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顾绝停下了脚步，心头的悸动狂躁地要撒欢，他看到对面的那人也顿住了步伐，清澈的眸子里已经被惊讶占据，然后带着更覆杂的情绪含情脉脉地落在自己身上。
顾绝很佩服自己此刻突如其来的冷静，他抑制住了稍不留神就要小跑的步调，非常平稳地走过去，他透过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听到了自己同样平稳的语调：“阿姨说东头的路堵了，让你从寨口进来。”
一边为自己的冷静鼓掌，一边又忍不住唾弃自己，人都到这里了，自己说的不就是废话吗。
顾绝听到那人带着微弱的颤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闲着无聊，顺便出来告诉你一声。”半晌沈默后，顾绝不自在地解释了一下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回覆他的依旧是轻似呢喃的‘嗯’。
顾绝和这个多年不见的人面对面站着，他能清楚地看到眼前人瘦了，瘦了很多，脸颊两侧的软肉不见了，颧骨棱角突出的分明。
他忍不住伸手从眼角眉梢顺着轮廓描摹到下颌，再出口的话已然带了丝低哑：“难看，手感也不好，不喜欢。”
顾绝被拥进一个温热的身体里，能隐隐嗅到熟悉的皂荚清香，还掺杂着些许雨后青草的气息，他听到有人在耳边哽咽着唤他‘阿绝’，音色就像竹叶摩挲的洌洌声，入耳难忘。
拥着他的这个人是他的恋人，不，是前恋人。
名叫林墨，最喜欢一遍遍唤他‘阿绝’。
他以为久别重逢要么相对无言要么滔滔不绝。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对林墨说。
林墨，你还好吗？
林墨，我很想你。
林墨，我后悔了。
林墨，我终于找到你了。
······
可他们只是相拥着，抱得越来越紧，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身体里，默契地没有多说一句话，生怕多馀的一句话就将一切又变为梦境。
林墨捧着顾绝的下巴，细致地将顾绝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从下往上看，眉头慢慢皱起，眼瞅着都要皱出条沟来了，一直盯着他看的顾绝炸了毛：“怎么？你他妈是不是想报覆？你想说我也难看了，告诉你，小爷可······”
“你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林墨问。
顾绝一听这话就楞住了，脸上的神情逐渐变的难看，上身还是早上的运动外套，下身是···睡裤。
睡裤！
我他妈就这样见林墨！
我靠！这怎么说也是久别重逢的大场面，以后也是能回忆得出来的，这尼玛谁能接受，一个翩翩男子身边站着的是一个沙雕。
一个穿着睡裤的沙雕。
而且之前他还这样溜溜达达地在三个小姑娘和一个阿姨面前晃了一圈，现在还走在随时会有人经过的小路上。
顾绝现在就想天空劈下一道雷，让时光重启，要求不高，往前推半小时成不成。
阿玲坐在前台为新入住的房客办理入住手续，一擡头就看到她老板和帅房客一前一后回来。
前面的人疾步快行，面色阴沈，目不旁视地直奔三楼。
后面的人不紧不慢地跟着，眼角眉梢写满了愉悦。
阿玲看的有些呆，林墨来这里有大半年了吧，还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舒心的，自然而然的，一眼就知道是从心里溢出来的。
房门被敲响已经是半小时后，顾绝换了一整套的睡衣，坐在床上越想越是痛心疾首，没办法，这深山里湿气重再加上天气不好，裤子和鞋子不光没干，晾了一中午反而更湿了。
顾绝不想开门，就像没听到一样，再然后就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门被推开，他想也不想就压着声音喊：“报警啊，有人强抢良家美男子。”
很简单的一句玩笑话，林墨心里却咚咚地响了两下，还伴随着骤然揪起又顷刻消散的疼痛。
曾经的少年长大了，也稳重了，刚才顾绝是收着声音喊的，搁三年前，顾绝绝对不会想到顾及周遭的房客，而眼下无疑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顾绝的成长，终究还是刺痛了他。
