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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谋妻 > 第85章 支离破碎

◎熟练地自沈之砚肩头剜下一片肉来。◎

阮柔回到棠梨院, 便匆匆赶去小厨房,挽袖洗手,预备给沈之砚做一道黄芪焖元鱼, 另叫人赶紧把天麻汽锅乌鸡放到火上去炖,一个多时辰倒也够了。

这几道药膳, 还是她先前在家跟阿娘现学的, 口味清淡, 起初她还怕沈之砚不爱吃。

其实沈之砚在口腹之欲上向来克制,基本上端给他什么便吃什么,每道菜下箸次数不多不少, 因她叮嘱过药膳功效,劝他多吃,便每次都吃得精光。

不得不说,沈之砚自幼在饮食上受到的调教,令他在饭桌上看起来, 温顺得像个孩子。

与私下里乖戾霸道的本性,截然相反。

晚膳预备好, 廊下已掌了灯, 阮柔回内室脱下沾染到油烟气的衣裳,换了身丁香色缠枝葡萄褙子,对镜照了照, 脸色不大好, 想是近来居所不定,她有些食欲不振, 便又补了点胭脂在两颊。

拾掇停当, 算算沈之砚也就快回来了, 侍女在厅里摆膳, 她挥手叫人下去,亲自上去布案。

沈之砚吃饭不挑食,但桌上的碗碟必须码得横平竖直,眼下她做这些时心不在焉。

不知怎么的,心下总觉惴惴,阮柔想,或许还是今日听到的那些事,对她冲击太大。

自重生后,沈之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向她证明阿修是卑鄙小人,贩私盐丶勾结烨王,阮柔不愿相信,更认定沈之砚是私心作祟。

然而每一件都被他说中,令她汗颜,在他讥诮的目光中,无地自容。

若他早已洞悉前世,是否对她也同样鄙夷?

想到今日探班时他的不喜,更催她早点离开,阮柔心底的不安像水中一点涟漪,从轻微不起眼的动荡,逐渐扩大,演变成一种,湟湟然无措的不详预感。

“夫人,不好了,夫人……”

云珠大呼小叫着飞奔进门,阮柔正握着一把箸筷,手一抖,洒了一地。

她这个样子,与前世在庄子上,带回噩耗时一模一样。

“出……什么事了?”阮柔一颗心莫名揪起。

“老爷受伤了,被他们擡回来的……”云珠喘定口气,“说是遇袭……”

匆匆赶往外院的路上,阮柔心下反而稍定,前世沈之砚也曾遇刺,这么说,上次在翟天修手里伤的那刀,纯属节外生枝。

记得那时沈之砚伤得虽重,却并不致命,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阮柔自我安慰,追在身后的云珠又道:

“说是老爷中毒了,送他回来的那些人里有好几位医师……”

中毒?阮柔心里咯噔一下,柳眉紧蹙,脚下加快步子。

外院书房的门廊下,严烁怀里抱着刀,一脸颓丧席地而坐。

他和沈之砚这几年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案件,他这个冲锋上阵的偶尔还会挂个彩,沈之砚在后运筹帷幄,从来是干净得一尘不染。

这两月却一而再受伤,把自己搞得惨兮兮,像是又回到从前国子监时那样,身上破破烂烂,到处是伤。

严烁亦知今次行动凶险,与其说拿帐本作诱饵,不如说沈之砚以身犯险,逼得裴安向他下死手。

枭卫以手段莫测闻名,随着烨王离京,才在京城销声匿迹,严烁当时便审问了宿玖,谁知这女人倒是硬气,一点都不怕死,只冷笑着说,此毒当世无人能解。

刑部和大理寺最不缺就是擅长用毒解毒的高手,谁知看了一圈,竟无一人辩出中的是什么毒。

目前除了血流不止,尚无其他症状,若拖延得久,必因失血过多而死,眼下只得先将昏迷不醒的沈之砚送回来。

严烁更让人叫来了马牢头,老马热衷钻研旁门左道,既然这毒冷门,说不定他能解。

谁知来了一看,竟也觉棘手,四五个医师齐在病榻前,争辩中各持己见,一时束手无策。

严烁在旁听了半日没个头绪,他也插不上嘴,索性出来等。

沈之砚不省人事,严烁擡他回来时满心愧疚,不敢惊动老夫人,只叫人悄悄去后面通知夫人。

阮柔进来时神色尚算镇定,严烁稍稍松了口气,上前道:

“嫂夫人不必忧心,里面已在诊治了,你放心,老马……是我们大理寺最好的医师。”

说这话他也不怕硌牙,把个地牢里专管刑讯逼供的牢头,说成治病救人的大夫。

阮柔一路来,心里多少抱了些侥幸,近来沈之砚受伤也不是一回两回,难免有那么点儿“狼来了”的意味,她还在想,说不定这次又是他弄出来的幺蛾子丶苦肉计。

然而此时立在廊下,透过半掩的窗听见里面的情形,比想象中严重得多,她的手攥在袖里,指甲死死掐住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我能进去看看他么?”

