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李氏已不耐烦地拍了下桌子,“如今大郎出息了,他高家怎敢随便欺辱你?还不是你自己立不住?今日你回去后将话带给他,他对你自然只有爱重!”
贺秀月一顿,到了嘴边的话终究是咽了下去,默默垂眼。
贺李氏扫了她一眼,看她这张跟那个早死的丈夫一模一样的懦弱面孔又觉生气,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还是不忍苛责太过。
又道:“为娘不是不为你打算。乔家这二把手的位置什么人不能做?还不是想着那高文才是个没用的,即便当了二把手也没能力处理,到时候还不是要仰仗咱们家?如此一来,他们一家子自然只有上赶着巴结你,你自己再硬气些,这好日子不是就来了?”
贺秀月眼睫一颤,抬起头看向贺李氏,想说什么,可瞧见她眼底的不高兴,抿了抿唇,到底没说出口,又坐了会儿,才起身告辞了。
待到出了贺家的门,坐上回家的马车上,她终是没忍住,捂着嘴低低哭泣起来。
旁边伺候的丫鬟也不吱声,只漠然地看向外间。
贺秀月只不过哭了几声就停了下来,轻轻捋开袖子,看胳膊上一道一道斑驳痕迹,半晌,缓缓地闭上了眼。
而她经历的伤痛,并不是正踩着她的血肉享受富贵的贺李氏所关心的。
她正笑吟吟地在跟李嬷嬷商量着去赏春宴时要给两个姑娘准备的首饰。
面前三盒琳琅满目的珠宝盒子,正是从乔婉晴的库房里搬来的嫁妆。
见李嬷嬷拿起一对翠玉银杏耳环,看了看,有点儿嫌弃地说道:“老气了些,三娘正是花朵儿的年纪,该配些鲜嫩的颜色。这对就赏你了吧!”
李嬷嬷大喜,这翠玉水头这般好,可是价值不菲啊!忙道了谢,收了那对耳环,又陪她在盒子里翻找其他好看的首饰。
一边小心问道:“夫人,奴婢瞧着您这般安排,难道是……并不着急大郎君与表小姐的婚事?”
贺李氏又拿起一枚紫玉芙蓉簪子,看了看,道:“做什么要这般紧赶着?”
李嬷嬷一愣,“您是说?”
贺李氏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她着急,我贺家又不着急。前几日的事儿做了也算是给我那叔叔一个态度,我贺家是愿意为了你家闺女做些牺牲的。只不过,要进我家的门,却不能坏了大郎的官声。之后,便全看我那叔叔的意思吧!”
李嬷嬷顿时反应过来,满脸佩服,“夫人好手段!那表小姐以为拿捏了大郎君就能胁迫咱们家,却不想,如今大着肚子的人可是她,该着急的也是李家!”
她那肚子终究是等不得,想要进门,自然就要让贺家看到她能带来的好处不是吗?
贺李氏笑着点了点头,“乔氏自然不能留,可这云雅也不能让她轻易进了门。不然她李家还真以为我贺家是巴望着他们不成?”
李嬷嬷连连点头,“只不过,这后头难不成一直拖着?”
贺李氏笑道:“急什么,且等赏春宴过了再看吧!”
“赏春宴后?”
后跨院,李云雅止不住怒气地看向对面的珍珠,“赏春宴后,我这肚子可就三……两个月了!她就不怕事儿闹出来,我与她儿子鱼死网破?”
喜鹊忙朝门口瞧了眼,又赶紧地扶住李云雅,低声道:“大娘子息怒,您如今的身子动不得气儿。”
将人扶着坐下,倒了一盏茶放在她手中,又道:“姑老夫人何等聪明之人?只怕早筹算好了,就算您真的不管不顾地将事儿闹开,表少爷顶多落个风流多情的名声,可您就真的活不了了。您可千万别中了她的计啊!”
旁边的珍珠扫了她一眼。
李云雅深吸了一口气,自然知晓这是那老虔婆的歹毒算计!
将那茶盏撂在桌子上,美丽清新的脸上满是愤恨:“难道就要任由她这般拖延着不成?”
这回却不等喜鹊说话,又看向珍珠,“乔氏说让芳姨娘做贵妾?”
珍珠点了点头。
李云雅的眉头又拧了起来,很是不解,“这个时候,不仅将中馈交出去,还要抬一个贵妾?”
忽然脸色一变,“她莫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喜鹊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娘子是说,她知晓您……”当下一慌,“那可怎么办?她若是知晓了您有孕的事儿,只管闹开,那您可就真的……”
“闭嘴!”
李云雅不耐听这种话,喝了一声,又烦躁地将桌上的茶盏推倒。
茶水汨汨地顺着桌子流淌开。
一直面无表情站着的珍珠忽然道:“夫人想必还没发现。”
李云雅眉头一皱,朝她看去。
“若是夫人发现,只管以此事要挟了老夫人与大郎君便是,何必又是送铺子又是抬贵妾?这分明是要讨好大郎君的意思。”珍珠道。
李云雅看着珍珠,须臾,露出个嘲讽的笑容,点点头,“你说的不错,若她当真知晓什么,以她那种乡野村妇的性子,此时只怕早打到我头上来了,哪里还会这般小意讨好姑母与贺郎?”
这么想着,她的神情又放松下来,“那这般看来,她抬贵妾只是是想保着自己的身份罢了。呵,这样的蠢妇,不足为惧。”
说着,朝喜鹊瞥了一眼。
喜鹊立时将一个金镶玉的手镯塞进了珍珠的手里。
珍珠看了眼,眉头微皱——这是乔婉晴的镯子,本是极好的和田暖玉。却因着有次被贺秀莲推了一把,撞出了一道裂纹,便成了残品。后乔婉晴便让工匠干脆敲成了两段,做成了金镶玉的款。
虽依旧是价值不菲,可到底是个破旧改制的物件儿。
李云雅居然拿这样的东西来糊弄她?
李云雅自然注意到珍珠的神情,坐在桌边高傲地笑道:“眼下我手头紧,能给你的也就这些。不过你也别着急,等我进门后乔氏的嫁妆自然都是我的,到时自然有更好的给你。姑母那儿,还需得你多盯着。”
珍珠看了眼她头上那枚金钗,微微一笑,将那镯子掩进袖子里,福身道:“是,奴婢明白。”
待她出了门后,李云雅将胳膊往桌子上一搭,不想却被茶水浸透了衣袖,顿时恼怒抬头。
喜鹊吓得一哆嗦,赶紧地上前收拾。
李云雅看着喜鹊的动作,片刻后,道:“老虔婆想拖着不让我进门,无非就是想让祖父再许他们好处,另一头又能把住乔氏的财产。贪心不足的毒妇,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此时心情不虞,喜鹊也不敢出声,只端了茶盏要走。
就听李云雅道:“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
喜鹊看她。
“乔氏松了口让旁人接管生意,这岂不是咱们家的机会?”
喜鹊还没明白,“可表夫人不是已经与姑老夫人说定了那高文才?”
“正是这草包,才是机会!”李云雅冷笑一声,朝内室走去,“给我更衣,我们回家一趟。”
一桩生意,几厢算计。
虎狼蛇蝎,全都被一根细细的饵线,引进了这糟污浑浊的漩涡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