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林墨从衣柜拿出一套居家服扔给顾绝:“饿了吧?我买了小笼包和粥。”
吃完这顿早午饭,林墨钻进卧室拿着一沓资料研究,顾绝则拿了一本书靠在床头看,看两眼书又看两眼林墨,在和林墨第三次目光相接以后,顾绝心狠狠沈了一下,不自觉抓紧了手中的书本。
林墨看着他张了张嘴,表情凝固了一下,又冲着他笑了笑,转回头去。
其实林墨一早出去,去见了什么人顾绝是知道的,他也知道自己紧张了那么些日子,最后的宣判就是现在了,把书拍着腿上,顾绝暗暗捏紧了衣角,“你有话想和我说?”
顾绝紧紧盯着林墨,他看到林墨的背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似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过身来,表情很严肃。
“是。”林墨走过来坐在床边握住了顾绝的手。
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顾绝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了,只是下意识地把头压低,他不想让林墨看到自己的眼睛。
“你说吧。”顾绝故作轻松地说。
林墨执拗地擡起顾绝的下巴,和他对视着:“如果我们异地恋,你对我们的感情有信心吗?”
一下挣开林墨的手,顾绝偏过头去,压着嗓子里的苦涩问:“你什么意思?”
这次林墨没再执着,像是要牢牢抓住和顾绝的感情一样紧紧牵着顾绝的手,眼神落在顾绝耳垂下面的小黑痣上。
从林墨嘴里听到公司的事,亲耳听到他说要离开去建城的决定,顾绝的心控制不住地揪着疼,尤其听到林墨说:“我知道会比较难熬,等那边完全稳定下来,我争取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实在忙也保证两星期一次,等你放假了,你就带着一一过去找我,你不是说想去海边吗?建城就是个临海城市,等你这次放假过去咱们就去赶海······”
听着林墨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和试探,顾绝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抽着疼,他死死咬着牙齿,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把堵在喉咙里的哽咽宣泄出来,还要拼命地鼓着眼睛,连呼吸都尽量控制着就怕一个动静眼泪就会不受控。
脆弱的,恐惧的,强作镇定的,又甚至带着讨好语气的,这样子的林墨顾绝没看到过,也从没想过有一天林墨会用这样的姿态来面对自己。
这样想尽办法留住自己,留住这段感情的林墨让顾绝第一次刻骨地感受到了林墨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闭上眼顾绝还能想到第一次见到林墨时,那个矜冷的丶傲气的丶从里到外都散发着纤尘不染的干净气息的林墨。
他的沈默让林墨越发不安,连说话的节奏都越来越快,“两年,晏子姐说两年我就可以回来了,而且我努力一些,说不定不用两年,甚至更短的时候,只要那边稳定下来,只要······”
“我没有信心。”顾绝忽然开口说。
周遭一下子安静了,顾绝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紧缩的声音,也不管眼眶里是不是含着眼泪,顾绝回头和林墨错愕的眼神对视着。
“林墨,我没有信心。”顾绝又重覆了一遍,嗓子被压抑到了极致,说出来的话每个字都是抖的。
林墨没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似是不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顾绝给自己默默打了两回气,还是没办法面对林墨这双能让人沦陷的清亮黑眸,只得再次别开眼说:“林墨,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安全感,这段感情从最开始就是我在追着你,是我缠着你不放,是我自作主张闯进你的生活,强硬地插手你身边的一切,我一直都很害怕,我怕你是因为感动,因为愧疚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我想放你自由,想让你出去看看,让你······”
“你他妈放屁!”林墨强硬地打断顾绝:“我又不是三岁孩子,爱不爱都分不出来,我说了爱,就是爱,不是什么感动,更不是愧疚!”
林墨从没有这样对顾绝说过话,这样粗鲁,这样气急败坏,这样···无助。
顾绝深吸一口气狠狠沈入腹部,才能很艰难地张开嘴把剩下的话说出来:“林墨,你听我说,两年时间不算长,如果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真的,即便分开两年,也······”
“你要和我分手?”林墨声音一下就哑了,死死地盯着顾绝。
顾绝在林墨沈寂的目光中点了头,看着林墨逐渐无望的眼神,顾绝也濒临崩溃,他撑着胸膛里的最后一口气说:“这不仅是对你的考验,也是对我自己的考验。”
好半天,林墨才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绝梗着脖子,麻木地再次点了点头。
是怎么从林墨家出来的,顾绝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林墨那双盯着他没有生气的黑眸。
躺在床上,顾绝原以为自己会痛哭大哭的,可盯着天花板似乎连心痛都感受不到了。
他知道他用了最残忍的方法在他和林墨之间强制性画了句号。
他说的那些话他不知道林墨会不会相信,连自己都没法说服的理由,林墨那么一个聪明人会相信吗?
