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午,阳光炽亮却不温暖,室外依旧是干冷干冷的,漏在外面的头脸冻得生疼。
薛茵茵送完钱,不想提前回去看她爹脸色,便在府中悠闲游荡,准备找个暖和的地方呆上一会,等吃了午饭便直接打道回府。
在外人看来,她刚嫁出去不过三日。但于薛茵茵来说,平宁侯府不过是她十七岁时被接过来待了不到一年,到如今快十年未曾登过门,很多路都记不清了。
前世她去过京中不少达官贵人的家里,以她的眼光来看,侯府的布置在京中一众勋贵中显得平平无奇,不过薛忠义向来低调,如此做派也说得通。
袁祁他爹倒是蛮风雅的,国公府不受皇宠,给家里倒腾出花来也没人惦记——是以荣国公府的装饰布置在京中都出名,五步一景,十步一观,优雅别致得过分。
不过对薛茵茵来说都一个样。
两家都不受她待见,住在哪都是心烦。
她一边在心里诅咒所有人,一边找歇脚地,没想到刚过拐角,正好碰到了灰头土脸被打出来的薛卓。
“……你这是?”薛茵茵挑眉问道。
一看就是被薛绮兰给揍了,依她来看,打得有点太轻了。
果然亲兄妹就是感情好哈。
“别提了,”
薛卓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抹了把脸就要走,压根不愿意和她多说两句话,“回去了。”
“回去也好,”
薛茵茵也没拦他,随口编了个低级激将法:“想必父亲正急着找你呢,快去吧,别辜负了父亲对你的期望。”
薛卓给钩就咬:“我才不回去!”
薛茵茵:“……”
这也太好激怒了。
反正本来就计划回门的时候单独找薛卓坑他一把,没道理遇到了反倒放他走。
“不回便不回吧,”
薛茵茵依旧是一副没脾气的模样,笑眯眯道:“前面就是暖阁,一起去坐会?外面多冷呀。”
“谁要跟你一起待着?”
薛卓主打一个一身反骨,她说什么都要驳上一句:“我今天就是冻死也不跟你待一间房,谁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坏主意?”
薛茵茵转头就走,“那你冻着吧。”
“……喂?”
薛卓傻眼了,“你真走啊?”
薛茵茵走的更快了。
“喂,真无情!等等我啊!”薛卓无处可去,打了个冷战后跟着薛茵茵屁股后面跑了。
*
清韵堂是府中平日接待散客的院子,现下无人,正好便宜二人躲清闲取暖。
看院子的小厮给二人上了热茶,又是生炭盆又是递手炉,忙活了好一会,二人才散尽身上的冷意。
小屋不大,纵使二人一个坐在最南,一个坐在最北,还是免不了要视线相碰。
“真难得,你还愿意跟我一屋待了,”
薛茵茵看着浑身不自在的薛卓,主动开口:“袁家的两位公子有那么叫你讨厌吗?说说话而已,又不是考你学问,熟悉一些日后也好提携你一下嘛。”
“小爷我是皇城司的!和文官能有什么交情?”
薛卓像只炸了毛的公鸡一样怒目圆睁,浑身写满了‘不服’两个字,“我堂堂平宁侯世子,用一个破落户提携?还和我是同辈!”
“我呸!”
他翻了个白眼,满嘴掀起,“也不知道我爹看上他什么了,书呆子一个,不就是念书厉害点吗,能有什么……”
“这话你也就敢跟我说,换了别人都有你好受的。”
薛茵茵摇摇头,吹了吹氤氲水雾,她低头捧着热茶呷了一口,语调慢悠悠的。
“薛绮兰我当然不敢惹,当着我爹的面我还是敢说的吧……”
“父亲当年也是科举中了榜,才得以入仕的。”
“哦,”
薛卓打了一下嘴,“当我没说。”
“其实啊,”
薛茵茵神神秘秘地小声道:“父亲与袁家结交,我猜……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
“什么?”薛卓竖着耳朵听。
“你过来,”
薛茵茵招手,还煞有介事地往了眼窗外和门外,“小心隔墙有耳。”
薛卓一边抱怨一边挪屁股,“什么啊,直接说不行吗?”
“我说一桩京中都知道的旧事,荣国公府夫人燕氏的母家,当年正是因为替秦王殿下挡了灾,才被判流放的。”
薛茵茵附在他耳边道:“我夫君闲谈时和我说起过,其实荣国公府和秦王私交不错,只是这件事,京中知道的人不多。”
秦王正是圣上最疼爱的小儿子,也是唯一一个成年后依旧被允许留在京城的皇子。
薛卓完全没听懂,“所以这两件事的关联是?”
薛茵茵循循善诱:“秦王殿下可是最有权势的皇子,若是……会有什么变故,你可明白?”
末了,她手指朝天上一指,不再多说了。
薛卓抬头看,“天上咋了?屋顶漏了?没有吧?”
薛茵茵:“……”
她将话说得更明白一点,“圣上总共就有三位皇子,太子常年镇守边关,成王被赐了封地后便迁居江南,而陛下年纪大了,若有不测,你想想……”
“哦——!”
薛卓瞪大眼睛,“圣上还在呢!现在就和皇子有私交,岂不是有……的嫌疑?”
他情不自禁也把声音放小了,‘结党营私’四个字更是没敢说出口。
“父亲那么谨慎的人都无所谓,我怎么不能说两句了?”
“骗人吧?咱家要是真站队秦王,我爹能不跟你说?”
薛茵茵心道,他居然能看出来她在骗他,真难得。
“爹不跟你说也正常啊,”她接着忽悠,“万一你嘴不牢,被人抓住把柄呢?”
“……”
薛卓咬牙道:“你看不起谁呢?小爷我才不是会乱嚼舌根的人!”
乱嚼舌根的薛茵茵对他无比宽容,因为以薛卓的智商应该不会阴阳怪气地影射别人,“好了,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咱们废话少说。”
“薛袁两家支持秦王,那你可曾想过,我为什么要特意来找你说这些?”
薛卓:“没想过啊,你不刚跟我说完,我能想啥?”
薛茵茵深呼一口气,忍了,“……那你现在想。”
“我才不想,”
薛卓拒绝动脑子,“你直接说吧。”
薛茵茵深呼一口气,又忍了,直言道:“因为我觉得他们站错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