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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谋妻 > 第82章 声东击西

◎“是你表哥啊。”◎

沈之砚预判了翟天修会来劫狱, 因此整座刑部大牢,早就在外松内紧的戒备状态。

严烁带来大理寺的人手,可靠程度毋庸置疑, 反倒是刑部这边,毕竟不是沈之砚的一言堂, 司狱司中, 但凡年限短丶身家不够清白的, 皆列为暗中监视的对象,其中就包括了程五。

沈之砚并不知晓翟天修的具体计划,当程五将灰水混入灯油, 致使整座天牢陷入黑暗,黑灯瞎火方便行事,对于设伏的他们来说也是如此。

将计就计,沈之砚在旁,目睹了翟天修私刑审判梁泽的全过程, 却在他们完事准备撤离时,隐隐生出不妙。

他早前便有猜测, 阮桑得知帐本的存在, 很可能是翟天修的通风报信,那么,刚才他完全不认识付轶的举动, 便只有一种可能性——

到现在还藏头露尾的那个人, 根本就不是翟天修。

想通这一点的时候,沈之砚已走在通往长廊尽头那间密室的路上。

大牢纵深极长, 只有一个出口, 依靠重重关闸及错综堪比迷宫的甬道, 易守难攻, 身在其中的囚犯想要逃出去,难比登天。

越是重犯,关押的牢房越靠里,由此可见,梁泽和付轶并不属重要人物。

密室里关押的是秦献。

沈之砚赶到时,门前倒卧两人,皆身中数刀,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这两人是桂保派来的东厂番子,明面上监察刑部对秦献的审讯,实际也有保护的意思。

平日,便是沈之砚要进出密室,也得他们手上的钥匙才能开门,眼下,他望着那扇虚掩的厚重铜门,心头有股难言的怒气。

门内,秦献半伏在地,身下涌出的浓稠血浆尤冒出一丝热气,沈之砚快步上前,将人翻过来。

前胸一片狼藉,沈之砚一把扯开他衣襟,露出内里的软甲。

桂保对他这多年同僚可谓尽心,担心遭遇不测,提前给秦献穿了皮质内甲。

这件甲衣稍稍阻挡了一些刀锋,沈之砚探他侧颈,察觉到极其微弱的跳动,跟在后面赶来的役差见状,赶紧命人传医师过来。

秦献双眼空洞无神,沈之砚这几日见多了他那张阴柔又圆滑的笑脸,此刻的神情像极了死不瞑目。

半晌,他的眼珠动了动,看到沈之砚,如见救星,眼中多出挣扎和急切,唇口翕动。

他气息微弱,吐字支离破碎。

“秀……”

沈之砚伏耳细辨,隐约只听清这一个字。

“修?”

他神色间浮起不耐,冷冷俯看秦献,“杀你的是翟天修,不必说我也知。”

继而视线上移,落在与顶梁齐高的气窗上,这间密室墙体厚重程度,比外面的牢房要多出一倍有馀。

此刻,气窗边缘坑洼不平,原本框住它的铁架子不翼而飞,一个役差踩着同僚的肩爬上去察看,回头道:

“大人,这里是被炸开的,有硝土气味。”

原本巴掌大的气窗,炸成狗洞大小。

翟天修命人杀梁泽不全为报仇,声东击西,拖延住时间,方便他在此神不知鬼不觉杀了秦献,再从这个狗洞逃之夭夭。

那役差还趴在窗口,回头觑见侍郎大人铁青的脸色,“大人,外头严大人他们还在,要不要请他追……”

“不必。”

沈之砚冷冷的声音挟了两分失落,眉心微蹙,久久凝视地上的秦献。

起初捉拿秦献,翟天修便出手阻挠,前者是他进京后的依仗,这么做无可厚非。

秦献的审问进度缓慢,口供虚虚实实,关于那批军械的去向,只道当日运往军营的路上,被一夥山匪劫去,他这个监军为怕担责,这才临时起意,寻了一批残枪朽刀替换上去。

秦献交待,兵败之后,他曾在边关一带暗访多月,之后买通蒙古人,查到那批军械似乎到了蒙古军营。

这一点,确是与翟天修通过桂保引荐,面圣时所言一致。

严烁托了温大人打听来,当日翟天修的说法是这样: 他在蒙古军营为奴,借修筑工事之便,潜入仓库重地,不单见到了这批篆有朝廷编号的军械,还有充作普通货物,由延绥边境出关的文书,其上盖有庆阳卫所的大印。

庆阳是烨王的直属卫所,也就是说,这批军械是经烨王批示,发往蒙古军营的。

翟天修偷到的这封文书,摆上御案,便是烨王通敌的铁证。

如此一来正合圣意。

隆泰帝近两年精神每况愈下,纵览朝局,外忧内患,权相把持内阁,烨王拥兵西北,太子尚在年幼,若不及早铲除两大恶瘤,日后江山社稷难稳。

军械案上头催得紧,翟天修告密成功,沈之砚却因私事,抓了秦献未能及时审讯,因而失了先手。

这两日回来后他亲审秦献,从中觉出些异样,这太监说起烨王来模棱两可,言辞间既像维护,又隐隐透出怨恨。

这般两难,很有可能是被烨王拿住软肋,沈之砚派人去查秦献出身,果然他在老家尚有一双弟妹,三年前,这两人同时失踪。

想来是被烨王押去当了人质。

秦献当年与烨王前后脚出京,圣上此举本就有意让秦献就近潜伏监视,却在关键时刻被烨王拿住软肋,改投阵营。

在沈之砚看来,秦献身上藏了许多秘密,他想过翟天修可能趁劫狱,救出秦献,却万万没想到,不是救,而是灭口。

如同一记警钟,狠狠在他耳边敲响。

这说明,秦献所知,并非仅仅事关烨王丶西北局势,而是对翟天修来说,更为致命的隐秘。

医师恰在这时匆匆赶来,就见一向淡定从容的沈侍郎,眼中带了歇斯底里,指着地上那具毫无生气的躯体,沈声喝命:

