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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谋妻 > 第84章 长街遇袭

◎他直挺挺仰面栽倒。◎

沈之砚摔得七荤八素, 身上疼的倒还好,就是头有点晕,耳鸣声嗡嗡作响。

虽是形容狼狈, 他单手撑地,迅速翻身而起, 身手敏捷得一点都不像个文官。

回头望去, 马车车厢被炸得四分五裂, 拉车的马倒在血泊中哀鸣抽搐。

连翟天修都能搞到硝雷,沈之砚不信裴安没这个能力,他耳聪目明, 先前正是听到车厢下传来一阵滚地声,马上便想到了这一点。

周围人头涌涌,整条街像炸了锅,到处是乱蹿的行人,林七比他晚一步跃离马车, 双耳被震得暂时失聪,追上来打个手势, 拉着他一头扎进人堆。

沈之砚反手拽住林七, 指了个相反的方向。

选在这里动手,亦是裴安的老谋深算,对他的学生有足够多的了解, 沈之砚绝不会拿平民百姓做挡箭牌。

躲过一波箭雨, 暗卫尚馀七八人,此时正向这边赶来。

沈之砚孤立于外, 目标显眼, 人群中出现数名手持刀械的身影, 逆着人流, 也在迅速朝他们逼近。

喊杀声响成一片,暗卫与刺客们交上手,近战暂时僵持住,大福寺这里地势平坦开阔,可以当作射击的据点皆在三十丈开外。

这么远的距离,箭术精准,唯有军中神箭手方能做到。

林七与众暗卫掩护沈之砚且战且退,后撤的方向正朝着七孔桥,爆炸也有个好处,声响传过去,严烁很快便会赶来,刚好先解决掉这一面的远攻。

沈之砚虽不曾习武,身在拱卫中却并不是累赘,他脚步稳健迅疾,眼力精准,时不时出声提醒,反倒频频助暗卫避险,沿路到处是小贩来不及收拾的摊位,他偶尔抄起个饭碗瓷盆之类的掷出,角度刁钻,百发百中。

但刺客的身手明显要更胜一筹,人数虽不多,步步紧逼的气势,却有排山倒海的压力,兼之远处弓箭手掠阵,暗卫们的抵御愈发吃力。

只消拖延片刻,撑到严烁赶来便有转机。

路过一个饼摊,那摊主早已不知逃去何处,一个大铁锅半歪在炉竈上,里面还剩半锅油,沈之砚扫一眼竈膛透出的暗红,上前一把掀翻铁锅。

沸油入竈,轰地一声,火苗从炉眼中蹿出来一丈多高,沈之砚从怀里摸出帐本,高举着递到炉火前,喝了一声:“住手!”

他的声音清朗冷冽,如极北冰原上的朔风,拂进每一个刺客的耳朵。

“相爷要的是这帐本,若我现下烧了它,诸位可就白忙一场了。”

从付轶手中缴获帐本的消息散播开来,若是从前,裴安一定会叫他去,直接开口索要,像上次明目张胆包庇长公主那样。

要到动用武力的地步,便说明这帐本对裴安来说,同样意义重大,按付轶未撕毁前的记录,有了这本东西,等同于掌握住朝中大半官员的生死命脉。

刺客受此震慑,紧逼的压力稍减。

此时,身后远远已能听见马蹄声,袭击至此,才不到一盏茶功夫,巡逻的守城军来得不会这么快,是严烁赶来了。

暮色四合,光线晦暗不明,纷乱的街道上行人仓皇,被无辜殃及的民众有人狂奔,有人哭号,唯有沈之砚身周,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汹涌的烈焰在半空狂舞,肆意吞吐火龙,带起滚滚浓烟直冲天际,沈之砚如同置身烈焰,火光如血,泼了他满身赤红。

袖口已被火燎着,他浑不在意,甚至手再向火焰探近,帐本在焰力吹动下哗哗作响,纸页烤得焦黄卷曲。

片刻静谧中,一个细长的人影鬼魅般闪至近前,手中一柄长刺沈沈无光,丝毫不打眼,像一尾毒蛇悄然袭上沈之砚脖颈。

迎着尖锐的锋芒,沈之砚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仰头避了过去。

林七紧随在侧,旋身扫踢刺客,那人腾挪间长臂轻舒,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奇异韵律,如同舞蹈,行动敏捷如风。

刺客侧身避开林七一腿,手中长刺锲而不舍,仍追着沈之砚而去。

“是她!”

电光火石间,沈之砚认出眼前之人,正是五月里在光通寺时,与阮柔相撞的那名女子。

当日做女扮男装,此刻亦然,但她举手投足的几个动作,沈之砚曾仔细观察过,便再不会忘。

枭卫!长公主派来的!

