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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谋妻 > 第92章 柳暗花明

◎永远不可能化敌为友。◎

沈之砚策马到了郡主府门前, 命朱枫进去找阮柔。

今日不必上值,他一身石青色湖绸圆领袍,身姿隽雅端坐马上, 一派翩翩公子之态,矜贵自持, 风华浸远, 引得过往宾客纷纷投以注目。

然而他敛眉垂目, 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令借故想要过来攀谈的人一时止步。

实则,沈之砚此刻难得地, 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千方百计想要扭转的局面,冥冥中,轨迹早已注定。

沧州之行,他非去不可。

这时有个不长眼的非要过来套近乎, 称呼热络得紧,“之砚兄, 哈哈, 我说瞅着眼熟,原来真是你呀。”

游鸿乐两个箭步蹿至近前,沈之砚座下的马被他这么一扑, 惊得回头嘶鸣一声。

马脸跟游世子瘦竹竿般的身材相影成趣, 沈之砚垂眸瞥他一眼,冷淡道:“世子何事?”

游鸿乐怵他, 如今又莫名衍生出几分敬佩, 赔着笑脸, “别叫世子, 如今下官也是刑部的人了,同僚一场,大人若不嫌弃,叫我名字就成。”

沈之砚的嫌弃明晃晃写在眼睛里,又对这人清奇的思路十分费解,“世子因何想不开,非要来刑部,这里可没什么好差事给你,你是能写还是能打?”

游鸿乐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我想跟大人学习针法。”

沈之砚叫他说得一楞,唇角勾起两分莫测,眼中似笑非笑,“哦?那是沈某独门秘技,不传人。”

这小子好的不学,非学刑讯逼供那套么,沈之砚一琢磨,不如让他去大理寺跟着老马得了。

游鸿乐攀住马脖子努力踮脚,他身量本就瘦长,这一来,脑袋快杵到沈之砚心口了,一撂袍子,拍了拍后腰。

“你瞧我这,养了俩月,龙精虎猛的,身体倍儿结实,全赖沈兄当日那一针,将我这腰疼的顽疾都治好了……”

“沈兄你是不知道,从前我总觉着气虚体弱,有时都起不来床,那脸啊,也是蜡黄蜡黄的……”

他兀自喋喋不休,沈之砚却黑了脸。

金针入肾,叫这小子三月不近女色,本是小惩大戒,却被他当成治病救人。

沈之砚指尖摩挲,很想给这张马脸也扎上一针,好叫他认清,用刑和针灸的区别。

其实游鸿乐也不知,到底是沈之砚的金针治好了他,还是纯粹只是亏空的身子得到休养,总之他现在信心倍增。

“陛下已经答应了,让我去川蜀清吏司,听说那儿美女如云……”

游鸿乐咧嘴露出一脸向往。

“你要去蜀地?”沈之砚眸间闪过沈冷。

游世子乐呵呵点头,“还是秀秀那小丫头跟我说的,她从前就在蜀地,说那里的姑娘个个水灵,鲜得像地里刚拔出的萝卜,啧……”

他的魂儿已飞到远在巴山蜀水的天府之国,等到了地儿,三月之期将将满,又可以左拥右抱,那才真叫乐不思蜀。

因为他本来就在蜀地了呀。

“诶,听说你过阵子要去沧州。”游鸿乐朝他挤眉弄眼,“刚好同路,到时咱们搭个伴儿。”

沧州地处川贵甘陜四州交界,沈之砚凝眉,一时倒难以分辨,游鸿乐这是被人忽悠,还是皇帝有心差他一路监视自己。

他轻带缰绳拨了拨马头,无心再与游鸿乐多说废话,正要打发走人,身后看不见的地方,一枚石子飞箭般射出,正正打中后马腿,座下健壮的蒙古马突然人立而起,长声嘶鸣。

惊马前蹄高扬,马上之人后仰的幅度几乎与地面持平,沈之砚双腿稳稳夹住马鞍,并没有被甩下来。

紧接着,马儿狂躁地四蹄飞踏,冲向郡主府门前络绎不绝的人群。

沈之砚手中缰绳猛地向上一带,惊乱中的马被他压制得只能原地急转,拖延住几息的功夫,人群四散开来,足尖精准踢中马儿左前腿,惊马咆哮一声,朝着前方狂冲而去。

左前方有条僻静小巷,惊马一头扎进去,沈之砚疑惑间,心神却是毫不慌乱,手中缰绳时松时紧,安抚座下马儿。

巷道窄短,一忽儿已至尽头,前方的低矮墙檐下,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高大人影,手中金光灿灿的刀芒吞吐,蓦地迎上马匹狂舞的前蹄。

一刀横斩,正欲削断马腿,千钧一发之际,强猛冲撞的马蹄在半空一顿,随后奇迹般地又向上纵起一截,向着面门袭来。

翟天修瞳孔骤缩,横推的刀势一转,硬生生改为上挑,斗大的蹄子在马上之人的操控下,轻巧避过刀锋,踢在刃身上。

翟天顺势纵身,险险避至一旁。

本是要杀马救人,反把自己搞得十分狼狈,沈之砚控马之术如此精湛,惊马都奈何他不得,远超翟天修的预料,弄巧成拙下,再次萌生强烈的挫败感。

不可否认,与这人的每次交手,都以失败告终,令翟天修不由再次坚定了心头的打算。

他收刀回鞘,言不由衷道了句,“沈大人,好身手。”

沈之砚居高临下俯视的目光带着讥讽,控缰的手极有节奏地抖动几下,原本狂跳的马儿顿时安静下来,他飞身下马,勾唇淡淡一笑。

“翟将军唱这出猫哭耗子,着实令沈某意外。”

他眼中的轻蔑与敌意毫不掩饰,强烈的耻辱感,令翟天修紧紧攥住了拳头。

然而,三年来的经历,他早就不是当初意气风发远赴西北,为报仇一意独行的那个人了,不得不与仇人虚与委蛇,仇恨可以和着血泪一并吞进肚里。

“我来,是想与你谈一笔合作。”

“合作?”沈之砚像听见一个最荒谬的笑话,神情冷淡,眼中满是嘲弄,“翟将军,已到穷途末路了么?”

