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如果说之前的疏离是顾绝的错觉，那么在学校门口接林童扑了个空便是林墨果断的回答了。
林童班主任热情地告诉顾绝，林童中午上完课就被他哥接走了，连第二天的假都请了。
站在校门口，看着空旷的操场上只有几个上体育课的男生在打篮球，篮球拍地的回音显得格外清亮。
一片空白过后，尽是无力的挫败。
顾绝明白林墨这是在躲他，更准确地说，是在防着他，他说下午会来接林童，林墨便上午就把人接走了。
狗玩意儿，连声招呼都不打。
就是等着他自个儿悟呢。
悟什么？
悟你他喵的接了个吻就变性冷淡了？还是一个吻让你幡然醒悟，觉得我不是适合你的那个人？
那你他喵倒是说啊！
想证明你是行动派是吗？！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断得一干二净了是吗？！
我去你大爷的！
你大爷的！
有本事你就一直躲着我！
林墨猜得没错，无论把林童藏到哪儿，他妈都有办法闹一出，在学校扑了个空就揪着老师闹个不停。向老师道完歉，林墨挂断电话，沙发上坐着发楞的林童忽然擡头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坐在他边上，林墨搂着林童的肩膀把他带进怀里，林童顺从地靠在他肩膀上。
“我告诉她了。”林墨把下巴垫在林童头上轻声说。
“好。”林童点点头。
“害怕吗？”林墨问。
“有哥在，不怕。”林童往林墨怀里缩了缩。
“我跟她说了，不回老房子，去‘小北门’，你不是喜欢他们家的粉蒸虾吗。”林墨拿出手机给林童看他的订餐信息，“只是我们三个人，不会有其他人的。”
林童沈默地看着手机，慢慢地林墨感觉到怀里的小二在发抖，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没事的，小二没事的。”林墨在他背上顺着气，“哥不会让她带你走，你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地方了。”
“我不怕，我就是，就是······”林童喉头哽咽，说出的话都带着颤儿。
“哥明白，没事的，没事啊。”林墨说：“这次去就是和她把所有话说清楚，以后咱们的生活就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顿了顿，林墨握紧了林童的小手掌，问：“你想和哥哥一起去面对吗？”
林童低头沈默了好一会儿，慢慢抓紧他哥的手，“我可以的。”
和平时蓬头垢面，好像随时要骂街的模样不同，唐菁今天特意画了妆，穿着碎花裙，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披在肩上，林墨看到的时候，有那么一瞬以为时空错乱，仿佛曾经的某一天，唐菁也是这样站在饭店门口，远远看着他们笑着向他们挥手······
记忆和现实就是一线之隔。
唐菁一张口，林墨就知道曾经的曾经注定只能祭奠。
“知道我等你们多久了吗？现在面儿够大的啊。”唐菁不耐烦地看着说。
“没人让你等！不愿意等你可以走！”林墨牵着林童，越过唐菁径直往里走。
缩在林墨身旁，低垂着头，尽量避开所有视线，这是林童从远远看到唐菁身影开始就保持的姿势，也是每一次接触唐菁他处理的方式。
强迫他面对母亲是个残忍的决定，根深蒂固的恐惧就是扎根在林童心里的一颗刺儿，想拔出来必然是鲜血淋漓。
但林墨也并不是准备拔出来，他只是要让林童知道刺儿拔不出来不要紧，但咱们可以选择直视它，或许它并不如记忆中那般尖利。
即使尖锐也是最后的了结。
“养两个儿子有什么用！你们就是来讨债的，一个一个什么用都没有，就知道帮着外人对付你妈，贱人野种都找上门来了，也不来帮·····”
唐菁跟在身后一直骂骂咧咧，林墨紧紧牵着林童，用身体隔断唐菁投向林童的视线。
林童在发抖，浑身抖得厉害，林墨牵着他的手都开始打晃，低头靠近他的时候能听到牙齿上下打架的声儿。
“闭嘴！”林墨狠狠瞪着唐菁：“再啰嗦一句，我们马上就走！”
“啊！”唐菁根本没有看他，瞪圆了眼睛看着开了一条缝的包间。