可能一时间蒙了,反应过来还是不信的。
但是也无所谓了······
感情这个事就是这样的,一方放弃了,感情就散了。
这个道理没有人比林墨更明白,他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抓着林墨的痛点一个劲儿□□。
“我不希望我们变成你父母那样。”这是他出门前对林墨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林墨这么狠。
单方面无回应的感情能坚持多久,没有人知道,或许这次他可以试试吧。
第二天一早顾绝就回了学校,正常的上课丶吃饭。
宿舍丶教室丶食堂过上了类似苦行僧般的三点一线的生活,他不敢让自己有片刻的停息,除非必要也绝不碰手机,他怕一个控制不住便功亏一篑。
林墨没再联系他,没有偶像剧里狗血的求覆合的情节,他不确定林墨是不是真的被自己的话刺伤了,他不敢回忆更不敢细想那天自己一句句锥心的话,偶尔一两句入梦,半夜睁开眼都是一脑门惊汗。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和林墨的交集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亲密,没有两颗相互牵挂的心便是天各一方。
周末他开始到老爸公司报道,话已经说开了,老爸也没想再遮掩,所有大大小小的会议都让他参加。
越是了解深入,顾绝越是心惊,渐渐地他明白老爸风平浪静的表面下不过是秉持着一颗等待审判的心。
这个事目前并没有扩大,掀起风浪的不过是弥江沿岸那几个村庄,但东窗事发这一天总是要来的。
有关联的公司,已经有不少企业在更换法人,变更责任人,不能说这个行为多么无耻,毕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承诺给出的利益和相对付出的代价,只要当事人觉得值,那么其他人便无法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对这件事指指点点。
牵连人员过于广泛,只要有人出来承担起责任,民怨闹腾却不至于沸腾,明里暗里的补偿赔款最起码堵住了大半的悠悠之口。
但顾绝还是敬佩老爸,他顾绝的老爸是个站在刀尖上的硬骨头,不是英雄却也不是个懦夫。
林墨要走的消息是晏子姐告诉他的,明天下午的飞机。
辗转一宿,顾绝顶着黑眼圈去了机场,有些话他还是想说。
自私也是最后一次了。
林墨脚边立着三个大行李箱,旁边站着小夏和他妈妈,林墨手里拿着登机牌正在对航班信息,先看到顾绝的人是小夏,冲着他点了点头,和林墨说了句话,林墨妈妈狐疑地看了顾绝两眼,跟着小夏往旁边去了。
顾绝视线移到林墨身上就再也挪不开了,每往前迈一步心就颤动一下,等站定在林墨面前,顾绝明明想笑一下的,嘴角伴着仿佛要猝死的心跳节奏突然都凝滞了。
“来了?”林墨说。
“嗯。”顾绝问,“要登机了吗?”
林墨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小时。”
一时间两人都没接上话,这种平静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又都很明白所有事情都已经改变了的状态让两个人都非常不适应,但不是尴尬,是那种相互绷着,即便对方知道我在绷着也要死绷到底的十分不正常的状态。
“不就两年吗?”林墨沈吟片刻,特别坚毅的眼神看着顾绝:“我证明给你看。”
明明该感动的,顾绝却一下没绷住笑了出来,低着头笑了好半天,直到眼眶又开始热了,顾绝才憋了一下,把呜咽的笑声咽了回去,严肃地看着林墨:“还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林墨摒了一口气,回视着顾绝:“你说。”
“第一,两年不允许回来,逢年过节不行,工作的事情不行,一步都不能踏进这个城市。”顾绝说。
“好。”林墨点头。
“第二,不允许打听有关我的任何事,无论是考试怎么样,生活怎么样,还是···还是感情怎么样,通通不可以打听。”顾绝说:“一旦违反,就默认自动放弃这个约定。”
林墨半晌没说话,黑眸里仿佛掀起飓风,终又归于平静,深叹一口气说:“一定要这样吗?”
又是仿佛长达一个世界的沈默,顾绝笑着看向他,虽然这个笑容僵硬得只有嘴角的肌肉被牵动,顾绝说:“必须。”
林墨像个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点了头:“好,我答应你。”
“我同样也会做到这两点,两年内不会踏足建城一步,也不会打听关于你的任何消息。”顾绝自己都没想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竟然能这么冷静。
林墨点点头,和顾绝就这么眼瞪眼地看着对方,顾绝不确定在自己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过后,林墨还能和自己说点什么,自己也不应该再这么厚着脸皮地站在他面前。
可两年······
一想到接下来无数个日日夜夜自己都没法再看这人一眼,顾绝就怎么都挪不开步,更挪不开眼。
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竟然还好意思矫情得想哭,顾绝都想扇自己。
在真的哭出来之前顾绝赶紧说了一句:“小二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他要中考了,就先不说了吧。”林墨说:“中考完让他自己做决定。”
“嗯。”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顾绝很清楚,林童现在一心备战中考,连周天都不怎么回家了,任谁都不可能现在去干扰他,顾绝说:“他还是我弟弟。”
两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看着对方,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不少目光投了过来,两人丝毫不受干扰,广播开始播报了,小夏才走了过来,“林哥,不检票来不及了,还要托运行李呢。”
顾绝收了视线,朝小夏笑了一下,然后右手握拳伸到林墨面前,“保重。”
林墨凝视了拳头两秒,也捏出个拳头和顾绝碰在一起,“保重。”
‘这就是默契!’顾绝在心里默默地喊。
林墨拿着行李转身的时候,顾绝也立刻转身往外走。
他不敢看林墨的背影,他来机场接过林墨好几次,这是第一次送林墨离开,他不知道无数个日日夜夜过后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接到林墨。
这世上的意外和变数终究太多了些。
那天晚霞特别漂亮,染红了半边天,顾绝站在机场外面泪眼朦胧中看着一架架飞机掠过云彩消失在天空中。
天空中,林墨随着起飞的失重感,一颗心沈到了谷底,手里的画册定格在某个少年举起的拳头上。
对你的思念从视线中还满是你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