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家
过年,大雪,正是歇息的好时候。
赵家禾也放罢所有事,闲散下来,跟她形影不离。蜜里调油的日子,过起来飞快。
上元灯会解宵禁三日,家里人多,每回留几个看家,剩下的人,想逛就去逛。
提早和那边通了气,邀了一块去看花灯。上回“家宴”上看对眼的男女,能抓住机会说上几句话,增进一下感情。
巧善自认是老夫老妻,只逛了一回,就自愿留下看家。
赵家禾乐得如此,出去倒了水,提着盆回屋,关好门,回头见她还坐在凳子上,便问:“怎么了?”
她回神,笑着说:“头一回这样过年,热闹,又不用操别的心,太难得了,舍不得睡。”
他凝神看着她,蹲下来说:“这也是我过得最好的年。”
人太多了,平素得分四处吃饭。大团圆的这两餐,挤得满满当当,一桌挤十一二个,没法分主次,菜也搛不好。因此在她说这话之前,他满脑子盘算着如何弄钱弄权。
院子不够大,伺候的人不够多,不贴心。
她应该住在富丽堂皇的大宅子里,被一堆人簇拥在高处,享受众人的磕头问安。
可是她说得对,这是他们过去不曾有过的放松:她不用伺候别人用膳,他也不用从早到晚为别人打点。腿是自己的,活是自己的,想说的,都是真心实意的话。
她一向是个知足的好姑娘!
他把人抱起,送到床上,贴心地帮忙除了外衣,盖好被子,但不着急管自己,覆在她上方说:“兴许还能再好点。”
她一看这神色就知道他要使坏,没上当,翻身对着里边,闭上眼装困,“出了节,年就算过完了,该忙起来啦,早点睡吧。”
他解了外衫,挨着躺下,手从她胳膊下穿过,拢住玉兔,轻轻一握,柔声哄道:“一年之计在于春,你不做点什么吗?”
她翻回来问:“什么?”
“欺负。赵西辞不是教过你吗?说我不安分,叫你务必要拿捏住我。我告诉你个巧宗:只要年头欺负了,这一整年都能欺负。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可靠!”
歪理才对!
她抓着他领子大笑。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抖抖眉,接着蛊惑。
她摸着他下巴,笑着调侃:“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
“像什么?”
“拐子!”
“冤枉啊!”
她拉住他耳朵,虎着脸说:“还不从实招来,仔细大刑伺候!”
他躺平了闭上眼,视死如归:“威武不屈,来吧!”
她趴上去,扒开本就松松垮垮的领子,用上牙轻刨那紫葡萄。
一招就拿下了他。
他连连吸气,原本托臀的手滑到了中衣里,抚着她的后腰,心服口服道:“我招……我招……”
她得意,趴在他胸口闷笑。
这么好的夜,他不想太仓促太鲁莽,抱着她的腰,把她往上送,等到脸贴脸了,才诚心招认:“蓄谋已久。我在院墙上趴着,仔细看下边人来人去,一眼挑中了你。八珍房那么多人,就这孩子没心机,好欺负,好拐骗。我算准了你不敢声张,趁没人的时候来拐,趁夜深的时候来拐,趁你孤单无依的时候来拐……终究让我得逞了。”
嘴里唱词,手也没闲着:左手托人,右手脱衣,为刑罚解除障碍。
他含情脉脉道:“是我不好,认罪认罚。”
她甜蜜蜜地笑着,可还不会欺负呢。
她伸手去摸书,他把这只手拽回来,往下送,口中轻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的腰,躬一躬,那就正好……行了。”
又使坏!
半撑着又冷又累,她伏下去,把滚烫的脸压在他胸膛上,正好躲开四目相对带来的羞涩。她偷偷笑着,挣开他的手,在他腹部乱涂乱画,闷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要看书,得看真家夥。”
“又哄我!”
“真没有。官老爷审案子,倘若照着书念,气势全无,镇不住凶犯。不如抓住要害,一击必中。”他托起她的脸,用心吻过,舍不得推开,贴着她的唇戏谑,“王大人,小人知错了,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求大人怜悯,不要苦刑小的,保这副躯壳周全,再为大人卖命。”
“别闹!”
她笑得花枝乱颤,手是抖的,轻轻地,轻轻地朝要害“行刑”去了。
出了节,化了冻,外头的事,又该支起来了。
眼下人手多,他打算带一半,留一半,总要有人看屋子守她。
“太浪费了,我去自在馆,那边人多热闹,乐得自在。这屋子锁起来就好,省事。”
“也好。”
小五仍旧忙着做好大夫,剩下的人里边,会功夫的都是男人,把她困在这里,还不如送过去姐妹团聚。
她打点了给家眷的礼,挨个贴上签子,捎回去以后,好分送去各家。
“她们是故土难离,但父子丶夫妻,总这样两头分离,也不是个事。”
“挣钱要紧。定江从前就不好,赵家倒了以后更不顺。这里比定江大,南北贯通,更繁荣,讨生活容易。有褚家在,挨点边也算有靠山,最要紧的是门路多。他们去别的地,免不了被地头蛇排挤,做什么都难成。苦两年,攒够立业的本钱,再和家人团聚也不迟。”
“是这么个理。”她安心了,将写好的信再检查一遍,放到包袱底下,仔细交代。
他搂着她的腰,在脖子和脸上来回亲,黏黏糊糊说:“我舍不得你……”
“方才说的什么?苦两年……”
“我什么都没说。他们往南去,我只到临蔚县,看看有没有便宜捡,最多四天就回转。你等着我,我快马加鞭回来接你。”
“该歇的时候要歇,不要像上回那样。你答应过我要保养身子,不许玩命!”