严烁未及开口,房门“咚”一下从内打开,一个小厮端着一盆血水跑出来。

“那毒性有些古怪,导致血流不止。”严烁咽了咽干涩的嗓子,愧得无地自容,“屋里血腥气重,要不嫂嫂在外面再等一会儿……”

阮柔紧抿着唇,知道这会儿进去也帮不上忙,纯粹是添乱。

隔窗仅能瞥见床榻一角,沈之砚睡在那里,上衣褪除,露出肌肉紧致丶线条流畅的胸腹,肩头苍白破碎,皮肤上布满青紫的斑点,看着很瘆人。

屋中各人拿出的解毒之法千奇百怪,连试几种,非但不能奏效,反倒让伤势更加恶化。

这时马牢头从腰间摸出柄纸片薄的小刀,凑到皮肉前才省起,收回手在火上杀了杀,反手熟练地自沈之砚肩头剜下一片肉来。

瞧那架势,丝毫不顾及刀下的是个活人,还是具死尸。

阮柔瞧得眼皮子直跳,见那人长相阴森,刀尖挑起那片肉,凑到嘴边伸舌舔了舔,继而咂嘴,似乎觉得味道还不错。

看到这里,阮柔只觉胸口一阵翻腾,差点就要呕出来。

攀住窗栏的手指一紧,养了半月多的指甲硬生生掰折,她浑如不觉,只死死盯着那里。

床幔挡住了沈之砚的脸,只能见到他支离破碎的半边身子,但她能想象得到,他此刻安静睡着的模样,忍不住鼻头一酸。

老马意犹未尽眯着眼,半晌轻声嘀咕,“像是西南一带的蛊。”

“你一会儿说是蛭蟥,一会儿说是蛊毒,到底哪样准?”

一个人不满地道:“马牢头,沈侍郎可不是你那些死囚,由得你随便折腾。”

被人叫破老马的身份,严烁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转头一看,阮柔面如死灰,猛地转身就走。

“嫂夫人。”他忙追上去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赔着笑问:“你这是去哪里?”

“我回趟娘家。”

严烁一惊,以为她生气,丢下这烂摊子一走了之,忙要赔罪,听她又道:“严大人,你叫他们先别动手,我娘家现如今正有位神医在,我去请他来看看,说不定有转机。”

谬太清名气大,又有先帝御赐的封号,来京之后有人打探得消息,也去阮府求医,却都被拒之门外。

神医脾气古怪,看病更是讲究一个缘字。

阮柔这会儿才来后悔,先前沈之砚提起与他旧识,她未曾细问,单看沈之砚有些避讳的态度,不知二人之间有无不快,眼下自不敢让旁人去请,须得亲自跑一趟。

谁想见到人,将情况说明,谬太清并无二话,当即就命药僮去提箱子,跟着阮柔转回沈府。

沈府的事瞒不住老夫人耳目,阮柔带着谬太清赶回来,正见沈老夫人拄着拐立在院子里,神情肃然。

严烁见她腿脚不便,亲自跑去搬了张太师椅来,老夫人却不肯坐。

作为沈之砚的同窗,严烁一向很怵老夫人,此时垂首而立,姿态比对着温大人时还恭敬几分,将事情经过细细禀了一通。

外院乱作一团,屋内时不时有人端着血水出来,儿子生死不知,这种情况下,儿媳妇却跑去了娘家,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无处可撒,这才不给严烁好脸。

然而,当阮柔带着谬太清回来,甫一表明身份,老夫人态度陡转,拖着病脚老态龙钟上前施礼,“久闻真人大名,有您老出马,小儿当算捡回一命,老身在此先谢过真人大恩。”

谬太清看向老夫人的眼神,带着些许意味深长,客套回礼,不再多言,带着药僮走了进去。

里面那几个医师是知道谬太清的,见请来这尊大神,皆心悦诚服退到一旁,唯独马牢头不通人情世故,眼带探究杵在近处观摩。

谬太清也不怪罪,一边验看伤势,口中与几人做些商讨,约摸一炷香后得出结论,他看着马牢头,“这位道友说得不错,果然是南疆的离人蛊,不知你打算如何医治?”

马牢头神情木然,话说得简单明了,“剜肉刮骨,切去毒源。”

谬太清失笑,点点头,“你这法子倒是直接,只是下手太狠了些,解了毒也得去掉半条人命。”

马牢头干瘪的唇一抿就几乎不见,这时露出个带些腼腆的笑容。

谬太清回头对严烁道:“烦请少卿替我备药。”

严烁肃然起敬,“真人只管吩咐,天才地宝我都能给您寻来。”

然而谬太清说的药材,绝非人参鹿茸之类的补药,与其说是药,倒不如说是毒。

最后谬太清道:“以毒攻毒,只要毒性匹配得当,便可杀死他体内的蛊虫。”

这话更像是特意说给马牢头听的,奈何老马不似他,全无济世救人之想,木着脸立在那儿,等着严烁都快出门了,才慢吞吞叫住人。

“少卿不必往别处寻,小的那儿都有,我这就回去给你取来。”

严烁着急忙慌,听他这一说,脚在门槛上险些绊一跤,瞪他,“那你还不快去!”

马牢头应声向外走,严烁又道:“诶,你叫人把东西送来就成,你自己就别来了。刚抓的那人,你给老子把她伺候好了。”

老马立刻来了精神,眼睛一亮,脚下如飞,一溜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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