不,不是长公主,应是裴安向她借用,那么……

片刻的分神,沈之砚肩头传来一阵轻微刺痛。

此处又窄又乱,地上横七竖八倒着桌椅,他本是背抵门柱,借此隔断弓箭手的射程,脚下可以挪动的地方有限。

长刺扎进左肩,锋利的刃身本可当场洞穿,此时却受到一层柔韧的阻力,如中败革,发出沈闷的“噗哧”声。

受到秦献的启发,沈之砚今日在官服之内,也穿了件皮质软甲。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宿玖抽回水刺的手慢了半拍,林七糅身扑中了她,膝盖重重撞在腰上,将人压制在地。

与此同时,严烁的大队人马业已赶至。

今次他本是有备而来,为着至交好友的命,比抓梁泽那次还要下血本,手下精锐倾巢而出。

被裴安摆了一道,险些白晾在七孔桥,严烁满肚子激愤,率队疾驰而来,路上分出一股料理藏身楼顶的弓箭手,三十馀骑带着大军压境般的威势闯入长街。

黑衣人见势不妙,一声唿哨四散开来,眨眼功夫混入人群。

胆敢当街行刺朝廷命官,裴安这次吃不了兜着走,严烁誓要一网打尽,纵马高呼,率众围追堵截。

驰至沈之砚身前,严烁勒马扬声问了句,“怎么样,你受伤没有?”

“一点小伤。”

沈之砚看也不看肩头的伤口,示意他不必白费力气追剿,指着地上的人,“有这枭卫首领,一个就够。”

宿玖被林七卸了下巴防止自尽,双手反剪在后,正在奋力挣扎,闻声一顿,艰难地侧仰起头,眼含惊诧看向沈之砚。

继而,那张经过伪装丶却仍难掩秀丽的脸上,阴恻恻露出个诡谲的笑。

下一刻,沈之砚无端一个趔趄,清隽面庞迅速蒙上一层死灰,隐隐泛青。

紧接着,仿如玉山倾颓,他直挺挺仰面栽倒。

“之砚!”严烁飞身下马,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探颈侧脉息,沈声道:“中毒了!”

林七同他一道,七手八脚扯开沈之砚的外袍,这才看到左肩的位置,沿内甲一圈全部濡湿,血被柔软的皮甲压在里面,解开卡扣,颜色发乌的稠血顷刻间漫开,打湿了半边身体。

东华门边的这座大院一向冷清,东厂这些年被内阁压制得太狠,手中权柄屡次削弱,早已不覆先帝时期的辉煌。

翟天修走进大门时步履轩昂,与院子里那些惯于缩肩抱手的阉人相比,显出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

他目不斜视进到内堂,向上方脸色阴沈的桂保一拱手,“督公,您找我。”

说罢,不待吩咐,径直撂袍坐在下首。

桂保白皙姣好的面庞上,那双形状妩媚的眼中闪过凌厉。

秦献离京十多年,每月必有信回,关于烨王丶西北动向,这些圣上最着紧的消息,都是他传递回来的。

虽说人回到京城后,他也觉出几分不妥,但毕竟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桂保是真心想要保他一保。

“小献子死了……”桂保轻缓抚动纤长的手指,笑容明媚,柔声道:“翟将军,你必须给咱家一个满意的理由。”

侍立阶下的几个番子,这时已是双腿发抖,他们皆深知督公的脾性,脸上越是笑得欢,话说得越温柔,杀起人来就越凶悍。

翟天修坐在椅中纹丝不动,堂内烛影晃动,他颊畔的刀疤如同活物,小蛇般静谧游走。

半晌,他低头微微一笑,“督公顾念旧情,那圣意又该如何?秦献首鼠两端多年,才给了烨王坐大的时机,其罪死不足惜,督公下不去手,我替你一绝后患,难道督公……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诚意?”

桂保拈动手指的力道加重,冷笑:“论首鼠两端,小献子不及你多矣。”

翟天修不为所动,亦语气冰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一句话,将他左右逢源的居心,剖析得一清二白,偏偏还让人不得不信。

桂保冷眼看着翟天修,知他有恃无恐,圣上如今正指望他呢。

延绥三大卫所并非铁板一块,延德卫指挥使康良早有不服之心,只缺少一个契机,如何挑动内乱,趁势瓦解烨王兵权——

这趟大梁,还得靠翟天修来挑。

然而,饶是见惯勾心斗角的桂保,面对眼前这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不觉齿冷。

“小献子一回京就向我引荐你,诚心为你谋划,翟将军过河拆桥,咱家如何敢要你的忠诚?”

“他那样做,为他自己谋利罢了。”翟天修笑得云淡风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督公,你说是不是?”

“你这人,前途无量啊。”兰花指微翘,桂保向他投来一睨,“先前是咱家小看你了,也怪沈侍郎咬得你太紧,不过,今日之后,你终于可放开手脚了。”

翟天修侧目望来,显然没听懂他言下之意。

桂保手下有人盯着长公主府,知道那几个枭卫馀孽今日有动作。

他含笑摩挲手掌,“眼下这会儿,沈之砚多半已经遇刺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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