“沈大人又何尝不是?”翟天修沈下脸,反唇相讥,“私盐案到头来功亏一篑,不能拿到裴相的罪证,反而引来杀身之祸,差点被人毒死。如今被推出去当炮灰,想必滋味十分不好受吧。”

沈之砚云淡风轻,“沈某与烨王并无私怨,沧州之行不过禀公办差,若论起这做炮灰,倒是比不得翟将军。”

他拂了拂袖子,好整以暇道:“你以诡计骗取烨王的信任,回京后立刻翻脸,行告密之举,翟将军今次前往延德卫,不亚于羊入虎口,就不知到时,康指挥使可能保得住你?”

对于翟天修的困境,沈之砚看得十分透彻,延德卫指挥使康良不服烨王已久,若有能力与之对抗,也不必苟延残喘至今。

翟天修三年来的努力,为得就是加快烨王造反的步伐,只有如此,他才有机会借势报仇,除此之外,以他一人之力,绝无撼动仇人的可能。

然而回到京城,时局是他始料未及,权相把持朝政,更与烨王首尾勾结,致使皇帝不敢轻举妄动,即使坐实烨王通敌,仍希翼以怀柔之策,逐步蚕食分化西北,想要不动干戈收缴兵权。

皇帝的这一决定,令翟天修失望至极。

“不管你信与不信,烨王起兵已是迫在眉睫,不争的事实。”翟天修审量的目光紧紧注视对方,“沈之砚,我劝你不要心存侥幸。”

眼下的京城,能看清这一事实的人,可以说绝无仅有。

沈之砚眉锋微凛,心头的猜测得到几分印证,“这就是你,不得不冒着擅闯天牢的风险,也要杀死秦献的缘由吗?”

翟天修脸色遽然一变,心头隐隐生出一丝畏惧,那是被人看穿所有隐密的危机感。

他按捺住起伏的心绪,掩饰似的,拳抵在口边咳了一声,“阮家于我有庇护之恩,我看着阿柔长大,亦不愿她因你我之间的仇怨,而心生为难。”

吐出一口闷气,翟天修语气沈沈,“沈之砚,我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对于此番诚意满满,沈之砚嗤之以鼻。

“阮家对你有恩,你却陷他们于不义,翟天修,你难道不知,你带回京用以状告烨王的把柄,沧州那处的矿图,正是阮仕祯当年绘就。”

沈之砚审度的目光,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翟天修眼中闪过一丝无措,显然并不知晓内情。

“你说什么!”

“你自己做那首鼠两端的小人不要紧,烨王谋反,阮家亦会受到牵连,惹上通敌之罪,都是因为你。”

翟天修身体微微颤抖,五指成拳,捏得咯吱作响。

难以言述的悔恨,终令他心甘情愿,卸下所有成见。

“你想定裴安的罪,我手里有证据。”

沈之砚微微眯起眼,审量对方的真伪。

从一开始,他便视翟天修为死敌,竭尽所能破坏对方的每一步棋,让这个人暴露所有弱点,以便向阿柔证明,她所爱非人。

沈之砚做到了,在这期间,甚至不惜与自身的目标背道而驰。

然而,他在翟天修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以至如今骑虎难下的局面,不可否认,正是他自己一手造成。

翟天修想要联手合作,沈之砚却绝不可能信他。

这人天生反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任何人都可投靠,任何人也都可以背叛,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烨王。

翟天修目光炯炯,抛出手中最后的底牌,“我追查梁泽三年,他所有经手的私盐帐目,我有副本。”

沈之砚眼前一亮,油然生出柳暗花明,已看清对方的意图。

裴安不倒,皇帝绝不会贸然出手对付烨王。

两人在扳倒裴安这件事上,目标一致。

翟天修也在打量面前这个人,儒雅风貌之下藏着阴险狡诈,屡屡给他造成麻烦。

他始终不愿承认,沈之砚这般针对,是因为也和自己一样,甚至更深地,爱着阿柔。

秋阳穿透云层,向着这处阴暗陋巷投下一瞥,日影斜斜,像一道无形的手,将相对而立的两个男人泾渭分明地隔开。

早在未曾谋面之前,憎恶彼此的种子便已深埋,即使短暂停止交锋,选择联手,两人都十分清楚地知道,这并不会改变他们宿敌的命运。

他们两个人,永远不可能化敌为友。

“沈之砚,还请你早日肃清权相势力,我今日便会启程,前往延德。”

此去,便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翟天修心生茫然,被浓浓的失落压得喘不过气。

苟且偷生三年,他苦心钻营,为得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找烨王报仇,迎娶阿柔,这本是他的目标,然而,终将现实的这一日到来时,他却弄丢了那个心爱的女子。

“不论生死 ,我都不会再回京城,还盼你……今生善待阿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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