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宴沉甚至都没去病房看顾修辰一眼便离开了医院。
回到贺家老宅,压迫感十足的中式客厅里,魏明霁正在叠元宝,她头也没抬,声音温和:“怎么回事?”
贺宴沉回来前,顾夫人电话已经打来老宅。
字字句句非常懂事,她说知道贺宴沉定然不是故意的,整件事都是意外,希望,老夫人和老爷子千万不要责怪贺宴沉。
可若真不想让贺宴沉被责怪,这事捂一下就过去了,何必非要打电话?
这是怕两位老人不知道。
贺宴沉坐下,拿起一张金纸熟练的叠起:“意外!”
魏明霁抬头看他一眼:“三次都是?”
“都是。”贺宴沉面不改色。
魏明霁笑笑:“你啊,这些事何必你自己去做?不嫌累。”
半点没有责怪的意思。
贺宴沉认真道“好,下次让别人做。”
魏明霁满意点头:“这才对,何必脏自己的手。”
“怎么突然对他动手?”
贺宴沉叠好一个元宝,放进框里,没有回。
魏明霁笑笑:“不想说就不说,能把你气成这样,肯定是顾家那小子做的太过,是他活该。
贺宴沉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
她家的孩子,那自然是最好的。
什么,她家孩子先动手,不用想,那肯定是别人问题。
“贺欣悦那点小把戏,这么多年,依然没有任何长进,如今二老都已经知道了,有些生气,你怕是要多哄一会。”
贺宴沉不在意:“等会我去陪爸妈说会话。”
“我准备和你大哥离婚了。”魏明霁语气寻常的像是在说晚饭吃什么。
贺宴沉叠元宝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去,瞧见魏明霁鬓边已生白发。
忽然意识到,大嫂,原来已经老了。
对魏明霁的这个决定,贺宴沉起初有些震惊,可很快又觉得太正常不过。
大嫂她已经在这段婚姻里浪费太久了。
“好,大嫂您决定了就行,什么时候去办证?”
“赞赞祭日过后。”
魏明霁神色平淡,依旧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好似没有半点脾气。
外人都说,贺家的大夫人最是端庄贤惠,满京都找不出比她更温柔的女人。
丈夫在部队常年不在家,她在家中侍奉公婆,照顾幼弟,从无半点怨言。
贺宴沉很清楚,大嫂表面温柔似水,可骨子里,比任何人都倔。
一旦决定了的事,绝不会有半点更改的可能。
她既说了要离婚,那和大哥之间,就不存在商量。
贺宴沉手里捏着一张新的元宝纸,迟迟没有叠,“大哥他,知道了吗?”
“已经通知他了。”
是通知,不是商量。
贺宴沉曾经有过一个小侄子,小名叫赞赞。
赞赞死的那年才2岁,刚学会叫小叔叔,扑腾着两条小短腿,追在他身后跑……
他死后,魏明霁大病一场,几乎没了半条命。
病好,她没有再提及过赞赞,日子过的一如从前。
大家都以为魏明霁从悲伤中走出来,只是,她会在赞赞祭日前后,亲手为他叠元宝,从不假手他人。
后来,贺宴沉学会,帮他一起。
他一直都知道,赞赞的死是大嫂的心结。
本以为,过去这样多年,大嫂已经看淡。
却没想到,她会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午后,以这样寻常的口吻说出来离婚。
魏明霁忽然想起什么,笑道:“赞赞如果还在,今年,该高考了。”
贺宴沉心头一窒。
他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沉重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到近,贺宴沉抬头,看到一个有些意外的人。
他那常年不回家的大哥,贺乘舟。
贺乘舟面色阴沉,摘下帽子随手丢在檀木椅上。
“魏明霁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离婚我不同意。”
比起贺宴沉俊美昳丽到无可挑剔,贺乘舟略显粗狂,刀削斧凿过一般的硬朗的脸,棱角分明。
虽年过四十,却身姿依旧挺拔,目光锐利,一身阳刚之气。
他身在高位多年颇具威严,无形中令人畏惧。
年轻时贺乘舟去参军,贺老爷子他们都觉得,去锻炼一下也好,过两年回来接手贺家。
可是谁想到,贺乘舟那么争气,军衔越来越高,退役遥遥无期。
本以为贺家要交给旁支了,万万没想到,老太太高龄怀孕,夫妻俩欣喜若狂,不论如何也要将贺宴沉生下来。
魏明霁叠好最后一个元宝放进框里,“没关系,那就上军事法庭。”
贺乘舟皱眉怒视:“反了你,日子过的太顺心,你是不是都忘了你今天的一切是谁给你的。”
魏明霁脸色一僵硬血色褪尽。
贺宴沉缓缓站起来,走到贺承舟面前。
“大哥,这是贺家,不是部队,大嫂也不是你的兵,不要把军营那套带回家里。”
看着比自己小了足足二十多岁的弟弟,如今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贺乘舟明显一愣。
平常他发火,那个不怕。
可是贺宴沉却半点畏惧都没有。
气势上甚至和他分庭抗礼。
“让开,我和你大嫂的事,你不要管。”
贺宴沉无动于衷:“大哥的官威出去撒完再进来。”
已经多年没有人敢这样跟贺乘舟说话,他一时间竟愣住。
魏明霁站起来理理头发。
“宴沉你去见二老吧,我跟你哥有话要说。”
贺宴沉点头离开,走时看一眼魏明霁,她微笑,让他安心。
他走的不快,噩背后传来两人的对话。
“好好的日子你不过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突然要离婚?”
魏明霁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我在静云寺给赞赞供的佛牌你拿走了!”
“就因为这点小事?”
魏明霁嗤笑,“你觉得这是小事,那就是小事吧。”
“徐雯说景辉近来夜里一直做噩梦,再过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这对孩子多重要?她只想求个心安,等高考完就还给你,魏明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通情达理,未免小家子气。”
魏明霁面色平静的等他说完:“太没意思了。”
贺乘舟不明白:“什么?”
魏明霁一字一句道:“我说太没意思了,跟你过这么多年,我忽然觉得,你比我想的还要恶心。”
“恶心到,跟你多过一天,都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