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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但为君故(双重生) > 隐晦

隐晦

时府盛大的婚宴结束不过几日,风言风语便已传遍了渝都的街头巷尾。

有人说,时大公子的新妇被盗神偷走了。

有人说,那个莫名消失的新妇,其实是偷偷跟着时二公子远走高飞了。

还有人说,时大公子在婚宴上喝得稀烂,不小心摔在台阶上,磕了个鼻青脸肿。

更有人说,与时宣拜堂成亲的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男扮女装的男子!

谣言甚嚣尘上,时府却无人出来澄清,就连新娘子回门那日,华家族老也没见着新娘子的身影。

可见谣言虽然离谱,但确实有几分真。

一时之间,时宣和时府成了都城的笑柄。

原本稳坐钓鱼台的华家坐不住了,几个须发花白的族老们怒气冲冲地跑到时府讨说法,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

华家族老们老脸丢尽,震怒无比,认为时宣闭门不见的行为是在甩他们耳刮子丶冲他们尥蹶子,是故意让华家下不来台丶让街坊邻里看笑话。

华家与时府不仅没能攀上姻亲,反倒是互相翻脸。

以此为导火索,两大名门望族几十年的结盟眨眼间分崩瓦解,毁于一旦。

……

常言道,男人最怕的就是头戴绿帽子。

时宣那顶绿帽子,又大又醒目,还是他亲弟弟给他戴上的。

婚宴之后,时宣便整日缩在宅里不敢见人。

一是碍着浑身青紫的伤痕,无颜面对时府的宗亲。

二是碍着豫九津的字条,生怕被人问及新妇去向。

常人眼里喜庆盛大的婚宴,在时宣眼里俨然成了阴魂难散的梦魇,每逢入睡便会噩梦重现,直叫他惶惶不得终日。

他惧怕不已,只能用尽办法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生怕困意袭来,再次见到婚宴发生的一切。

不出几日,时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偌大的黑眼圈挂在他的眼下,整个人形如枯槁,哪还有半分新郎官的飞扬意气。

时宣双亲见此情形,急地直直跺脚,命令小厮一日三餐盯着时宣吃干净,吃不下就生塞硬灌。还特令两个随从看管时宣的作息,一到亥时便催他合衣就寝,睡不着就喝安神汤。

然而,时宣每每阖上双眼,总能看到无数形状扭曲的面孔或怪笑或尖叫地直直向他扑来,吓得他在梦中惊乱呓语,双手竖在半空胡乱扑腾,犹如发病的鬼怪似的,令看护他的随从们心惊胆战,暗自发怵。

就在时家上下为此焦头烂额之时,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悄悄不请自来。

时宣看见立在窗前的男子,目眦欲裂地咆哮道:“时墨!你还有脸来!”

时墨微微一笑,心情颇好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走近时宣床榻,随口问道:“兄长近来可还安枕?”

时宣用力捶了几下枕头,双眼布满血丝,披头散发,神情癫狂:“是你!是你让豫九津害我的!”

时墨竖起食指,在空中左右一晃,否认道:“既然你不得人心,就别怪人要害你。那些谣言是豫九津自愿放出去的。他说自打跟你拜了堂之后,他心底倍感恶心,实在是气不过了,只能拿你来撒撒气。还有,你睡不好觉,并非他下了毒,而是你作恶多端,报应不爽罢了。”

时宣怔怔地盯着时墨,似乎在思考话里的真假。

半晌后,时宣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森然道:“你知道么,华俸她不是正常人。”

时墨一挑眉梢,洗耳恭听道:“哦?你有话不妨直说。”

时宣嘶嘶笑了起来,目光阴鸷又狠毒,缓缓道:“她啊,拥有上辈子的记忆。”

时墨咦了一声,凤眸眯起,若有所思地打量时宣两眼,奇道:“此事,你怎么会知道?”

时宣眉头一皱,觉着时墨的反应与自己意料的不同,但又琢磨不出这种违和感源自哪里。

时墨扬了扬下巴,居高临下地睨视时宣,一字一顿道:“那你知道,拥有上辈子记忆的人,不止她一人么?”

时宣猝然一惊,一股不详的预感漫上心头。他直直望进时墨的眼底,厉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了什——”

时墨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幽幽道:“其实,我也有前世的记忆。”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惊雷,轰隆作响地劈在时宣的耳畔。

时宣惊疑不定地喘息稍许,而后晃了晃脑袋,脖子一梗,嘴硬道:“呵。那正好了。你记住,上辈子里华俸是我的夫人,她爱的人是我。你什么都不算。”

时墨闲闲地抱起双臂,讥笑一声,冷冷道:“那又如何。这一世,华俸爱的人是我。而你,屁也不是。”

时宣被时墨嚣张的口吻气得两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

他用力撑住床沿,堪堪维持了坐姿,深深缓了几口气,适才平覆了胸腔中上涌的气血。然后一把扯过枕头,狠狠向时墨砸去。

时墨轻蔑地扯了扯嘴角,灵活一避,枕头便擦肩而过,落在了地上。

时宣看着时墨花孔雀一般耀武扬威的神情,一气打不出来,恶狠狠道:“你如此目无兄长,折辱时府门楣,简直不配做时府的后人!”