林墨将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顾绝：“换上，下午带你出去走走。”
顾绝瞥一眼衣袋，目光转到林墨脸上：“你是不是都这样对待你的房客的，不开门就生闯。”
“你是房客吗？”林墨问。
“我可是付了钱的”，对啊，自己可是付了钱的，这么一想顾绝底气便足了，“怎么对待你的上帝的，嗯？”
林墨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上帝，我来帮你更衣吧。”
拿出准备好的休闲套，林墨作势要帮顾绝解睡衣，这次换顾绝不冷静了：“你要干嘛？我告诉你，你如果现在对我做点什么可是犯法的，起码三年……”
想到什么，顾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避开林墨的手低下头去，一颗一颗去解纽扣。
最终，顾绝在林墨的注视下把上衣脱了，脱裤子的时候他幽幽道：“这位先生，我要换裤子，你不回避？”
“以前可没见你说过回避。”林墨倚靠着墙壁，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看的很是坦荡。
“那一样吗？现在我只是你的房客，林老板。”顾绝利索地脱下裤子，又慢悠悠地套上衣服，根本也不在意凝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好像之前要求人家回避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似的。
过了好半天，顾绝才听到林墨说：“你来了，不就是答案吗？”
林墨凝视着顾绝的眼睛，清澈的眸子染上一层墨色，氤氲着浓浓一层情意，仿佛只要看着这个人，自己那些或深或浅的情绪便有了寄托。
顾绝瞥了林墨一眼，又低头沈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光着脚走到林墨身边。
两人的气息越来越炙热，交缠着越来越近，就在要碰到林墨唇瓣的时候，顾绝又迅速往后一退，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墨。
他看着林墨茫然的眼神一点点恢覆清明，看着林墨的情绪由躁动归为平静，紧接着把光着的脚蹭进林墨的裤管里，做坏地在林墨腿上滑过，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脚下的肌肤因为骤然受凉而紧绷。
“林老板，没有鞋穿。”特意放软的语调，配上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明知道这人是在逗弄自己，林墨也只能妥协，从很久很久以前，遇上顾绝，妥协纵容便成了他自然而然的习惯。
关门前，林墨扭头留下一句：“先用热水泡泡脚。”
两人皆是一身标准的休闲套装，白色打底衫，黑底带白条纹卫衣外套，黑色休闲裤，脚踩一双白色的运动板鞋。
顾绝看着和自己穿得极其相似的林墨，笑着说：“林老板，好心机啊。”
林墨只看着他，不说话。
顾绝又擡头看了看天：“不会下雨吧，这里的天气跟作妖似的。”
“不会，要落雨也得到傍晚。”林墨也往天上看了一眼。
“嗯，你要带我去哪？小美女说你一天天就呆在店里，你知道哪里好玩吗？”顾绝跟在林墨身后，走的方向和早上来的不一样，不过就这几乎覆制粘贴的房子，顾绝也只知道方向不一样。
“小美女？”林墨扭过头看着顾绝，眼中审视意味挺浓。
顾绝绷住了没有笑出来，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就阿玲啊，挺水灵的一个小姑娘。”
林墨没接话，深深地剜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步伐较之前快了许多，也不理睬身后的人。
顾绝忽然间就被激起了兴趣，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哎，林老板，这就是你不讲理了啊。阿玲是不是你店里的人？你这店里，除了你可全是小姑娘，一个个水灵的能掐出水来，还和你朝夕相处的，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倒是先恼了。”