门砰一下关上了，林墨擡头确认了一遍房号，过了几秒钟门又被打开了，穿着服务员制服的一个男生走了出来，歉意地对他们低了下头。
“非常抱歉！真的不好意思，我们···”男生红着脸把身后的人拽了出来，“我们只是来做最后的确认打扫，真的非常抱歉。”
身后拽出来的是一个穿着舞台装的男生，应该是饭店的舞台表演人员，微扬的头配上张扬的妆容整个人都散发着不羁的气质，被前面的小男生拽了两下衣袖，冲他们点了点头说了声抱歉。
林墨楞了两秒，冲两人笑了一下，小男生尴尬地再次道歉，然后拉着舞装男离开了。
唐菁一直瞪着他们的背影张着嘴没说出话来。
舞台妆的男生唇妆花了，小男生的嘴唇连着耳朵红成一片，嘴上还带着唇油的亮彩，林墨不难猜出唐菁看到的画面。
唐菁估计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
“我草！恶心！”唐菁回过神来，抱着手不愿意进包间：“你不嫌恶心吗？换个包间。这地方我呆不下去，想起来就恶心！”
林童缩在林墨身后，皱着眉伸出头来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哥，小声地说了一句：“不恶心，这是小哥哥们的自由。”
“你说什么？！”唐菁的声音陡直拔高八个度，挥着手就来抓林童，林墨护着林童把唐菁的手臂重重拍开了，唐菁穿着高跟鞋没站稳，退了几步靠到了墙上。
林墨把林童护在身前带进了包间，唐菁踩着高跟鞋哒哒跟进来，隔着林墨指着林童骂：“自由？！什么自由！两个男的抱在一起啃是什么自由？这叫伤风败俗，恶心死人了！我告诉你啊，如果你敢这样，我就把你扒光了去游街，要在以前这样的就该去寖猪笼，我可没有这么恶心的儿子······”
“谁想当你儿子？”林墨把唐菁一把按在椅子上，抓着唐菁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你问问有谁会想要你这么一个妈！”
表情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唐菁试图扒开林墨的手，林墨此刻看着她的眼神活像来索魂的，尖锐的痛混合着森森的恐惧，片刻便惊起一身汗。
这个样子的林墨唐菁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林童更是从未见过，紧紧地攥着他哥的衣服把人往后拉，一遍一遍小声喊着‘哥~’。
慢慢松开唐菁，林墨跌坐在椅子上，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两次，刘海遮掩下的黑眸带着雾气布满红血丝，呼出一口气，林墨遮住林童的眼睛在他额头上揉了几下。
“哥没事。”缓了一会儿，林墨才收回手，冲着林童笑了笑。
唐菁像是被牵出了什么可怖的回忆，所有嚣张的气焰消散个干净，看着林墨欲言又止的，林童看见她裸露的胳膊上一大片明显的鸡皮疙瘩。
服务员小姑娘送来菜单，林墨让林童点了两个菜，然后自己干脆地敲定了菜单，接过送来的热茶倒了一杯推到唐菁面前。
“有话直说吧。”林墨也给林童倒了一杯茶，把他冰凉的手放在杯子边上暖着。
唐菁看过来，瞳孔涣散，带着茫然的模样。
“你生日难道就只是想和儿子吃顿饭？难道不想一家团圆，难道不是想让林童把林沛约出来，然后你们夫妻团聚？”林墨看着唐菁。
在一个烂泥潭里打滚十几年，每一个聚势的泥点想打在哪儿，每个人心里都是有数的。
一句话便让唐菁重新振奋精神，翘起二郎腿，抱着手臂，把自己的场子找了回来，“行，那也别废话了，既然你都知道该做什么就做吧，我也不想让每个人都难看。”
“怎么难看？去林童学校闹一场还是再去我公司闹一场？”林墨看着唐菁，“不如直接去林沛学校闹一场怎么样，我们陪你一起去，让他当不了老师，工作没了，名声也没了，说不定他就回来找你了。”
唐菁抓起桌上的纸巾盒就朝林墨脸上扔过来，盒子擦着林墨的耳朵掉在桌子上。
“放你娘的屁！你真当你妈傻么！啊？他是你爸，你就巴不得他不好是不是？”唐菁指着林墨吼说。
“我巴不得你们谁都不好过！”林墨沈了口气才又接着说，“你明明知道他根本就没可能回来找你，你闹不闹又有什么区别？”
