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听贺李氏笑着说道:“如今开了春,快要春祀了。我想着,你过继嫡子的事儿,也正好趁着这个时候一并办了吧!”
乔婉晴眼瞳一缩,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攥进掌心里!
——子嗣!
一旦她有了孩子,就算死了,嫁妆与产业也是由她的孩子继承!如此,贺家想杀她,自然也就不必再顾忌那几个大掌柜了!
她的指尖几乎掐破掌心的肌肤。
实在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这婆母,为杀她夺财,会这般迫不及待!
贺李氏懒得抬头与她说话,也没看她的神色,只将手里的册子翻到其中一页,道:“先前大郎说要从那两个庶子里挑一个,可那两个孩子的姨娘尚在,过继给你做嫡子,岂不是涨了她的脸面?我自是不会为着个妾氏叫你为难,所以便想着从贺家的旁支选个孩子来,你看这个如何?”
说着,将册子递到乔婉晴跟前。
乔婉晴艰难地松开攥紧几乎发僵的手指,强忍着滔天的怒恨接过册子,看到那上头写着的孩子身份。
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才平静地问道:“这孩子……是个孤儿?”
“嗯。”
贺李氏面上浮起几分同情,“三岁的时候没了爹娘,一直在庄子里吃百家饭长大的。”
又看向乔婉晴,笑道:“无父无母才是好的,没了牵绊,到你名下便能将你视作嫡母孝敬,再没有二心。你觉得如何?”
如何?
乔婉晴只觉此时后背层层颤栗!分明这屋子里还燃着地龙,一股股的寒意却从脚底蹿起,直叫她毛骨悚然!
贺李氏这分明是挑了个完全能拿捏的孩子,只等着自己死了,再处置了这继承家产的孩子,到时她的嫁妆与财产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尽数落入她贺家人的手里!
人怎能歹毒到这般地步?!
乔婉晴死死捏着册子,想说话,却又怕自己要忍不住一口啐在贺李氏脸上。
她如今身处贺家这虎狼窝,生死自由都拿捏在夫家的手指里,还没有与他们正面撕扯的能力。
只能……步步图谋。
吞下喉头泛起的寒意,她笑了笑,道:“母亲所说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孩子也是大郎的嫡子,总要与他商议才是……”
“本就是他送来的这册子。”贺李氏打断了乔婉晴的话,带着笑又带着警告地看她,“你该不会是不愿意吧?”
乔婉晴相信,只要自己摇头,贺李氏必然会有更加可怕的法子将她囚禁在这贺家磋磨致死!
笑了笑,放下册子,“媳妇自然……”
“啊——!”
忽而,一阵毛骨悚然的叫声从后院传来!
乔婉晴吓得一哆嗦,立时抬眼朝外头看。
贺李氏也被惊得不轻,立马朝外头喝道:“成何体统!”
珍珠很快出去,不一会儿就小跑着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神色慌张恐惧的婆子,站在窗外便道:“夫人!不好了!是马房那头出了人命!”
贺李氏本还不满这婆子没规矩,陡然听到这句话,募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也不管乔婉晴,人已走了出去。
珍珠赶紧去扶她,走到门口,下意识回头,却发现走在后面的乔婉晴素来柔婉脸上的一片森然冷意。
她愣了下,再去看时,却只见她依旧那副病歪歪的模样。
只以为自己看错了,又被贺李氏横了一眼,忙收回视线,赶紧掀开门帘。
“夫人。”
出了主屋,添喜便忙不迭迎过来,看着乱糟糟的主院众人朝马房那头奔去,颤着嗓子低声道:“奴婢按着您的吩咐挖开了那里。不仅陶嬷嬷的……尸首,还有个小孩子的骨头,都被拱出来了!”
她实在没明白,夫人怎么会知晓马房那个老头儿会将陶嬷嬷的尸首悄悄地埋起来。
乔婉晴却没跟她解释。
几日都没有动静,陶嬷嬷的尸首必然是被藏起来了。马房那个老马夫的儿子,前世里就喜欢折腾猫狗鸟雀,甚至有次还骗了个小孩子回来折磨死了,全被老马夫藏在了马厩的食槽底下。
这还是贺秀莲在炫耀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她和贺秀莲尸体时说出来的。
于是她昨夜让添喜去将那食槽挖开,洒了马儿爱吃的草料在上头,果然,很快那个食槽就被拱开,陶嬷嬷和那孩童的尸首再遮掩不住!
这一次,我看你们还怎么能杀人过后瞒天过海!
想到方才贺李氏的反应,不是震惊而是愤怒,她又忍不住一阵恶心。
贺李氏分明早就知晓了马夫和他那蠢儿子所行之事,却一直放任,不就为着有可用的时机吗!
她募地偏过头,一阵干呕!
“夫人,您怎么了?”添喜连忙扶住她。
她闭了闭眼,摆手,站起身,刚要往前走,忽而又站住脚步,看向游廊前方站着的女子。
一身翡翠烟罗绮云群,青春明媚,在这早春尚寒的日头里,当真如一抹瑰美的亮色,耀得人心池荡漾。
“表嫂。”
此女正是李云雅,贺家如今为了攀附而不惜杀她夺财的高枝儿。
乔婉晴看着她,忽而想到。
——若是贺家有心攀结,为何偏要在这个时候,又这么急不可待?
“表嫂?”
见她只盯着自己,李云雅不解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纯情与天真,笑问:“可是我脸上有何处不妥吗?”
乔婉晴忽而一笑,上前,伸手抚了下她鬓边的那枚攒花珠钗,道:“这钗子倒像是我陪嫁的首饰,便多看了一眼。”
李云雅笑容一滞,随即也抬手摘下,笑着递过来:“表嫂若是喜欢,送给表嫂便是。”
本就是她的东西,她倒会装模作样。
乔婉晴看了眼,伸手接过。
李云雅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拿过去,笑容差点没绷住。
谁知,乔婉晴却手一抬,将钗子又插回了她的鬓间,一派温柔地说道:“我一个病中之人,何需这样好的东西装饰?正是表妹这样的好颜色,才衬得起这样的好钗子。”
李云雅心下皱眉,只觉乔婉晴这话贬低了她。
这首饰给她戴了才不算埋没,怎能是她去衬着这些破玩意儿?真当她没见过好东西不成?
可她却没表露出半分,抬起一双秋水般的眼睛,楚楚动人地看着李云雅,问道:“表嫂才从姑母屋子里出来吗?怎么院子里乱糟糟的?”
乔婉晴一笑,摇了摇头,挽住了她的胳膊,道:“表妹陪我走一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