深受礼教束缚的家庭,别无他想,唯有倾尽所有,关爱嫡姐遗下的孩子,希望借此换来丈夫的丁点怜爱。

也算是得偿所愿,后来就有了沈之砚,但也正是这个亲儿子,断送了小安氏的所有期盼。

或许终其一生,她对当初的阴差阳错,本该成为正妻,却沦为继室,怀有深切体会,感叹过命运无情。

眼下阿娘总算苦尽甘来,阮柔不介意拿这件事比照一番给婆母瞧,好叫她以后别像裴夫人那般,不问缘由,便认定天下妾室皆贱人。

她当年,不也是被人抢去的正妻之位么。

趁老夫人失神之际,阮柔拉着裴琬莠退出了寿安堂。

沈之砚多日未回刑部,今日一来,先去尚书岑鸿文那里报道,却吃了闭门羹。

主管文书的莫主事守在门前,笑容僵硬,“尚书大人这两日头风发作,又不得擅离职守,这会儿正在内小憩,吩咐了任何人不准打扰。侍郎大人,要不……您先回去吧。”

擅离职守这话,分明是指责沈之砚。

岑鸿文今年刚过四十,正是年富力强,辞呈上写的却是旧疾缠身丶积弱难返,无力胜任尚书一职。

刑部众人都看得明白,尚书大人被底下一个年轻人强压一头,先一步进了内阁,自觉颜面无存,这才退位让贤,但到底心不甘丶情不愿。

惟有沈之砚心知肚明,岑鸿文在刑部尚书之位浸淫多年,又怎会是无容人之量的肤浅小人,这番惺惺作态,无非是得裴相授意,对他施加压力罢了。

他向莫主事微微颔首,“我就是过来问一声,先前请示司狱司加派人手一事,尚书大人可有批覆?”

莫主事为难地朝里打个眼色,闭眼摇了摇头。

这就好,不往里安插人手,就不会坏他好事,沈之砚本就是以退为进,此时不再多言,拱手道声“有劳”,踅身往西院来。

西院司狱司,便是刑部大牢所在,不似大理寺的牢狱深藏地底,此处土石垒就一层高的牢房,占地颇广,墙体厚重,仅在高处开有气窗。

论戒备森严丶抵御外敌的坚固程度,以及看守人数上,比之大理寺皆有不如。

此时,严烁带来的大批人手,正将院门前围得水泄不通,一辆囚车缓缓驶来,在一众严密监视下,梁泽身负重枷,被人拖下车来,迅速带进大牢。

移交梁泽,是沈之砚昨日派白松去通知的大理寺,眼下私盐案结案在即,且梁泽身上的价值已被挖空,严烁今日调动大批人马护送囚车的行径,直如俏媚眼抛给瞎子看。

他跳下马大步上前,对沈之砚道:“原以为这一路定有厮杀,谁知连根毛都没见着,你叫我带那么些人手有何用?”

两人跟在大队人马之后步入牢房,沈之砚轻描淡写道:“自然是为了百姓的安危着想,若发生当街劫囚,必有大肆火拼,你也不想温大人再被御史弹劾吧。”

严烁手握马鞭指指点点,“你们这儿墙都快破了,拿这种牢房关重刑犯,到时候被人劫了狱,难道你不担干系?”

虽说沈之砚与他兄弟相称,但严烁可不信他会这么好心,替大理寺看管犯人,担下死囚遭劫的罪名。

狱卒将梁泽推进前面的囚室,沈之砚冷眼瞧着,心道:就怕你不来。

那日翟天修打探梁泽,沈之砚就看出他还未死心。

当日本就是故意为之,先一步拿下梁泽,让翟天修只能眼睁睁,与仇人失之交臂,无法手刃仇家。

眼下梁泽的死刑已定,只待秋后问斩,沈之砚赌得就是翟天修会以身犯禁,亲来劫狱,更有甚者,直接在此杀死梁泽。

进了牢房,梁泽身上的重枷被解下两重,只剩手足上各一对精铁打造的镣铐,拖着沈甸甸的步履,蹒跚至墙边的稻草堆坐下。

回头间,隔着粗如儿臂的铁栏,梁泽看见隔壁牢房里的一个熟人,麻木的神情顿时扭曲,扑到铁栏上,冲那人张牙舞爪。

“付轶,你个杀千刀的,还我女儿命来。”

付轶瘫坐在对面的墙角,四肢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曲,浑身是血,闻声侧过耳来,他的双眼被一层厚厚的血痂糊住,一时难以睁开。

“你是……梁当家?”

“不是我还有谁?”梁泽嘶声痛骂,他先前在大理寺,就听狱卒们说起女儿的凄惨遭遇。

“二娘她哪里对不住你了?不肯给名份,她也心甘情愿跟着你,到头来你却这般害她,付轶,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下地狱抽筋扒皮……”

这两人,由起初的狼狈为奸,结为翁婿之谊,最后成为杀亲仇敌。

严烁环臂靠在一旁瞧热闹,“唔,把他俩关一块儿倒好,恶人自有恶人磨。”

有铁栏隔着,梁泽的咒骂对付轶不痛不痒,他艰难撑起眼皮,哑声对牢外的人说:

“沈大人,你又何必如此,帐本就剩那么些,我怎会把罪证留给你们,嘿……哈哈……”

他有气无力,却笑得十分畅快。

反正都是死路一条,那些不想他好的人,自己也别想好过。

沈之砚漆眸幽邃,墙上冰冷的烛火映着他清隽的面庞,在这森严冷酷之地,多了几分锋利。

“哦是吗?帐本已毁的事,与你一道,皆被困在这牢房之中,外人无从知晓。既如此,不如就请你,陪本官唱一出空城计,如何?”

与严烁走出牢房的路上,沈之砚施施然道:“不妨将帐本缴获的消息散出去,对方慌了神,自会来夺,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

严烁蓦地懂了,私盐案定不了裴相的罪,但刺杀朝廷重臣丶尤其是准内阁成员,则变成另一种——营私舞弊丶扰乱朝纲之“奸党罪”。

想来圣上会更乐意看到,裴相以这种罪名被论处。

论拿捏人的本领,严烁一向只服沈之砚,今次仍是被他的壮举震惊,“别说我没提醒你,如今你亲自上阵为饵,一个不好丢了小命,十数年的抱负就要付之东流了。”

“与其担心我的命……”沈之砚淡然回眸,“不如你在部署上周密些,万一叫刺客跑了,那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严烁大感不满,“出谋划策我不如你,但你也不能在行动力上质疑我。”

他拍胸脯保证,“放心,我今日就调人进来,保管把那两间牢房围成铁桶。”

沈之砚迎着日头,若有所思看向高耸牢墙的尽头,那里的气窗只有巴掌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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