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死了才好
他带上门,把书交给萧寒,叮嘱他就在这宅子里弄。小留喂过马就去歇了,长顺过来请示饭菜怎么弄。
“不拘什么肉,再炖点,不要太烂,也不要太硬。”
长顺点头,转身去杀鸡。
西屋叫唤了几声,问下没下雨,问禾爷怎样了,又说该做饭了,要不要帮手……
温温柔柔,绵绵不绝。
长顺家里有个厉害老婆,早练就了充耳不闻的本事,并不搭理,径直跑去了竈房。
赵家禾要留下等人,见她这样不安分,大步过去,开了门,毫不留情呵斥警告。
王朝颜挨了骂也是个笑模样,低眉顺眼道:“你放心,就算我舍不得放手,也不敢使计谋。我知道你的脾气,得罪了你,只怕要原路送回去。我分得清好赖,实在不想去那下三滥的地方,只有靠着你。”
“算你识相!不过,你漏说了一段:胆敢挑拨,那我先把你这张脸毁了,再送去最下等的私寮,留给泥猪癞狗玩弄,那才过瘾。”
她仿佛没听见这诅咒,乖乖地点头,还正儿八经夸赞:“我看巧善姑娘不错,容貌性情都好,人品又可靠,比我强百倍。她心里有你,才会在意我这个旧相识,你放心,我不会胡说八道吓唬她。你我之间,原是我一厢情愿。我知道你并不想娶,是我见你武功学得最好,比廖家兄弟强百倍,又不张扬,每回收敛着让他们赢。有本事又有涵养的男人,实在难得,我便使了手段,请她们喝酒,拜托她们说好话把事拱起来,你才勉强答应。”
这话有点意思,他爱听,缓了脸色,“你懂事,就能少受罪。将来替我办成一件事,前仇旧债一笔勾销,我放你走。你乐意上哪就上哪,想嫁谁,就凭本事嫁去。”
她痛快应了,一双眼睛却含情脉脉地斜着看向他,好似在说:我心里只有你。
大意了!
他嫌恶地打了个哆嗦,暗骂几句浑话,看她似毒蛇猛兽,锁了门还不放心,又去找了条粗麻绳,将门把手捆了个结实。
萧寒拿着契书来找,瞧一眼,哈哈大笑。
赵家禾再不敢提送人的事,只提醒:“这个道行高,不容小觑,你别沾,帮我看着点小留,别叫他栽跟头。”
“知道了!红粉骷髅的故事,我听得多了,我还年轻,这两年才过上好日子,舍不得送死。”
“你是个明白人。 ”赵家禾失笑,把东西接过来细看,道了句谢才叫他走。
官卖的契书不同,他是头一回见到这两张主宰他前程的纸,从头扫到尾,再去细看那手印。
这几年,他管的事多,按过不少印,自然认得出。
千真万确。
下边那两张是她的,丁卯年,契书上有三个手印:王花氏,宋常氏,还有小小的她。
年份是对的,月份也是对的,这张是她娘把她卖给常满签下的契,比后来那张胡编乱造的假契靠谱。太太费了些周折,把这事办妥了,这才拿给她 ,以绝后患。
等了半天不见办事的人来,他坐在大炕上打一会盹,等到米粥鸡汤都预备好了,再带着契书回屋,把她唤醒,拿给她看。
她没哭,在契头契尾之间来回看,幽幽地说:“太太真好,什么事都帮我们想到了前头。”
“嗯。后头那些银子没交上去,等东西到了,我还给她送去。”
“好。”她擡头,压声问,“这样的宅子该多少钱?那些金子够不够?将来我们也买一处,小点也使得,有两三间就够,一间也行,自己搭个竈棚。”
他笑道:“这屋子记在他名下,却是我的本钱,你不要不自在。等我们换了籍,再买新的,想买多大买多大,三间哪里够?至少十间。你喜欢读书,少不得要买上七八个书架,把你喜欢的书都买回来,这就得两间……”
吹牛怪好玩的,她乐得捧场:“好!”
他蹲下帮她穿鞋, 她想起洗脚那事,脚立刻往后缩。
他暗骂自己嘴碎,忙哄道:“你伤到了脑袋,不能低头。就算没伤,也不打紧,还穿着袜子呢。半夜那回也是我给你套上去的,你忘了吗?要不……我把那丫头叫来? ”
“不要!”她痛痛快快将脚伸出来,看着门口问,“这会她在做什么?”
“不清楚,小留把人拴起来,锁在西屋。那屋没人愿意去住,原房主欠着赌债,耽误了买药,害死老娘,人生无望,吊死在她床边。”
她不忌讳屋子里死没死人,但……把人当牲口一样拴起来,是不是不好?但转念一想,当初王朝颜骗他害他,是实打实的坏人,她心疼她,就是对不住他。
“你把她转卖给别人吧?卖去做苦工,去那从早做到晚,一刻不得闲的地方……啊,洗衣坊!脏臭还累,大冬天能把手洗破。陈妈妈这样说过,保管是真的。”
“本地没有这样的地方,以后再说。”他含糊拒了,拧好布巾递给她。
“我自己来。”
“你有伤,不能乱动。你怕累着我,就使唤她,从早到晚地使唤,叫她一刻不得闲。”
她果然入了套,乖乖地将擦过脸的布巾递给他,弱弱地说:“叫来叫去太麻烦,你帮我搓洗吧。衣裳放在那别动,明儿我就好起来了。 ”
“那么脏,不要了,扔了换新的。别可是,话说你那会真的不慌?那么多的……见了断肢脏腑也不怕?”
“我没可是……你送我的泥人摔坏了,也是一截一截的,我粘上了,只是后来又坏了。死人一点都不坏,你别怕!祖母死的时候,我给她擦洗穿衣,不小心划到了她,她没有跳起来打我,过后这么多年,也没来找过我麻烦。”
我怕什么!
他本想笑,一回味后边那句就很不是滋味,皱眉问:“活着的时候打你了?”
她眨眨眼,轻飘飘地答:“还好。”
他气得青筋暴起,攥紧拳头教她:“王巧善,你要学会记仇!你是个小孩,又这么乖,她还要打你骂你,那她就是个没人性的畜生!以后不许称她祖母,叫老东西,老货!”
她欲言又止,但左思右想,实在翻不出一件慈爱的事。她反驳不了,便放弃了,点头“哦”。
“少哦,来,叫一声试试。”
“捞……东西。”
“大声点,连着喊,不,吼出来!”
她紧张了,连着大喘气。
他面对面蹲下,给她打了个样,恶狠狠地说:“他娘的,个老东西!”
“他……老老东西!”
“不对,再来!要有气势,有狠劲!她打你的时候,你多难受,你姐姐必定也遭过这罪,你想想,该不该骂!”
一有不顺心就冲她发火,嫌她晦气。
该!
“捞个东西,捞……老…… 老东西!个老东西,他娘的…… ”越慌越不对,她闭上眼用力喊,但末尾一个憋不住的哈欠,让气势掉了头。
怎么听着像拿东西回娘家了!
他扶额大笑。
她知道他不满意,信誓旦旦说:“你放心,我不是个软弱的人,上阵杀敌都不怕。”
他憋住笑,赞许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