“知道了。你再亲亲我……”
她没学武,都听得到院子里有人走动,急得拍打!他不管不顾,再吸一口才肯松手。
他等着她锁好箱笼和门,再把人亲自送过去。
赵西辞最近过得并不痛快,巧善一到,她直呼恩人,擡过来一箱子账簿,邀巧善一块清点。
巧善没急着细翻,拿了最上边四册看封皮,心里便有了数:西辞父亲的官,做到头了。
她没追着问始末,就照两人商定出来的计数法,先分类,再盘账重新记成册。
赵东泰过来时,婆子正好被赵志忠那边的仆人叫去支取物品了,他叫了两声没人应,伸手一推,虚掩的门就开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他担心有事,也不敢叫出声以免打草惊蛇,放轻脚步疾奔去正房,捞起帘子就往里闯。
巧善喜欢在打算盘的时候顺便心算,耳朵封闭,顾不上别的事。
赵西辞一察觉到有人来,就停了手,起身迎上去。
赵东泰越过她再看一眼,主动退到廊下,等到堂姐出来,顺口问:“她怎么不穿红?”
赵西辞皱眉,直白地提醒:“个人有个人的喜好。她嫁人好一阵了,不用再天天穿红。”
赵东泰舔舔嘴唇,干巴巴地说:“好奇而已。老五娶回来的嫂子,今年还在穿红,我以为这是习俗。”
赵西辞并不信,再提一次:“赵家禾疼她,两公婆好得很,今儿才放她出来走动。她是我的贵客,你可不要得罪。”
“你放心,我知道分寸。你爹又溜了出去,喝得烂醉,小厮回来诉苦,说劝不动,不肯回来。你叫几个人过去擡。”
“你走一趟,把他从窗户那扔出去,让他丢一回脸。”
“我不去,那地方脏!”
难得能出个洁身自好的,赵西辞脸色好了许多,笑道:“行,这事我管了,你几时要走?”
赵东泰失了神,不觉瞟向了窗子,一见到上边大红的窗花,立马回神,转回来说:“褚大人被皇上叫走了,这几个月他南征北讨,原先的差事做不得数。等着上边论功行赏才知道去处,我们原地待命。”
赵西辞思索一番,小声提醒:“你留个神,万一有事,别强,保命要紧。”
赵东泰满不在乎道:“断不至于!仍旧不太平,皇上还要靠他。平西侯领兵六万,输得一塌糊涂,只剩万馀。镇南侯拖拖拉拉不肯出兵,隔三差五管朝廷要钱,国库早就供不起了。北边也差不多,大烂摊子,够操心的,谅他们没空耍心机。”
赵西辞哼笑道:“所以只有这个傻子出钱又出力,拿命在拼。他愿意,跟着的那些人未必愿意。处处要钱,他这几个月狠扒了一层皮,能给出的好处不多了,要是他推了这回的赏赐,只怕要闹出些故事来。你别去掺和,你心思干净,就接着干净,他这个人一心忠厚,更愿意看到你这样的人在身边。”
“我知道。我也不耐烦做这些,我只管有没有仗打。”
“赵师傅过完年就出发了,约莫是这两三日到,你带着他,做个随从,出了事,也好彼此照应。阿七,无论如何,命在人在,别的都是次要的,你要记住了!”
“行。”
他想说“我先走了”,不知怎么地,就是挤不出来。
赵西辞又细细交代了些别的,他心不在焉地点头,馀光瞥到鹅黄色身影出现,立马挺直了腰背,沈声答:“好!”
巧善急道:“西辞,你过来看看,这里有几处不对,数目……七爷,七爷安好。”
赵东泰被口水呛到,缓了一回才答:“王姑娘,新年吉祥。”
她和赵西辞急匆匆进去,他留在门外等了一会,见没了声,便高声问道:“四姐,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你还没走?”赵西辞抓着新抄的这本出来,急道,“阿七,你带着梁武去抓人,带回去立马锁起来。不拘喂点什么,只等他清醒,就送去负荆请罪。”
赵东泰扫一眼,看到那几个数目,倒吸了一口凉气,恨道:“混账,他哪来的胆做这些,不怕抄家灭族?”
真要清算,他们都姓这个赵,谁也逃不过。
赵东泰恨得牙痒痒,再不敢耽误,紧抓剑柄强压下怒火,飞奔出去了。
赵西辞回头。
巧善正倚着门,关切地看着她。
赵西辞苦叹一声,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幽幽地说:“巧善,从前我不信命,不信老天,如今……唉!不得不信了,起头是苦的,就一辈子挣不开这个字。他没脸回家乡,留在这依靠我过活,却还有脸指着我骂,把错全赖到我头上,恨我不能忍,没能保他步步高升。家是什么?家是枷锁,是牢笼,非死挣不脱。”
巧善走上前,从背后揽住她,将头靠在她肩上,心疼道:“是他混蛋,要死就让他死去。万一上边糊涂,真要连坐,那我们跑远了躲起来。我看书上那些亡命天涯的故事,也怪有意思的。”
赵西辞倍感安慰,笑道:“你说的有理,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就劈出一条来!瞧我,竟然只想到美人计,没想过还能走为上计。”
巧善知道她在玩笑,笑着提醒:“别胡闹,叫人听去了不好!”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