“一定要救活他。”

沈之砚一连两夜未归,阮柔早起去寿安堂请安时,沈老夫人破天荒对她道:“男人在外忙累,正是彰显女子贤惠的时机,你让厨房备点补汤,带到值上瞧瞧他去。”

自那日之后,沈老夫人对待阮柔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不知是想通了什么,总之不似过往那般轻视,只说话还是硬梆梆的,更多像是传授经验之谈。

婆母发话,阮柔只得从命,事实上她两辈子加起来,还从没在沈之砚上值的时候去找过他。

且他一向很少夜不归宿,偶尔赴邻县公干,也会让白松回家来报个信,她在府里找到朱枫,得知沈之砚未出外差,厨房汤膳打点好,便由他驾车送她往刑部来。

到了之后,书吏领着一路往西院走,阮柔望见前方如虎踞龙盘的阴森牢狱,不由腿肚子有点转筋。

当年她蹲守大理寺那会儿,牢门前的院子瞧着也寻常,牢房埋在地下,到底有多恐怖,反正她没见着。

比起眼前的巍峨庄严,望之令人联想到铁律如山丶公正严明丶神圣不可侵犯这类字眼。

这小吏很是健谈,许是头回见她,喋喋不休述说侍郎大人的忙碌:“唉,都是劫狱闹的,刑部大牢都敢闯,这般猖狂,我朝还史无前例。沈大人都两个昼夜未阖眼了,牢里饭菜粗陋,大人肯定吃不惯,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劫狱?阮柔听得心惊肉跳,忙问:“大人可有受伤?”

“啊,这倒没有。”

阮柔放下心来,踏入临时充作值房的石室,墙上本该是窗的位置,镶嵌着造型粗犷的多头烛台,明晃晃照亮一室,叫人身在其中,不辨昼夜。

室内陈设简单,四周架子上堆满卷宗,正中一张大案,沈之砚神情专注埋首翻阅,闻声擡头,见是阮柔,蓦地蹙紧了眉。

“你怎么来了?”

这表情分明是不喜她来。

他神色倦怠,眉心皱出个川字,一向最重仪容的人,如今下巴隐露青色胡渣,这般满面颓态的沈之砚,阮柔从未见过,不由暗暗吃惊。

“夫君两日未归家,妾身心下记挂,炖了些补汤过来给你。”

那小吏还未走,她话说得中规中矩,走上前轻轻将食盒放在案上,拿帕子垫手,捧出温烫的汤盅,探身搁到他面前。

沈之砚紧绷两日的心弦,在见到阮柔后,不知不觉便松弛下来,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始终追随她的动作,神情逐渐柔和,接过她递来的勺子,薄唇微抿,“多谢阿柔。”

阮柔也不乱问,含笑道:“快吃吧。”

刚舀起一勺,不及放进嘴里,外头一个役差急匆匆跑进来,“大人……”

他上气不接下气,像是跑了很远的距离,满脸沮丧,喘定一口气,语气沈重,“人没救下来。”

“啪”的一声脆响,沈之砚手中白瓷汤勺的细柄应声断作两截,他垂着眼,定定思索片刻,忽而轻声冷笑,“死了!好,还是死了。”

一日一夜,医师尽力救治,哪怕让秦献有片刻清醒,只要能张口说话,把他急于吐露的秘密,说出来再死也好。

看得出秦献亦有强烈的求生欲,那么重的伤,若非他拼命不咽那口气,沈之砚也不必一直守在这儿苦等。

刑部有最好的外伤医师,沈之砚又命人给桂保递了信儿。

此举亦有意试探,翟天修此时依附于他,秦献之死,沈之砚想看看,到底桂保是否知情,还是纯粹只是翟天修的私心。

桂保很快便派了坐镇东厂丶有妙手之称的季保山前来,他自己虽未亲至,却遣来心腹,详细问明经过。

沈之砚未有隐瞒,一五一十告知来人,至于桂保与翟天修之间作何理论,眼下还不得而知。

只由此番桂保的作派看,他确实并不知情,且对秦献的死大为光火。

这即是说,翟天修拼着与桂保反目,也要杀人灭口。

沈之砚面上的怒色渐消,漆眸沈冷,透出意味深长的思索。

这件事,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阮柔立在一旁茫然无措,尚不知发生何事,沈之砚起身,轻轻拥住她向外走。

“我得去后面看看,你难得来一趟,不若我顺道带你参观一番,阿柔还没见过大牢里面是什么样的吧?”

阮柔心说这有什么好看的,却被他不由分说揽着出了门。

走进灯火昏黄的长廊,两侧都是黑洞洞的牢房,看不清内里,却更引人暇思,一时身上寒毛根根竖起。

“怕么?”沈之砚低头问她。

到底是在他日常办公之地,与她独处时的乖张略有收敛,牵着她的手,察觉指尖冰凉,大掌将之握紧。

行了一阵,沈之砚带她在一间牢房前驻足,黑暗中影影绰绰,宋仁猛地扑到铁栏前大喊,“放我出去。”

阮柔忽觉这人有些眼熟,不敢定睛细看,心头却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她颤声轻问:“听说前两日有人劫狱,人……可抓到了?”

“嗯,抓了几个。”沈之砚略显遗憾,“可惜,为首的叫他跑了。”

“为首的……是谁?”阮柔的声音细若蚊蚋,飘忽得不像自己的。

沈之砚垂眸,薄唇勾起,“是你表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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