林墨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等身后人气息平缓了，问他：“我放几个水灵灵的小男孩在身边，你就乐意？”
几个跨步越到林墨身前，顾绝转身瞪着他：“林墨，我发现你这思想有问题啊，以貌取人！为什么一定要是水灵灵的呢，普普通通的不行吗？”
林墨探身凑近顾绝，笑睨着顾绝，笑意温温：“阿绝，吃醋啦？”
“呵呵！”顾绝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片刻后两人同时笑出声来，颇有种停不下来的趋势，林墨说‘幼稚’，顾绝说‘几岁啊’。
这样的轻松是顾绝很久很久没有过的了，这样没来由的就是想笑的感觉再回忆起来就像是上辈子才有过的一样，而现在林墨就在眼前，他一伸手就能摸到，和他一起笑着，又恍惚觉得好像是昨天才发生过似的。
两人弯弯绕绕，终于来到了这座寨子的闹市，看着人头攒动的街道，顾绝终于相信了现在是云泉寨的旺季。
似乎哪个旅游小镇的街道都差不多，或大或小而已，无外乎就是特色美食，民族服饰，各类装饰品，往往所谓的特色也都大同小异。
就像无论是湖还是海，特色品就是海产品和贝壳珊瑚；少数民族聚集地就是花花草草编织品，花里胡哨的看不出审美的工艺品。
顾绝被街边小贩的叫卖声喊得脑子疼，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林墨。
林墨视若无睹，径自走向街边的一个摊位，等了片刻捧着一个纸碗过来。
碗里面盛着看上去就能酸倒牙的绿油油的果肉，还有一些辣椒之类的佐料，典型的黑暗料理，顾绝果断拒绝：“我可不吃这玩意儿！”
可最后还是没有经住林墨的诱哄，挑了极小的一块入了口，味蕾瞬见爆裂，又酸又涩还带了点甜和辣，整个胃都开始翻滚。
林墨及时递上一瓶水，显然是早有预谋，顾绝张不了口，心中早已咆哮得山河动荡。
神尼玛的口感奇特，尝试过就停不下来！
神尼玛的唇齿留香，终生难忘！
最主要是林墨还一脸信誓旦旦地讲述他初次尝试的亲身经历。
果然，人是不能光看脸的。
“林墨，尼玛这几年到底和谁勾搭在一起啦！是不是和小夏？我不在，你他妈都学了些什么玩意？！耍人玩吗？！”顾绝觉得自己不暴走都对不住还在翻涌的胃。
在顾绝的怒吼中，林墨面不改色的吞下去一大块，顾绝不确定地问：“林墨，别告诉我你喜欢这个？”
林墨又吞了一大块，还要再吃的时候，一瓶水砸了过来，还有一句暴怒：“别装了！你想吐死我还不想伺候你呢！”
接过水连灌了好几口，好半天林墨都没缓过来，顾绝在一边看的又气急又忧心，总而言之糟透了。
林墨刚才是直接往下吞的，喉头滑动看着都艰难，谁喜欢吃会是这副模样
想着，顾绝忍不住叹了口气指责他：“你说你恶作剧就恶作剧吧，恶作剧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一路到底，可不带你这种中途反悔，怕人生气然后自我折磨的。”
林墨红着眼，磕磕绊绊只说得出两个字，‘不是’。
“什么不是？”顾绝有些疑惑，不是恶作剧？
顺了口气缓了过来，林墨的嗓音低沈得仿佛诱惑人一般：“不是戏弄，我只是想告诉你，阿绝，我带给你的任何一点酸甜苦辣，我都会加倍品尝，弥补不了你，我就只能比你更痛苦。”
头脑在一瞬间完全放空了，顾绝楞怔地看着林墨，都不用伸手摸都知道自己的心跳的有多快。
这算是情话吧！林墨很少说这样的话，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心里翻涌的是苦涩多一些还是甜蜜多一些。
自己都不是少年了竟然还这么没出息，林墨一句话就能让他鼻头发酸。
憋住啊顾绝，大街上呢，还不够丢人的。
顾绝扬起嘴角扯出一贯张扬的笑脸看着林墨，“怎么，恶作剧失败就改甜蜜攻势了，林墨，你现在很牛嘛！”
语调微扬带着调侃，但林墨能听出顾绝说话时鼻音较之前重了，多了些软糯的感觉，轻而易举就牵出对他的心疼。
或许是两个人心情都不错，顾绝再跟在林墨身后往前走的时候，商贩的叫卖声听上去好像没有那么烦人了，就连简易搭建的棚子里挂着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看上去都顺眼得多。
顾绝甚至还买了一个号称牦牛骨磨出来的开过光的手链，拿回去送王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