“别想着我们不好过你就能好过，我告诉你，没门！”唐菁恶狠狠地说：“今天你爸不出现，明天我就带着你外公去你们公司门口拉横幅，我看你有没有脸继续工作。”
“行，你去！”林墨把水杯在桌沿儿上磕了一下，“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这个的，以后你想闹就撒开了闹，想让我们给你做传话筒不可能，你也不可能再找到我们。”
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林墨停下了话，唐菁一直盯着他看，他也无所谓，给林童夹了好几个粉蒸虾。
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唐菁眯着眼问他：“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林墨给林童盛了一碗汤，看着他乖乖喝了两口才说：“我已经请调外派到其他城市，林童也和我一起转学过去，您要是不嫌麻烦就跟过去闹。”
唐菁不动筷，就一直盯着旋转的桌子，林童被林墨喂饱了，唐菁才消化完这个消息。
“我不准！”唐菁撑着桌子站起来，“我是林童他妈，我不允许他转学，我看谁敢给他办转学手续。”
“林童现在的监护人是我，如果你想打官司，我不介意把之前的那些证据再整理一遍交给法院。”林墨看着自己的手慢慢用纸巾擦拭，轻飘飘的话却把唐菁压得呆滞不能动，精神恍惚地看着林童。
这顿饭的目的已经达到，林墨拉着林童站起来，打开包厢门的时候，唐菁略显狼狈地几步跑过来拽住了林童的一只胳膊，眼神涣散地看着林童前言不搭后语地喃喃：“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对吗？妈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舍不得，对，就是舍不得，你知道的······”
“啊！哥！哥~”林童突然间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甩开唐菁的胳膊，紧紧抱着林墨哭喊着：“我不要回去，我不回去！哥，救我！！”
“永远不会回去的，没事的，没事的啊。”林墨挡在林童身前，一只手背在身后反搂着林童，阴冷的目光盯着唐菁：“你疯够了吗？你再疯一次，我保证你马上就收到法院的传召书！”
眼泪打花了精致的妆容，揉乱头发，唐菁不敢上手，歇斯底里地看着兄弟两：“你们这样对我一定会遭雷劈的！你竟然想把你妈送进去，你没有良心，和你那黑心的爸一样，没有良心，没有良心······”
捧着林童的脸，用拇指帮他擦干眼泪，林墨坚定地看着他：“相信哥哥，从把你带出来那天起，就谁都不能再把你抢走。”
抽泣几声，林童逐渐被安抚下来，水汪汪的眼睛和林墨对视：“我相信你。”
“乖~”林墨在林童肩膀上摩挲着，给了林童一个微笑，把他转过身面对唐菁，柔声对他说：“今天是她的生日，对她说句生日快乐好不好？”
林童怯怯地擡头，鼓足了勇气才把视线对准在唐菁脸上。
“生日快乐。”林童说。
“生日快乐。”林墨冷声说：“从今以后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被林墨带出包间，林童用馀光回看了一眼，看到唐菁打着颤站在原地，杂乱的长发遮住那张让他长时间陷入梦魇的脸，离这个人越来越远，林童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站在阳台上抽完一支烟，林墨冲刚洗完澡出来的林童招手，小跑过来的林童被一块毛巾兜头罩住，林墨略显粗暴的手法把一头黄软的头发揉得乱糟糟。
大毛巾下露出不满的一双眼，林墨停下动作，靠着墙没说话。
“哥，我们真的要走吗？”林童自己擦头发，靠近他哥问。
“嗯。”林墨问：“不想走了？”
“不是。”林童摇摇头，低着头好半天才说：“那我们走了顾哥怎么办？”
林墨看着阳台外黑漆漆的天空，一道闪电打着弯划过天空，远处的大厦被照亮了顶部，隐在黑暗中的楼身窥探不到全貌，林墨说：“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