话音甫落,时墨脸色倏地沈下,薄唇渐渐紧绷成一条直线。他眸色晦暗地望着时宣,却又好像透过他看到了时府阖族。

时墨喟然长叹,内心五味杂陈,缓缓开口。

“实话讲,这个时府我早就厌倦了。你这种人为亲为兄,只叫我深感羞愧。

“有人曾对我讲过一句话,‘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女人插兄弟两刀’。曾经,我听闻此话只觉得荒谬不堪。而今,我却觉得此话颇有几分道理。细细想来,这句话竟让我十分舒坦。

“为了华俸,我将你千刀万剐也不足为惜。”

时宣未料到时墨竟会说出此等狂悖之言,惊愕之馀,胸膛猛烈地起伏起来,像是被戳中痛脚,急火攻心。

时宣颤抖地擡起手,虚指时墨,气急败坏地咳嗽几声,喑哑道:“你,你给我滚出去!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个弟弟,时府没有你这个不孝子!”

时墨微微弯了弯腰,行了一个敷衍至极的礼,丢下一句“悉听尊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时宣脑中犹如飞进成百上千只蜜蜂似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虚影。他虚虚抚住额头,终究力有不逮,虚弱地一头晕倒在床榻之上。

*

隔日,渝都近郊,牧舜一府邸。

夏山如碧,火云如烧。

神梦机和沈云初站在门前,含笑与众人辞行。

“婚宴当晚,多亏有你们相助,我与师父才得以从二皇子和时宣手中逃出生天,”神梦机诚恳感谢道。

“此番救援皆由牧舜一全盘操纵,实属他的一人之功,”时墨客气道。

听到时墨的称赞,牧舜一嘴角一扬,心情颇好地眯起眼睛,随口道:“我不过是为了报答时哥哥对我的救命之恩,才答应出手施救你们。千万别把我当成什么好人,我的帮助可都是要等价交换的。”

时墨闻言,觑了牧舜一一眼,哼了一声,啧啧道:“你也真是个奇人。明明做了好事,却要摆出一副别人欠了你多大人情的样子,还要补充一句自己不是好人。啧,真是奇怪。”

牧舜一小脸一垮,嘴唇一撇,兴致缺缺地扭头往房屋走去。

华俸一看,连忙出声问道:“喂,你回屋做什么?”

牧舜一不耐烦地摆摆手,不耐烦道:“首先,我不叫喂,我有名有姓,全名牧舜一。其次,我对你们这种磨磨唧唧缠缠绵绵欲说还休的离别没有丝毫兴趣。最后,豫九津因为婚宴拜堂造成的心理阴影,至今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见人,我去瞧瞧他还有没有气息。”

华俸无可奈何地看着牧舜一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嘁了一声,腹诽道:“这个小魔头,真是嘴硬心软。”

时墨也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神梦机与沈云初,温声劝道:“你们难得出来一次,为何这么快就又要回去了?何不在渝都多逗留几日,我陪你们在附近转一转。”

神梦机和沈云初不愧是师徒,非常有默契地连连摇头。

“人人都说渝都好,我却觉着渝都的龙争虎斗甚是无趣,不如回云孟邑逍遥自在,”沈云初感叹道。

神梦机深有感触地颔首,附和道:“在都城,人事皆是反覆无常。朝夕之间,你可以从呼风唤雨变成一无所有,也可以从脚下烂泥变成只手遮天。然而,乱花渐欲迷人眼。若在物欲浮华的浸淫中失去本心,倒还不如及时抽离,以避免悲剧的发生。”

时墨浓睫轻垂,惆怅地呼出一口浊气,唏嘘道:“渝都,区区一座都城,却仿佛可以放大人的贪念和野心,任由暗不见光的欲望在纸醉金迷里无尽扩散。最终,人人皆被欲望本身蒙蔽双眼,甘愿成为它的奴隶。”

沈云初擡头,仰望晴空万里,喃喃自语:“人心最无常之事,便是对自己拥有的东西并不珍惜,对自己没有的东西却垂涎欲滴。”

语毕,他们三人若有所思地陷入沈默。

华俸静静站在时墨身旁,大气不敢喘地听完他们的高谈阔论,敬佩地拍拍手,称赞道:“好好好,说的好极了!直叫我豁然开朗,茅塞顿开。”

沈云初那双细长的丹凤眼悠悠地定在华俸身上,他沈吟片刻,似是想定了什么,骤然开口道:“华俸姑娘,我有一事要与你细讲,可请时墨公子回避少顷吗?”

时墨与华俸纷纷一怔。

神梦机了然地看了看沈云初,对师父所言之事心下有数。他扭头望着时墨,摆了摆手,催促道:“你还楞着做什么?赶紧避嫌啊!我师父要为华俸指点迷津了,这可是别人一掷千金也求不来机缘呢。”

时墨不明就里,想多问几句,却被神梦机以撵鸡崽的架势赶到了远处去。

眼瞧时墨走远,华俸不舍地收回目光,懵然地瞅瞅沈云初,云里雾里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沈大师,你要为我指点什么迷津呀?”

沈云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悲悯和慈祥,他默然片刻,轻声开口。

“华俸姑娘,在初见你与时墨公子之时,我便一眼看破你与他的因果与前尘。我知晓你们皆非此世之人,而是重生之魂。”

蝉声嘈杂,炎炎夏日。

缕缕寒意自华俸的脚底顿生,沿着双腿和骨骼,急速蔓延至头颅。

她呼吸稍滞,桃花目里满是震惊与困惑。

见此情形,沈云初眨了眨眼,内心如明镜般透彻敞亮。

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眼帘一擡,认真望进华俸的眼中,隐晦地点拨道:“前尘往事,有恶有善。善缘不易,望多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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